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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大头是个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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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蛟这一路甚是开心。
也是,百年没在外边走动,一直锁在馆中听着形形色色的过客讲故事。再跌宕起伏,波涛汹涌,都不如自己亲历一遍。
就他所知,这百年间,人间换了一代王朝,西海王母椛宬失了宝座,南海有观音御下倒是平和,北境修真却起了血战,东山嘛,那涸鱼族长老带来的故事,足以说明那不是一个安生地。
此刻,他和蔚灵走在山间,一边远远缀在送亲队伍后面,一边说着闲话。不过,多是尤蛟在问,蔚灵在答。
尤蛟道:“蔚灵,你上次去了西海,椛宬的紫宸宫还在吗?”
“不知道。我在西海很偏的一个岛上,未曾去过主心岛。”
“那就没听过一点小道消息?”
蔚灵知道他打听是为了魑颜的那株虞美人心,可惜自己无能为力。
“我一贯只找跟魂牌有关的信息,那边的事情留意的不多。但是听说了一件小事,椛宬的母族像是遭了诅咒。”
西海王母,并不是天上玉帝的王母娘娘,而是西海大族凤凰一系。凤凰一族得承上古血脉,虽然一代代早就衰落,可也算是神族。神族遭了诅咒绝非小事。
尤蛟心里掂量了自己的分量,不由后悔大包大揽了给魑颜的诺言。
这事放在一边,他又问起另一件事。
“我看了魂牌笺。你这次怎么拿了这么简单的生意呀?”
蔚灵看他一眼,心说生意简单,但其中的爱不得之情却是真挚。这样的愿力虽然不多,却是至纯,值得一趟跑。而且,那时候她心想着越滜的归程,故而不想接长时间在外的单子。
不过,事无尽言,她只回道:“一直跑着,修炼却不大牢靠。我想着留时间用来好好修炼。”
尤蛟点头哦了一声,又试着用神识探她。
的确,还是在小境界。若是不好好修炼,只怕没有突破。
人间修士的修炼自然和他们妖怪不一样。
寿命所限,妖怪可以用千万年时光慢慢修成大妖怪。且有上一辈的传承做指引,万事来的方便些。而人类却只能修炼一点儿再活得长一点,不长进就是个死。虽有功法口诀,总的来说要更辛苦一点。
说话之间,两人注意到前方的送亲队伍终于停了。从路旁的一棵树上落下一个半大小孩,手里挥舞着一大刀,看着气势汹汹,唬人得很。
别人不知道,反正周管家已经是心有畏惧,一把擦了脸上的细汗,上前将自己一行为何而来讲清楚。
那小孩听他嘴里虚礼不耐烦,一把推开人,直直走到轿子前。也不顾及里面的人将来是寨主的,帘子一掀,眯眼看了几下,见的确是个样貌上佳的男儿,这才点头。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竹哨子,也不知吹什么调子,咿呀地几下。没一会从上方密林深处有了回声。过一会,有四个身体健壮的一身土匪装扮的人就沿着山路下来了。
最前面是个独眼龙。左眼罩着一个黑布罩,右眼处自上而下竟有一道疤痕,足见当时这人面临的凶境。
这是大头寨的三当家——小头李。手底下的兄弟都称呼他李三。
哨门子见他们来了,迎了上去,汇报情况:“三哥,这周家算老实。送上来的人模样也不错,就是看着傻兮兮的。”
那管家心里一跳,急急解释:“小少爷生下来就这样,不是傻。能听懂人话,让做什么绝不说二话。好伺候,好伺候。”
小头李心说人送上大哥的床,还讲究什么?傻不傻的也不重要。听话最好,还能多活一阵。不听话,就打到他听话。
他挥手,盛气道:“行了,人送来了。你们也走吧。往后叫你家老爷懂事点,不要撞了我们的财路就行。那个谁,喜婆,你过来,这是说好的媒钱。往后要是还缺人,还是你来。”
周管家心说缺人?这山匪的女儿还能娶好几个男儿?那和镇上怡红楼里的人还有什么分别?果然是这些不识礼书不知廉耻的土匪能做的事。
心有鄙夷,面上还是谦恭,等到他们抬着轿子走了,周管家才长吁一口气。直起一直弯着的腰身,吆五喝六地回了家。
隐在一边的两人看着周管家一行远去,这才现身。尤蛟本就不喜欢这种勾当,眼里压着邪气,心说反正将来馆主都要收拾这些杂碎,不若自己现在动手除了这些人,也好讨个乖。
蔚灵察觉到他身上的杀意,阻拦道:“这些人原本就是凡胎□□,自然打不过咱们。可是,人间自有运道,你我可以顺道行事。若是强加外力,只会徒生因果。”
尤蛟以前一直窝在山里修炼,再到化形就去了馆中,尚未了解人间,不由问道:“什么因果?我是千年蛟,莫不是还会有天谴?”
“天谴倒不至于。不过总会有是非加身。劫数这种东西,没有碰上的时候说不清。所以能摘清自己更好。”
尤蛟隐约能理解她的意思,可眼看这些人轻松下山,终究不甘。
计较起来,这些人也是在草菅人命。喜婆心里明镜似的,那管家也未必全然不懂。只不过事情没发生在自己眼前,就可以自欺欺人地继续安心活着。虚伪至极。
蔚灵明白他的心思,一边往轿子消失的地方查看,一边说道:“人口买卖本就难以禁绝。不是战时仍有穷苦人家卖子换衣食,碰上灾年甚有食子之事。真算下来,这其中都是恶人。”
“皇帝不管这些事吗?”
“天下子民千千万,他就是神仙都会有疏漏之处。且...”不是每个皇帝都心有万民。
“且什么?”
