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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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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从凤鸣山回来,阮意舒就因脚伤在房中歇了半个多月。秦朗辰托周岑时常来看,送了好些药,阮意舒一一谢过,顺口也问一句少爷近日可在忙什么。
周岑这家伙颇有些主意,那日见着少爷把阮小姐从山上背下来,先是觉得不可思议,后来细细一想,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少爷这痴傻病害了这么多年,如今跟这位阮小姐能说笑二句,自己为何不顺水推舟一番,哪怕少爷只走出这个心结,也是安慰了老夫人在天之灵了。
况且,阮小姐人也好,说话和气叫人舒服,不像柳氏房里那个三丫头,成天见着自己总要问这问那,少爷又嘱咐不许乱说,周岑倒乐意没事就躲到阮意舒这儿来,讨个清净。
这日,周岑领了大夫进来,正坐在榻前给阮意舒看伤。
老头写好了方子,眯着眼瞧了半刻,放下缓缓道:“少夫人的伤如今已无碍了,只是淤血尚存,还须再吃两副药。”
阮意舒笑笑:“多谢大夫了,这么些日子下不了地,我还怕落下什么毛病。”
“无妨,只是这伤才好,日后还要注意休息,切忌劳累。”
阮意舒点点头,吩咐青漪跟着去抓药。转脸对周岑道:“还劳烦你替我多谢少爷。”
“阮小姐说过多次,少爷知道了,叫您不必客气。”周岑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过两日便是三小姐生辰,少爷这几日忙的很,让我来拜托小姐,帮忙挑一挑贺礼。”
阮意舒听了,心里有点踌躇,“我初入府中,也不了解三小姐喜好,万一送去的不合她的眼,岂不是伤了少爷的面子。”
周岑笑笑,“不妨事,少爷说了,您随便去挑就是。”
“既如此,我定当竭力。”既然秦朗辰如此信任她,她也不好再推辞,只得应下。
“小姐怎么接了这桩差事,那秦安歌那天明明那样不把你放在眼里。”青漪把熬好的药端给她,愤愤不平。
“她那日敢那般与我争执,多半也是仗着她母亲的势,如今柳姨娘在府里颇为风光,我们也不好与她针锋相对。”
阮意舒拍拍青漪的手,安慰道:“明日你随我去街上逛逛,挑点东西送她便是,正巧我也想出门了,在这屋里呆了大半个月,也是够憋屈人的。”
“小姐想出去逛逛自然是好啊,咱们在家那会儿,成天跑出去玩呢,来到这都没怎么出门,奴婢也是憋坏了呢。”青漪嘟囔着抱怨,倒把阮意舒逗乐了。
“好好好,明天一出去,给你买了最爱吃的桂花糕赔罪,行不行?”
青漪笑着拽她的手腕,觉得小姐终于有点未出阁时的活泼样子了。
过了清明天气便暖和多了,街上熙熙攘攘,连摆摊的小贩叫卖声都响亮了不少。
阮意舒走进一家卖首饰的商铺,这家店从前她和姐姐常来,老板门路广,总有些时兴的玩意儿来卖。
铺子里的老板早就认得她,在柜台后面遥遥一眼望见了,赶忙迎出来,叫伙计端茶倒水请她坐下。
阮意舒谢过,还没开口,老板就笑盈盈地问起了。
“阮小姐,不,如今得叫秦少夫人,您可有阵子没来了。”
“家中事情多,如今也不大好出来。”
“今天可是来挑物件儿?”
阮意舒点点头,“是我官人的妹妹,快生辰了。”老板听了便明白是送人的,吩咐小厮去取现下最时兴的货来。
“尽着好的给您挑,您慢慢瞧着,我先忙去。”
阮意舒打开匣子,各样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宫花虽然精巧别致,但多是丝绢造就,不如金银和珍珠宝石显得华贵。阮意舒想起那日秦安歌的穿着打扮,想她应该是个喜欢华丽服饰和装扮的。手钏与镯子多是珠玉镶就,看着华贵大气,但这些东西多少带点暧昧的寓意,不适合秦朗辰这个做兄长的送。
青漪递过来一个漆盒子,是赤金做底,缀白玉切片和宝石珠子的一对步摇,流苏由珍珠串就,放在阳光下闪烁生光,颜色也娇嫩可爱。
“就这个吧,”阮意舒抬手要招呼小厮,忽然听见门口一阵喧闹,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伙计正把一个要饭的乞丐按在地上,嘴里喊个不停,围观的人已然聚了不少。
“偷东西都偷到我们家来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闹什么闹什么!没看见屋里来了贵客吗?”
