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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下部开锣,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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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剑村的邪气全集中在暮枫林,几人离开之前,花满楼以道法净化墓里与草庐中的阴气。这阴气根深蒂固,盘踞的时间大概已经超过数百年。
清蓝色的微光从他掌下涟漪一般四散,蔓延到整片林子,随后一闪而逝。风雪瞬时停了下来,枫林却再也变不回原貌。
厉南星站在不远处看着草庐的残骸一点点倾塌,化作飞灰。
不过是些木头,失去法力的庇护早该朽成泥了。只是心中总有些异样,脑子里零零碎碎闪过些什么却捕捉不住。
南下的景致快速变化,几人御剑飞行,仲燕燕抱着花满楼的腰努力朝剑下看,满脸憋闷:“这样回去顶多就半天,除了云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厉南星正负手飞在前头,突然剑势一沉从云间落了下去,花满楼立即随之潜下。仲燕燕在身后尖声惊叫,一黑一白两道影子陨星似的直坠地面。
他落地收剑,快步走到厉南星身后,疑道:“大师兄?”
厉南星神色复杂地转过头来:“再等等。”
花满楼皱眉:“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厉南星摇头:“没有。但这次回山,我的预感并不好。”
花满楼想了想,缓缓说:“大师兄,你身上的封印是谁落下的尚未可知,但师父对我们从小疼爱有加,你应当相信。自行解封印的后果也你也知道,”他语调担忧起来,“走火入魔尚且只将它的禁锢冲开一点点,要全解了恐怕……”
“我只是想再试试罢了,尽人事,听天命。”
厉南星摆摆手,花满楼也不便再多说。
仲燕燕这才从附近跑过来,拖着他衣袖道:“我们就在这歇息一晚,就一晚再回去好不好?”
花满楼环视四周,不禁微微笑了笑。他们的落点是片山林,景致倒是十分明秀的,怪不得燕燕喜欢。
半日间都是花满楼带着仲燕燕去四处玩,厉南星寻了个山洞作为落脚处。山洞上头是片较矮的悬崖,有翠绿的藤萝攀爬了半个崖壁。
那边花满楼更用幻术造了片温泉,仲燕燕的笑声从濛濛的水雾中传来,普通人可望不可即的幻术正被乖张地用于享乐。
他摇头叹息了声。
对于厉南星,道术从来不是这般的用法。
入夜后,待二人睡着,他走出山洞,在稍远的地方解下霜阳剑搁在山石上。
展了袍子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屈指捏了法诀。
剑身浮起清透而微红的光晕,流动一般运转。
一眼看去那不过是柄普通的长剑。然而十几年前,霜阳剑还悬浮在峨眉金顶上金光耀眼,夜夜生辉的时候,它曾是一把以暴戾为名,从不肯让任何人碰触的法剑。
所有人都能仰望它的光芒,却无人敢做它的主人。
传说中几百年前有位天赋极高的弟子能够驾驭它,这位弟子却没有被蜀山任何典籍记载,甚至连姓名都没有留下,仿佛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再睁开眼时,陆小凤已经坐在山石上,在霜阳剑对面神情平静地望着他。
厉南星的目光与他一撞,立即垂下去。
“再回蜀山之前我还是想试一试,”他轻声说,“这次回山,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既然答应了,就会尽我所能地帮你。”陆小凤负手走到他身前,遥遥望着那垂了半崖的绿藤萝,柔声道:“睡一觉,我可以给你一个梦。”
“你的伤……”厉南星不禁皱眉。
“你倒顾虑得多。”陆小凤笑了笑,在他侧前边坐下来伸出手。
厉南星会意地伸掌与他掌心相抵,触感极冰冷。陆小凤细细瞧着他的神色,似笑非笑地说:“你还是不情愿碰我的。”
厉南星也不看他。
