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流云》沐熹洲

2、第一章 还魂（1）

　　这……是一个雨天……
　　凌云城·密室
　　密室中央的冰棺里，棺中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随着一阵天旋地转，墨鎏轩感到自己的魂魄落到了一个身体里，原本的失重感瞬间消失，意识渐渐恢复。
　　“好冷……”墨鎏轩心道，“我是……在哪儿？”
　　能不冷吗！？不知道是哪个傻子把他冻在冰里。
　　墨鎏轩就这么半死不活地躺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攒了些力气，摸索着四周，他才知道，这是一个冰棺。墨鎏轩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因为事出挺突然，他的神经没反应过来，还是单纯就是冻得麻木了，他身上的伤竟然一处都不疼。
　　这时，密室的门开了，墨鎏轩一下绷了起来。那人走进来，坐在冰棺旁，歪着头看着棺中人。墨鎏轩微微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良久，那人站起来，上半身趴在冰棺上，用手把凝在冰棺上模糊的水汽抹去，开口道：“已经七年零两个月了……”他顿了顿继续说，“墨池，今天是鬼夜，是我的生辰呢。”
　　隔着冰，墨鎏轩听不出这是谁在同他说话，模模糊糊地就听到了“鬼夜”和“我的生辰”六个字，在他内心深处翻起了千层浪。千头万绪涌上来，止都止不住。也因为这两个字，墨鎏轩认出了进来的这个人，他也是他上辈子最大的意难平。这时候，墨鎏轩眼睛上的伤，开始火辣辣的疼，疼得他头也跟着疼，他咬着舌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风季云好像在等一个回答，然而怎么会等得到呢。风季云心里也清楚，他带墨鎏轩回来除了引火烧身以外，不过是徒劳，骗得终究是自己罢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墨鎏轩已经莫名其妙地还了魂，此时就在冰棺里听着他的独角戏。
　　风季云轻笑一声，似在自嘲：“墨池，我这辈子最大的过错就是在万人海中选你做了我师父。”
　　这句话墨鎏轩倒是听的清清楚楚，瞬间开始慌了，不知道今后该如何面对风季云：他知道了，他恨我了，他后悔了。
　　又不一会儿，墨鎏轩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他……他哭了？
　　“墨池，你到底为什么要答应收我为徒？我那么顽劣，我只会给你惹麻烦。我……我……”
　　墨鎏轩这时候真挺想摸摸风季云的头，安慰一下他的，可惜现在他只能装死人。
　　“墨池，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也喜欢一下我。”风季云咬了咬嘴唇，继续说，“师父，我……我只不过是想你了。”风季云透过模模糊糊的冰看着冰棺中墨鎏轩的那张蒙着白绫的脸。白绫的边缘微微泛黄，已经很旧了。那是七年前，风季云给他的最后一个东西。
　　可惜这两句话墨鎏轩没来得及听到，就又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你终于又回来了！”墨鎏轩身处一个十分亮堂的空间，刚挣扎着坐起来，就听到了一个自带混响的声音，吵的他脑瓜子嗡嗡的。
　　“没想到你这家伙把我拖到这儿来了。”
　　那声音不停，继续道：“我可又等了你七年啊！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
　　墨鎏轩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漩涡状的门，墨鎏轩站起来，把垂到胸前的头发甩到身后，静静等着那声音的主人出来。
　　一团黑雾从“漩涡”里飘出来，化作了一个头上长着一对犄角的男子，长得竟和风季云一模一样，看着也和风季云一样大。男人绕过墨鎏轩走到他的面前，看了看墨鎏轩覆在眼前的白绫，目光向下移，停在了墨鎏轩心口的那个窟窿的位置上，目光随即又回到了墨鎏轩脸上。墨鎏轩似乎察觉到了那人在看他，扯了扯嘴角，对他露了个僵硬的微笑。
　　那人没想到墨鎏轩还笑得出来，哂笑一声，开口道：“你竟然还笑得出来，我真是低估了你的气度呢！心是真的大啊！白泽大人。”
　　“真是哪儿都有你啊！穷奇。”墨鎏轩一秒变脸，瞬间不笑了。
　　“嗐，白泽大人重回世间，我不该来道喜吗？就算您不欢迎我，我也还是不会走的。”穷奇转身环视四周，笑道，“这地方不错，我都没来过。意识海重新装修了？”随后，穷奇转头看向墨鎏轩，“怎么？是想留给那个小畜生？”
　　墨鎏轩不相信穷奇没事找事来他意识海里旅游，也不想跟他绕圈子：“你到底来干什么？”
　　穷奇站起身，背对着墨鎏轩：“我来看看你，和那个小畜生。”
　　墨鎏轩听到这儿倒是没那么惊讶：“你还是不肯放过他？”
　　穷奇又转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墨鎏轩：“那你给我个理由，我为什么要放过他。”
　　“……”
　　是啊，这个疯子，凭什么会放过风季云，他终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穷奇，没有变，也不会再变了。
　　“白泽，你当初为什么要把他从我身上分出来？”
