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颜朵

8、8

　　“我想记起前世。”

　　仲燕燕说过，厉师哥，你做了大弟子之后，很多事都不记得了，说话少了笑也少了。
　　花满楼说过，你从来不是这样不肯面对的人。
　　“我想做一个完整的人。”厉南星凝视着他轻声说。

　　陆小凤抿了抿唇，突然伸手一把将他从石上扯下去，厉南星随之惊慌地摔进水里，猛地呛了满口鼻的水。
　　双肩被扣住，被大力地抵在石上，他刚有些发怒地喊了声：“陆——”
　　声音便突然咽住。
　　陆小凤靠过来吻了他。
　　厉南星只觉得既慌乱又要咳嗽，人拘谨僵硬得也像石头，根本不懂怎么回应一个吻甚至无法呼吸。
　　他的手指几乎要抠进身后的石壁。
　　脑中忽然省到，这似乎就是走火入魔时看到水潭。
　　浑身一僵。
　　记忆中那种发乎自然的亲密，于此时的他来说仍旧是不可想象的事。
　　除了陆小凤唇上的冷意，什么也感觉不到。

　　过了会儿，他突然又被放开。
　　厉南星低头小声地咳嗽起来，喘着气，满眼迷茫。
　　“你还不明白么，”陆小凤目光清寒，“你根本就不是他，也做不了他。”
　　他霍然转身，手臂在潭中摆出水花，“哗”地击在厉南星脸侧。

　　心上有些难受，便有寒气幽幽地笼上来令他冷静。
　　往日里总以为这是天性所致，可现在才知道，是所谓的封印。
　　他动不了情。
　　陆小凤涉水而去，像要把自己整个淹没到水中央。
　　他默默看着，突然不知怎地发起狠来冲过去，从身后紧紧揽住了陆小凤的腰。没有情又怎么样？就是那么单纯地不想这个人离开！
　　离了他，有什么就少了块，像心被掰下一角来。
　　陆小凤用力扯着厉南星的手却被死死抱住，他挣扎着声音竟带了怒气发了抖：“厉南星，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是，我是自私，我只是想做个正常人！”
　　头又痛起来，简直像要崩开，可厉南星就是死死不松手。终于陆小凤施力一震，他猝不及防被弹出去，差点跌回到水里。
　　陆小凤刚回过头，只见厉南星捂住头像在忍受什么痛苦，想说的话便全噎在喉中，再也开不了口。
　　长得还是一模一样，性子也是，平素淡淡的，发起脾气来还那么倔强死硬。
　　见他痛苦，还是会心疼不忍。

　　直到厉南星渐渐平复，他才苦笑着伸出手去，缓缓地抚摩那张脸。
　　前世的厉南星总会微闭着眼轻轻偏头，将脸颊埋在那手心里，有时轻而细地蹭动，像柔软的缎子在掌心中起伏。
　　而现在的人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我…帮你。”
　　他嘴角酸涩地拉扯了下，低低地说，“要我怎么做都可以。”

　　厉南星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霜阳剑的。
　　思绪一片混乱。
　　才元神归窍便觉得被猛烈地摇晃，睁眼一看竟是仲燕燕，正满脸惊慌欲哭地摇着他。一见厉南星醒来，便真的“哇”一声抱住他哭道：“厉师哥！”
　　厉南星吐了口气：“燕燕，你怎么会在……”
　　“你一个人坐在屋顶，冻僵了似的，我还以为你又出事了！”她哭道。
　　他只有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不知何时雪又大了起来，已经落了他满身，血行也有些僵了。
　　忽然又想到，这么多年了，若不是体内的封印将情爱之心封去，他会不会早已认了燕燕？
　　厉南星将她从身上拉开，那泪花花的眼，小小的憋着的唇，无一不瞧着委屈。
　　他微微叹了声，“我没有事，你先回去。”
　　“那你还要冒雪坐在这儿？”
　　“让我静会儿。”

　　仲燕燕一离开，他便仰躺了下去。
　　摸摸唇上，依旧有凉意。
　　冰剑村的沉云像要统统化作鹅毛大雪跌下来，片片朵朵地覆在他身上。
　　这封印是遇见了陆小凤之后才开始浮动，若要彻底解了，他怕是定要逼自己接受陆小凤了。
　　可一想到方才被一个鬼魅亲吻，心底又抗拒烦躁起来。
　　很矛盾。
　　他为霜阳剑护法的灵力未断，又要维持剑中幻境，胸口渐渐有些发闷。毕竟这次内里伤得不轻。
　　厉南星又猛然坐起来，环住了膝盖，身上的雪全窝在怀里也浑然不觉。
　　后头忽然有衣袂翻动之声，他扭头看去，却是花满楼。
　　花满楼蹲下身来握住霜阳剑，一念咒，青蓝色的浅柔光晕便笼住了剑身，将厉南星的法力截断。
　　他胸闷舒缓下来，低声道：“多谢。”
　　花满楼细细看着厉南星眉宇间的愁色，哪怕不用读心术，也能看出许多端倪。
　　这番离山，发生在厉南星身上的变故太多，且不说他，连自己也有些乱了手脚。
　　“别勉强自己，大师兄，”
　　“若你想解开封印，方法虽不多但也不只一种。我们可以回蜀山。而且，”他微微笑了笑，“不管你到底跟前世的厉南星有何不同，你始终是我们的师兄。”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