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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1.

      “早安,生活——以及所有

      快乐美好的事物,

      我口袋里没有半毛钱,

      但我自有我的黄金,

      太阳,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的财富花不完。”

      ——威廉·亨利·戴维斯

      第三节课结束后,人流涌向操场,全校集会。贺峻霖挤在人群中,果然看见拄着拐头上包着纱布的陈达,那家伙也看见了他,对他威胁似地挥舞拳头,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样子:

      “别以为傍上了严浩翔你就高枕无忧了,他也不过跟你玩玩儿而已。”

      贺峻霖懒得理会他,目不斜视地打他身旁走过,正眼没给他一个。那人还在后面骂咧:

      “你怕是赔不起五千快吧?怎么这么淡定呢?和严浩翔睡了?小变态!”

      神经病,全他妈的都是神经病。贺峻霖拽紧了拳头,抿着嘴角,青筋暴起。真是不干净,真的好想把这人的嘴撕烂。可惜不行呢。

      周一的校会总是令人麻木的。唱了校歌之后又是学生会主席讲话,无非是三月将要来临,要学雷锋,要种树之类的。贺峻霖前一晚上熬夜雕刻那副磨人的《清明上河图》,坚持了大半个上午听课,此时的他站着都昏昏欲睡。

      只是他没能如愿闭目养神,学生会主席冗长的讲话结束之后,教导主任拖了个人上讲台。那个人穿得五彩斑斓的,醒目得很,校服不知道被扔到了哪个犄角旮旯。老熟人了。

      “老师们,同学们,我校明令禁止学生打架斗殴,严浩翔同学一犯再犯,今天就要他当着全校同学的面,自我检讨。”

      哼,贺峻霖觉得教导主任真的是多此一举。严浩翔他脸皮那么厚,就是铜墙铁壁,当着全校同学被批评根本就是蚊子撞到厚茧子上,痒都不会痒一下。能检讨什么。

      “同学们,老师们,大家早上好,我是高一三班的严浩翔。”

      高一三班真的是倒了什么血霉,隔三差五上校会的批斗榜。

      “我今天在这里,要向大家承认我过去一周的所作所为,并且,我要……”

      我要恳切地承认我的错误,保证之后不再有同样的错误,我会团结同学,友善待人……贺峻霖都能背住他那个检讨模板。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次不一样了。

      只见台上严浩翔迅速把话筒从支架上掰了下来,拽在手里。检讨稿子一扔,一脚蹬在主席台上的矮墙上,怼着话筒,声音比刚刚大十倍:

      “我要在这里警告你们所有人!”

      他把手举了起来,指着人群,气势嚣张极了。

      “再有人乱传风言风语,说高一二班的贺峻霖同学的坏话,老子见一个打一个!!!”

      哄地一声,人群沸腾开了,原本站在台下昏昏欲睡的同学们,瞬间都清醒了,摇头摆尾地往高一那边探看,似乎是要搞清楚“贺峻霖”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高一边,贺峻霖周围认识他的同学纷纷侧头来把他看着,眼睛里透着光,仿佛干枯了许久又困顿的灵魂被这一则八卦给点醒了,比获取知识时还精神个百倍,渴望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教导主任人很矮胖,原本站在主席台的一端,见这种局面,动作从未有过的灵活。他迅速迈着沉重的步伐跑过去拖住严浩翔。只可惜他并不是十五六岁血气方刚的小子的对手,轻易被那厮挣脱。话筒拿在严浩翔手里,他还在嚷嚷:

      “听见了没!管好你们的嘴,还有爪子,要是再让我发现有什么背地里使坏的阴招,老子就让你比陈达惨上个十倍八倍。”

      最后严浩翔是被何魁拽下台的。教导主任在台上训了足足有五分钟的话,一边拿着手绢擦着汗,把“反了,反了” 来来回回说了有七八趟,镇定下来后又怒气冲天地把他们这帮胆大包天的的小兔崽子里里外外问候了个遍。

      “祖坟都埋在故宫了?一个二个反了天了?”

      可不是反了了天了吗?十五六岁的少年,哪个不是胸上横了根反骨的。

      贺峻霖手抄校服口袋里,站在那里盯着地面看。眼睛隐藏在睫毛后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知道周围的同学都在打量自己。一群无聊的人,被今天这一则八卦喂得餍足极了,可能要消化好几个星期。

      马要上第四节课了,教导主任不得不喊解散。

      “这哥们……” 宋亚轩显然被严浩翔这一番操作给震惊地目瞪口呆,站在旁边终于敢说话了,“太酷了!小贺,原来你们关系这么好啊!有这样的朋友真好!!”