天知道在剑中幻境里自己怎么会扑上去抱住陆小凤。
“也许,真的有两个我。”
他说罢便抿住了唇。
修道之人呼吸深而绵长,灵台静而清明,陆小凤却藉着他的力量将他的意识慢慢地拉进混沌。灵力以两人所坐位置为圆心,缓慢地向四周延伸。灵力漫过之处景物都模糊起来,仿佛整个林子都渐渐沉入梦境。
厉南星最后闭目前朦胧的一眼,看到的是搁在石上的霜阳剑。
他忽然想起师父当年的话。
“……能驾驭又怎么样,它最终还是回到了金顶。人生只有一世,剑却可以几百年几千年地长存。要想始终做剑的主人就必须跳出红尘之外,得道而飞升。”
才十几岁的自己刚刚碰到剑身,那把剑就敛去所有火气安顺地悬在他身前。
自己居然从来没去想过这一切是为什么。
幻术波及到山洞,仲燕燕睡得更沉,花满楼的手却握了握身边的法剑。
厉南星醒来时身榻上,陌生的织锦床帐映入眼帘。
有人惶急地喊着什么:“厉道长……厉道长……”
恍惚中只觉得浑身刺痛。
有水滴落到他手上,他不禁睁开眼睛,一位女子坐在床边正哭得梨花带雨。
厉南星忽然醒悟到自己是帮江家的小姐除了身边纠缠十多年的厉鬼,却在最后昏了过去。记忆模模糊糊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刚动动,身边的人立时察觉,慌忙上前询长问短,厉南星只有微微笑道:“在下只是脱力,并无大碍,休养几天就无妨了。”
床边的江老爷立即道:“那厉道长便在这儿多休养几日。”
他试了试,丹田中空空荡荡提不起半分真力。
“……那就有劳了。”厉南星叹息着说。
一屋子人许久之后才离开,江家小姐更是恋恋不舍。
待身边清静下来,他才推门而出。
并非是力竭,而是一时不慎着了那鬼魅的道,这些天恐怕都不能用道法,若是遇到什么妖魔鬼怪根本无法应付。
江家是当地极富庶的大户,院中布置处处精细,移步换景。月色清明得很,院中的木芙蓉如屏似锦地盛开,花团攒簇着在风中晃动。他在庭间信步而行,沉闷的心情总算渐渐舒畅了些。
经过小亭时,上面突然有个懒洋洋的声音说:“这位道长有心赏月观花,不如上来一起?”
他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浅兰衣裳的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亭上吃着什么,笑得颇有几分风流自赏。
身后的霜阳剑轻轻震颤起来,厉南星不动声色地背过手去扣住,朝男子答道:“在下身上有伤,恐怕不能……”
话未说完,那男子身形微动,厉南星才愣了愣,自己就已经坐在小亭顶上了。
一转头,对方还是安然翘着腿坐在他身边,“喀嚓”一声,有东西随手扔了出去。
“要赏月还是这里地方好,你看。”
男子朝前摊手,厉南星顺着望过去才发现,这座小亭似是建在江府正中央,亭台楼阁都从这里四下环绕开去,极尽人间富贵。
“的确是个好地方。”他微微一笑,“不知兄台是?”
“我?”男子失笑,“我姓陆,江老爷的准女婿。”他见厉南星怔愣的神色更是好笑:“怎么,道长莫非也对那江小姐动心了不成?”
厉南星尴尬道:“不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从答应了这门婚事起已经两年没来过江家,”他笑着,“没想到过两年她又看上个道士。”
厉南星更是难堪:“在下是出家之人,可兄台既然答允了这门婚事,为什么又要离开?”
“当年她心里只想嫁个大侠,做大侠的自然要去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你要不要?”
他把手上的纸包递过来,纸包中的东西还带着热气。
厉南星看了他一眼,接过来有些犹豫地问:“这是?”
男子大笑出声:“你不会连瓜子都没吃过吧?”方才他抛出去的不过是瓜子壳。
厉南星也不介意,低头微微一笑。
“想必蜀山上是没有这些零嘴了。你们每天修道学法,日子过得连个日子味都没有。”男子抓起一把瓜子,拈一颗在嘴里一磕,壳应声而开。
“我叫陆小凤。”他举着那枚瓜子仁笑着示意。
浅兰的衣裳穿在男子身上总显得有些轻浮,对于陆小凤,却只有“合适”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