　　“手一抖，就分了。”墨鎏轩一本正经，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但其实是丝毫不想理穷奇。
　　穷奇听了这话，为了多年建立起来的高冷人设不在墨鎏轩面前崩掉，很努力的在憋笑，发出几声奇怪的闷哼。
　　墨鎏轩看不见，听到这声音，就觉得不对劲：“怎么了？”
　　穷奇本来憋笑憋得肚子疼，墨鎏轩这么一问，他干脆不忍了，直接“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墨鎏轩还以为他怎么了呢，原来就是他刚刚的那句话不知怎么戳中了穷奇的笑穴而已。
　　“有那么好笑吗？”
　　穷奇才发现自己多年来装的高冷，在白泽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就算撩他，他也脸不红，心不跳。撩不动的万年老光棍儿，说的就是他。被白泽封印的这几千年，穷奇没少到白泽意识海里骚扰他，可依旧不奏效。
　　不过，最近十几年，白泽大人竟有了铁树开花的意思。穷奇还以为是他几千年的不懈努力终于看到回报了，没成想这一点都没有他的功劳。或者说他以为，他的功劳全被那个“小畜生”抢走了，当然就和风季云过不去了。
　　不过一码归一码，穷奇到现在也没搞清楚为什么自己撩墨鎏轩一点用都没有。他甚至为这个，去“求助”过风季云，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他的撩人技巧，并没有提高多少。由此，得出结论，不是墨鎏轩这株铁树才想起来开花，而是穷奇恶劣的撩拨手段，着实没有什么用，每次墨鎏轩只会把他当做是一个吃错药的精神病人罢了。
　　等到穷奇笑得不笑了，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墨鎏轩：“你来就是干这事儿的？”
　　“咳咳。”穷奇咳了两声，来缓解尴尬：“我一直有个问题，白泽，他只是我分出的一缕魂魄，我都不要他了，为什么你独独喜欢他，为什么你偏偏就不喜欢我呢？他凭什么他那么的深得你的欢心。凭什么？”
　　墨鎏轩还以为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结果突然变正经，问得他猝不及防。
　　墨鎏轩一愣，叹了口气，道：“凭他不是你。”
　　“这有什么分别！就算我们连相貌都一样。你也还是只喜欢他，不喜欢我！凭什么！凭什么！”墨鎏轩终于知道，穷奇为什么觉得风季云哪儿哪儿都比不上自己了。
　　穷奇说着说着就越来越激动，眼睛成了血红色，身后怨气横生，眼看着就要冲到墨鎏轩面前了。
　　这时，墨鎏轩白袍的衣袖一挥，那些横冲直撞的怨气瞬间消失了。穷奇这厮喜怒无常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墨鎏轩早就见怪不怪了。
　　“我教你的，你还是什么都没记住。”墨鎏轩把手背着身后，平静得仿佛没有发生刚才的那等事。
　　穷奇也缓过来，手放在头上，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所以，你就找了个徒弟代替我吗？”
　　“……”墨鎏轩答不上来，毕竟当时收风季云为徒的时候，就是因为他……但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我的这个徒弟除了样貌，其他竟一点也不像穷奇。
　　穷奇好像并不在意墨鎏轩答不答：“没关系，我现在就去杀了他！”说是要去杀了风季云，可穷奇却迟迟不动身。
　　“嗯？”墨鎏轩知道穷奇不可能杀了风季云，毕竟对他本身也有反噬，穷奇不可能做亏本买卖。
　　“要……要不然呢？”穷奇硬撑着面子。
　　墨鎏轩依旧站在原地，没去管穷奇到底走了没有，也没有要梦醒的意思，就这么站着。
　　相处两百年，如何能没有感情。只不过这感情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了。
　　过了一会儿，墨鎏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经意间勾了勾嘴角，渐渐隐去了。

　　无双城旧址·城门口
　　一个门生冒着雨，跑到墨成雨身边，道：“城主，雨都把痕迹冲掉了，我们……什么都没找到。”
　　墨成雨看了一眼侍卫，冷冷地道：“废物！人被带走了都不知道。”
　　墨成雨说是叫手下门生去找蛛丝马迹，但实际上，他已经大概知道是谁带走的墨鎏轩了。
　　一旁的小门生，被墨成雨这么一说到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了：“那……城主，还继续找吗？”
　　“找？现在还找得到吗？”墨成雨讥笑一声。
　　“那……城主……找不人怎么跟其他城主……”那门生“交代”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墨成雨生生看了回去。
　　“走。”墨成雨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上的工作，跟在他后面。
　　“城主，现在去哪儿？”站在墨成雨旁边，从一开始没说话，默默帮他打伞的贴身侍卫于剑开口了。
　　墨成雨显然心情十分不爽，也只有于剑敢在这种时候触他的霉头。
　　墨成雨看了于剑一眼，冷笑了一声，只说了两个字：“凌云！”
　　墨成雨把那一大帮子人，领到一片空地，所有人都拔出佩剑，大晚上，浩浩荡荡地朝凌云城御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