      贺峻霖终于抬起了头,他翻了个白眼,问宋亚轩:“走回教室吗?”

      “回,回的!” 宋亚轩点头捣蒜。

      2.

      从集会用的足球场回教学楼,要路过篮球场,贺峻霖一路被指指点点。

      而一旁的宋亚轩兴奋地复盘:

      “所以陈达挨打是因为他欺负你,严浩翔帮你出气!”

      “可能吧。” 贺峻霖说,他并不想深究这个话题,这让他感觉自己是被吊在火炉里的烤鸭,被烤得外焦里嫩的。

      “真好,翔哥真酷!”

      贺峻霖闻言,抬头把宋亚轩看着,纠正他说,“这不是酷,这是愚蠢!”

      宋亚轩还未来得及接话,就突然瞪大了眼睛把他看着,惊恐极了,贺峻霖皱了皱眉,还没回过神来,校服领子就被人从背后拽了起来,不用看,他就知道是谁了。

      何魁这么快把严浩翔放出来了???贺峻霖心里嘀咕起来。他犯这么大个事,都不会被请去办公室接受教育的吗???为什么这么快就能来找他茬?!

      少年穿着花里胡哨的运动服,鲜艳得精神又嚣张,头发有些卷,张扬地支着,让贺峻霖想起年级里那群花痴的女生形容里的 “狂野的帅气”。

      “你再说一遍?这是什么?” 严浩翔那双刀子般锋利的眼睛又来回地在他身上打转,贺峻霖本能地开口敷衍,是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那一套:

      “是很酷,我很感谢你帮我说话。”

      “可是我刚听有的人说,是愚蠢呢?”

      “是我说的!” 宋亚轩见贺峻霖被那么拽着,小心翼翼地举了手主动认领了罪名,“是我说的。翔,翔哥你放了他。”

      贺峻霖叹了气,没用的,宋亚轩你又在这里干什么呢,使眼色给他让他赶紧走,别惹严浩翔这个疯子。

      严浩翔抬眼扫了宋亚轩一眼,怼他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小宋又讪讪地把手放下。连忙跑走,好凶。一点也不酷了,收回刚刚的话,还是真源学长好。

      严浩翔用整条右胳膊把贺峻霖的肩膀紧紧箍着,脑袋凑在贺峻霖耳边,两个人就这么在教学楼的入口处纠缠着站着对峙。周围路过的人,都慢下脚步,恨不得走得和蜗牛一样慢,要把这戏剧看完。

      “你刚刚说什么?” 严浩翔问。

      “严浩翔,我谢谢你!但是我不需要!” 贺峻霖用右手捏住严浩翔的拳头,使劲把他掰开,“我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完了。” 严浩翔嘴上这么说,可一点也没有慌张的样子,还笑得邪里邪气地。

      “什么?”

      “那现在化不了小的了~” 他摊手,“怎么办呢?”

      贺峻霖把头摆到一边,看着教学楼门口那棵铁树,不言语。严浩翔又把脑袋伸了过来,捏着他的脖子,逼他看自己。

      该死的家伙,笑得太欠扁了。

      “我赔你怎么样?”

      贺峻霖扭头躲开,正好上课铃响了,他说:

      “上课了。”

      然后挣脱了控制,转身离开,迅速地跑过走廊,进了教室。

      身后的是猛兽,疯了驾驭不了的那种。

      2.

      严浩翔想干什么。贺峻霖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严浩翔能做出什么来,年段里的人大概都不觉得有多奇怪。

      他曾经有一段时间热衷于捉弄去厕所蹲坑的老师,先把厕所门给搞坏,然后派胖哥和猴子去把人家的纸给抢了。还有一段时间,喜欢捉弄骑自行车上学的人,人车骑得顺溜,他跑面前去左右摇晃一趟,别人为了不撞到他,就会左右摇摆车头,幅度大了,就容易摔倒。

      大概现在就是要捉弄他吧。贺峻霖想。可是他有什么好笑的呢?为什么要捉弄他呢?

      第四节数学课,数学老师就是班主任李菲菲,下课她让贺峻霖中午放学去一趟办公室,有话问他。

      就没有好话。

      3.

      路过厕所的时候,贺峻霖听见里面有人在讲话。

      “翔哥!你今天怎么不通知我们就行动了!兄弟们吓到了!”

      “怎么?你是我老婆?我干什么都要给你报备?”