老板腆着肚子忙往外跑,“这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这丫头偷咱们的东西,幸亏叫我看见了!”
阮意舒从堂中走到门外,听着骂声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老板见她过来,忙赔不是:“惊扰少夫人了,我这就叫他们把这丫头打发走。”
那丫头蜷缩在地上,一身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蹭着些不知哪来的脏污,阮意舒低头看近了,才发觉这丫头还小的很,黑瘦的手臂挡着一张蜡黄的小脸,嘴里呜呜的发出些声音。
阮意舒看着伙计们揪着她的领子拽,心里不忍,开口道:“这丫头怪可怜的,若非是走投无路,想必也不敢打你店里的主意。”
“那您看这......”
“青漪,拿点银子来。”
青漪忙递上钱袋,阮意舒蹲下身,把钱放在那丫头手里,“你家在哪儿,拿着这些赶快回去吧。”
小孩儿颤颤巍巍的接过来,还没站起身,便闭上眼靠在了阮意舒身上。
“丫头!醒醒!”阮意舒忙唤她,可这小孩许是饿了太久,一下昏过去便再叫不醒。
她只好拜托老板腾个地方来,让这丫头先呆一会儿。老板本不愿意,可看在秦少夫人面子上,还是把库房腾出来一小块地给她躺着,阮意舒让青漪先给她喂点水,自己把步摇的账结了。
半晌,这丫头眨眨眼醒了,见自己身在不认识的地方,身边还有人看着,一下子以为是被抓起来了,慌得起身就想跑。
“哎!”阮意舒拉住她的手,安抚道:“别怕,我们不是要害你的。”
小丫头抬头盯着她的脸,迅速把手抽出来,战战兢兢地退回墙角墙坐下,一双眼直视阮意舒,手脚发抖,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你刚刚昏过去了,还记得吗?”
小丫头点点头,阮意舒看她眼里清明了些,便试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翠儿。”
“你家住在哪儿?爹娘呢?”
翠儿的胸口剧烈起伏,双手抱着头,眼泪划过过脏兮兮的脸掉在地上。
“爹和娘,早都没了,我给他们干活,他们也,也要卖了我。”
“他们?”阮意舒疑惑道。
“他们说我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把我关在车上,要卖了我,我害怕,我害怕他们......”
翠儿的话越说越混乱,青漪看着急得不行,俯身对阮意舒道:“小姐,我看这丫头怕是疯了,话也说不清的。”
阮意舒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不,她应该是被吓得不轻,又饿了这么多天,才会这样。”
来回折腾半天,时间已经是到了下午,青漪催促起来:“小姐,咱们还得早些回去。”
阮意舒看着翠儿,这丫头一时半刻根本也好不了,况且从刚才的话里,八成她已经是无家可归了。
阮意舒叹了口气,起身去找老板说话。
“少夫人,您看,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
“不必,”阮意舒打断老板赔礼道歉的话,“这丫头我瞧着可怜,一时半刻也没地方去,不知道您能不能先给她个吃住的地方,银子都不打紧。”
老板听了这话,心底暗暗庆幸今天没扫了秦国公府的兴,忙道:“当然可以,您都开口了,就尽管放心,我先叫伙计给她腾个位置。”
“那便麻烦您了,过几日我自会再来看看。”
“好好,您东西拿好,慢走。”
青漪接过包好的步摇,跟小姐往外走去。
“小姐,您今日怎么对那小丫头那么上心?”
“没什么,只是瞧着怪可怜的,她已走投无路了,若咱们今日见了再不拉一把,可能明日她就死在街上了也说不定。”
“可她那个样子,话都说不清,说不定是害了什么病......”
“别瞎想那么多,对,今日给三小姐的贺礼,你记得明日给周岑送去。”
“是。”
阮意舒顿了顿,“你记得提醒他早点拿给少爷过目,万一有什么不妥的,这时间还来得及调换。”
“小姐,周岑不是说了吗,少爷说什么都行。”
“话是这样说,可我也是第一次做嫂子,第一次帮忙置办这样的事,难免有些地方会考虑不周。”
“没事儿,奴婢瞧着好着呢。”青漪夸道。
“就你数你嘴甜,”阮意舒笑着去刮她的鼻子,青漪叫着躲开,“可惜了,今天没给你赔成桂花糕,下次吧,等过几天出来看翠儿,再赔给你。”
“那小姐可要赔双份的才够诚意。”
主仆俩笑着闹着,声音都夹杂在马车轮子里,再并着炊烟,散进无尽夕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