蔚灵摇摇头,说了一句没什么,转了话音:“这个寨子倒是有些意思。”
刚才的哨门子已经抬轿子回了山上。蔚灵本想趁这个机会和尤蛟避开岗哨,不想走了一个半大小孩又补了一个使棒的壮年。
这会儿正警惕地看着四周。
蔚灵本就是修士,目力自然不比寻常,只站在现在这个位置就能看清巡逻的人影。一个门岗,隔一段山路就会有两个交替岗位,再向上又会有一个树梢盯。
这里林木葱郁,最擅长隐藏踪迹,若不是蔚灵有点本事,还真看不出树梢上面那个。
她一边摸着旁边树上的一个箭孔思索,冷不丁地听见一句话。
尤蛟:“这里守卫很稀疏平常嘛。”
哦,她忘了,这是一头千年蛟,实在看不上凡人那点算计。毕竟,他原身一个扫尾,这座山头都有可能缺个角。
蔚灵无奈笑了一下,“是我多想了。一到人间习惯用凡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要不,我来个直捣黄龙。冲进那个土匪窝杀他个痛快,然后将馆主救出来。”
这倒也是个办法。放在以前,蔚灵一定会同意这个快意恩仇的方式。
可惜,她终究有所顾虑。
“你想过没有,若是我们逞了英雄,越滜也被救出来了。然后呢?”
尤蛟不解:然后什么?然后他们就可以功成身退,自然得意逍遥去了。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蔚灵轻叹一声,“阿蛟,这些都是凡人,你我一顿闯,最后走了。可是这些刀尖上舔血的人难免心生怨怼,自然不会放过周家上下。纵是那管家和周家老爷可恨,可一府上下仆从又何辜。”
“不然,将这些土匪都杀了?”
“你看这座山头,山高谷深,地势艰险,最是易守难攻。这些人绝不是一时宿在这里,其后必有家眷。”
剩下的话自然不用多说。
尤蛟只是一头简单修行的蛟龙,活着最多和同族打打架,吃几只不听话的小妖怪,哪里做过这样为难的事,心里生了恼意,气急败坏道:“那你说怎么办?”
“凡人有凡人苦,我们不干涉。你我隐藏了气息,一同上山。然后趁着那寨主不察,给他做个梦境。梦里他已经得偿所愿,可惜人被他不小心弄死了,手下草草埋了了事。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
尤蛟道:“还是你们人族会玩。”这么花花绕,没意思。
“兵不血刃,确实挺好。”
计划定好了,两人掐诀藏了身形,然后慢悠悠,面不改色,正大光明地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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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寨里
大当家是个村汉子,当初因为不满赋税和县令起了冲突,一狠心纠了几个相熟的汉子,趁着那狗官外巡时候,挥刀杀了人。
人死了,这几个汉子脑袋也清醒了。
本朝新立,多是沿用旧法。杀人偿命,更何况死的是朝廷命官。九品县令大小也是个官呀。索性几人一咬牙,拉着自家老小,竟然进了深山逃命。
哪想天不绝人,越往里走越心惊,道路复杂多变,汉子们也是心大,这边不通换个向,没过多久竟然找到了现在的地方。
谷深土肥,还有山泉养人。这简直就是书上说得那个桃花源。
可惜这里没一个会读书识字的,最后那汉子直接叫这里大头谷,因为自己头很大。
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
哪想,新上任的县令是个被贬谪的小将军。本就是心中郁郁,一听凶徒没被枭首,心中盛怒。纠了衙役和差役,打着剿匪的旗子,出发了。
民间多是无知乡民,一传十十传百地竟然将本来只有几几人的杀人凶徒说成了为民除害的正义人士。官府压了流言却压不住人们心中的好奇。
慢慢地,竟然真的有从别的地方来的流民加入大头谷。人数一多,大头谷就变成了大头寨。那村汉子本名郭三春,不知哪里有人送了几本兵书,慢慢地竟然占地为王,和官府时不时来一场争斗。
几年前一场剿匪,郭三春被人出卖,家里老婆儿子都被杀了,最后抢回了寨子,可人却变得多疑古怪。这从寨子四周严密的布防也能看出来。
更奇怪的是,郭三春有一次从山下回来以后,竟然带回一个身形纤弱,面色羸白的...少年。自此寨主的大竹楼里夜夜不眠,传出来的都是那个少年的娇嘤和哭求声。可惜,没过一个月,那少年就死了。
埋尸体的小弟偷偷掀开草席子看过。只见那少年身下都是青紫痕迹,那东西让揉捏得肿成发黑状。身后都是被抽打的痕迹,其中还有几个烧伤的水泡。
看着真是触目惊心。
底下的人越发不敢惹了老大哥,生怕自己被惦记。也幸亏郭三春没把心思转到自己兄弟的头上,只是会从山下买人来玩。可惜,风声传了出去,渐渐地也没人愿意再来,就是有为高价心动的人也要掂量自己能不能有命花。
郭三春心里憋火,自然找手下人的麻烦。日子一长,大家终于觉得皮紧。打家劫舍的时候,也会打听下谁家有好一点的少年皮,假称是找姑爷。
于是,周家老爷就把儿子给卖了。
再然后,越滜就被卖了。
一番曲折,蔚灵和尤蛟也上山了。
群山之外
周家管家终于走出来了。打眼一看,怎么老爷竟然来了?
再一定睛,站在老爷旁边的银白铠甲小将可不就是现任的县令——蔚长林么。
他一边往过走一边行礼,心里暗暗叫苦。
老爷真是作死!说好不报官的,送一个假少爷进去解决了事情多好。这下完了,也不知这一次的剿匪能不能有结论?要是像上次一样,自己可要早做打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