      “不是,翔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真有意思。”

      “翔哥?什么有意思,我不明白。” 是猴子的声音。

      “你没法明白。”

      贺峻霖瞟了一眼厕所那扇米黄色陈旧的门,没有进去。什么组织,开会总在厕所里……

      4.

      “告诉老师,是你让严浩翔去报复陈达的吗?” 李菲菲把黑框眼睛拉到鼻梁,翻着眼睛从镜框上沿折了目光出来审视着贺峻霖。

      “不是。”

      “那他看见陈达欺负你了?”

      “没有。”

      “还是你让他打的?”

      “不是。”

      草,这是什么逻辑。

      “你的意思是说,严浩翔自己猜测陈达欺负你,把陈达打了?”

      “是我告诉他陈达把我关在厕所里。”

      “小贺啊,你是个好学生,老师一直都很信任你。可你看看,这学期,才开学多久,你惹了多少事出来,陈达同学成绩也是一班数一数二的,人家无缘无故地怎么会欺负你呢?”

      “我怎么知道?” 贺峻霖说。

      “上次你和陈达在生物楼为什么打架?”

      “没有打架,他推我。”

      “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推你,对他有什么好处?你想想。”

      “我不知道。”

      因为陈达有病,严浩翔也有病,我不知道!不知道!贺峻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打了鼻环的牛,被牵着往屠宰场去,怎么扭都是个头破血流。

      僵持了半天,没法从眼前这个沉默的学生嘴里问出什么来,李菲菲只能把他放走,顺便叮嘱他把心思放学习上,不要以为第一学期考了第一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5.

      午休,走读生在教室里趴着休息,贺峻霖把木板雕刻拿出来,打算今天把这活给做完,明天中午出去给寄了,然后再接一个活。严浩翔从二班后门摸了进来,大赤赤地坐在两百斤的位置上。

      贺峻霖知道旁边坐了个炸药桶,不着痕迹地往左挪了挪,却被严浩翔拐住了脖子。

      “干什么!” 贺峻霖有点恼火,严浩翔的力气是很大,他的刻刀一抖,差点戳掉一个人物的脑袋。

      “你干什么呢?” 严浩翔没有计较他烦躁的语气,脑袋凑了过去。

      “没干什么。” 冷冰冰的回答。

      “这是什么?” 严浩翔把贺峻霖面前那张不大的模板拎了起来,“这是《清明上河图》吗?”

      “明知故问。”

      “你雕的?”

      “……” 不想回答。

      “行啊!” 翔哥心情突然变得很好,“有两手。”

      “找我什么事?” 贺峻霖不理会他的夸赞,他总觉得遇上严浩翔就没好事,只能越来越糟糕。

      “给你赔罪呗。” 严浩翔把木雕放回他的桌子,然后又笑着挠着自己的后脑勺。

      午后的阳光最是灿烂,教室里窗明几净,课桌表面的橙黄色让整个空间暖洋洋的,少年衣着大块的红白蓝,也格外的好看,贺峻霖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严浩翔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赔什么?”

      “精神损失。”

      “你怎么不赔陈达。”

      “赔他干嘛,他该死。”

      “你把人家打得上拐了。”

      “他应得的。你是不是胎神?人家打你,推你,关你厕所,你一点反抗都没有?”

      “你才是胎神,他打我,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 严浩翔被问住了,像是烈火被迎头盖上了一捧沙子,嚣张而理所当然的气焰突然短了一半,不知道怎么接话。

      严浩翔心里堵的得快炸了,气得很,也不知道这气是哪儿来的,但一定急着要一个出口。

      “对啊!是不关我的事啊!” 他一脚踹翻了两百斤的桌子,狠狠地将那口气发泄了。又指着贺峻霖连说了三个好字、随即卷着风就出了教室,还不忘把教室门给带上,嘭地一声震天响。

      教室里午休的同学被那桌椅书本尽数倒地的巨响给惊醒,目睹着严浩翔指着贺峻霖跳脚又怒气冲冲出门的场景,一个个吓得不轻。

      贺峻霖对望着他的几个同学说了句:“抱歉”,然后认命地躬身把一片狼藉的桌椅板凳收拾好。

      混蛋,脑子真的有病!

      6.

      周二上午,贺峻霖问班主任请了假,理由是,年级里都在传他有艾滋病,他要去医院体检。

      班主任吓了一跳,面上镇定地给他开了假条。人走之后,把办公桌擦了又擦。

      贺峻霖没有去医院。他出校门就上了四路公交车,一路坐到了终点站。

      谎报十八岁,大学生,捐了六个单位的血小板,加上是学生给他的两百补贴,他一共拿到了五百块钱。还多出来一张献血证。

      午饭吃了个面包,把木雕寄走了,算了算,还差两千块。

      要不明晚去摆摊算了。

      卖什么呢?

      7.

      宋亚轩磨磨蹭蹭走在从宿舍到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眼睛瞟着大道的拐角处,看见张真源出现,他就转身看路边的公告栏,看得认真极了。

      “特级教师,陈慧慧,语文。”

      “特级教师,胡说,数学。”

      “高级教师,腾飞,历史”

      “怎么还走不到……”

      “宋亚轩!” 张真源路过的时候果然给他打了招呼,“快上课了。怎么还在磨蹭?”

      “嗯!我看这个老师长了牛鼻子,就多看了一会” 宋亚轩的借口比笑脸还便宜,张口就是。

      他自然得不得了地转身,并入了张真源上学的轨迹,脑子里飞速地转着,想要从中午打好的十几个话题里,挑一个来聊:

      “学长,我们最近学冲量动量,我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可以来问我。” 张真源笑着说,他总是这样,很友善。

      宋亚轩一方面很开心他能给自己讲题,可是他一想到张真源对谁都这样,他就又高兴不起来。

      “我什么时候可以来找你?”

      “放学科技社有活动,我得去,你要不一起来呗,也挺有意思的?”

      “好啊!好啊!” 宋亚轩似乎等这句话很久了,然后迅速顺杆爬,“可以让我也加入科技社吗?”

      “应该可以的,马老师应该会喜欢你的。” 张真源说着话,两个人就走到了高一教学楼门口,该分别了,宋亚轩走得再慢也没有理由拖沓了,只好说再见,说放学就去科技社找他。

      8.

      快到放学,宋亚轩就坐不住了,作业写不进去,转身找贺峻霖说话。

      可是贺峻霖趴在桌子上,怎么都叫不醒,宋亚轩吓了一跳,叫两百斤过来帮忙。两百斤手劲大,把贺峻霖削瘦的背脊拍得砰砰响,也没有把人弄醒。忽地两人才觉得不对劲了。

      宋亚轩的同桌是位花枝招展的女同学,叫温柱柱,平时两百斤管她叫瘟猪。温柱柱父母都是医生,倒比宋亚轩和两百斤有些常识:

      “他这是晕倒了,得送医务室。”

      “什么时候倒得啊?”

      “他下午回来没多久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以为他就是睡觉而已。” 两百斤有些担心。“咱们快把他抬到医务室去!”

      两百斤可能是虚胖,没什么力气,最后还是宋亚轩把贺峻霖背在了背上,两百斤在后面扶着,由温柱柱带着路,去医务室。

      两百斤着急跑步就重得很,也不看路,经过高一三班的时候,和出门伸懒腰的严浩翔撞了个满怀。

      严浩翔本来就心情郁结,突然被一个秤砣撞得脑浆都快飞出来,顿时气得要揍人。定睛一看,是那个小没良心的贺峻霖的同桌,正要发作,那胖子双手合十举到头顶跟他道歉,又指着前面对他说,

      “不好意思,送同学去医务室,走路太急了,一会我再来翔哥这里领罚!”

      两百斤再抬头看严浩翔已经没影了,正疑惑,下意识去看宋亚轩背贺峻霖跑走的方向。却看见不远处宋亚轩已经把贺峻霖放了下来。严小霸王蹲下用背部接住没有意识的贺峻霖,一手捞了只腿,往上背上一送,牢牢地捆住后风驰电掣地跑走了。

      “我滴乖乖,这校队的是要强得多啊!” 温柱柱和宋亚轩气喘嘘嘘地跟在后面,“背个人都比我们跑的快。”

      “他可能开了氮气。” 宋亚轩总结道。

      “贺峻霖上午去干嘛去了?” 两百斤问宋亚轩,“怎么回来晕了?该不会是去卖肾了吧?”

      “卖什么肾?”

      “他这昨天一直在赶工啊,晚自习都在雕东西,好像是接的订单。我猜他很缺钱。” 两百斤老实说道。

      “他没跟家里讲吗?那个事情。”

      “讲什么讲?” 温柱柱告诉宋亚轩,“贺峻霖他家条件不好。”

      “你怎么知道?”

      “我是团支书,班里同学的基本信息都有。”

      “有多不好?”五千块都拿不出来?宋亚轩大概是没有办法想像的。

      “不知道,” 温柱柱耸肩膀,“他家长只填了监护人,但关系不是母子。家庭年收入写的八千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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