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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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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雨纷纷,当真是如此,小雨淅淅沥沥地下,街边卖元宝纸钱的小贩纷纷撑起油布遮雨,老妇人的叫卖声沙哑,混在雨里,搅得人心中复杂的情绪涌上来。
车马停在凤鸣山脚下,秦朗辰一身素白衣裳,站在雨中撑开了伞。
周岑随后钻出来,凑着车夫的耳朵交代两句话,那人便引着车向近邻的酒家去了。
“少爷,雨天山路湿滑。今日我随您同去吧。”
“不必了,天凉,你且找个地方歇歇。”秦朗辰抖抖雨伞,迈开脚步往山上走去。
周岑听了这话,只好关切两句便罢。这么些年了,每年这时候少爷都要独自来一趟凤鸣山,总是悄悄地,不许府里其他人知道。
店家奉上两杯热茶,周岑和车夫一人一杯端着,凑在一块说话。
“唉,周管事的,听说这少爷前几天又娶了?”
“可不是,娶了上次那位小姐的亲妹妹。”周岑喝了口茶,语气中带着些无奈。
“这位小姐可好?”
“好不好的,我们少爷也不在乎,全搁府里养着就是了。”
“唉,这秦少爷真是个苦情人啊,都说高门尽出薄情郎,到了他这儿,怎么就这般不一样呢。”车夫捡了颗花生丢进嘴里,边嚼边摇摇头。
“我们少爷,年纪轻轻,是国公老爷的长子,又得陛下看重,可这上辈子不知道是欠了什么情债,这辈子为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姑娘活活耗着自己啊。”
一盏茶的功夫,秦朗辰已走到了山腰,这地方他来过不知多少次了,一点都没变,只有一路上乱七八糟长起来的树,一年一年遮下更大片的树荫来。
他走近那坟冢,简单擦了擦石碑上的泥水,微微笑着,开口道:“你昨晚没托梦给我,是不是早投了新一世,又到这世上来了。”
“若你真来了,八成也不记得我吧,也好,你这次啊,可不要那么贪玩乱跑,多听爹娘的话,好好长大。”他顿了顿,想起记忆里少女粉白的脸颊,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那样招人怜爱,一瞬间,苦涩又在心中迸开来。
十五岁那年,他贪玩偷偷一个人跑到郊外的山谷里,迷了路,偶然遇见一个小女孩,和他的情况如出一辙。两个小孩子在夜色里肩并着肩走了很久,要找回家的路。
可是他们太累了,走不动。夜晚的深山很吓人,他们肩并着肩靠在一起打盹,迷迷糊糊的,小女孩突然说,她娘告诉她,女儿家要有规矩,不能这样和他躺在一起,将来会被人笑,嫁不出去。他攥着她的手,说没关系,你叫什么名字,将来若有人笑话你,我娶你。那丫头睁圆了眼睛,说你可别反悔。
那时候的她真好看,虽然脸上有泥土和眼泪,可笑起来还是让人心里的都甜津津的,秦朗辰只觉得自己当时犯了痴症,可他再迷迷糊糊醒过来时,手边就只剩下一条绣着木槿花的手帕。
后来府中的下人寻到他,他要他们去寻那手帕的主人,终究是没有结果,他不记得自己哭闹了多久,人都说大少爷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直到看门的一个老头随口提了句,那山里有狼出没,他才彻底死了心。
呆立了不知多久,天竟然已经响晴。秦朗辰把带来的东西烧掉,看着一缕缕烟飘上晴空。
“小姐,咱们还需早些回去。”青漪把阮意安坟前的纸灰扫净,轻声提醒一旁立着的小姐。
阮意舒回过神来,抬头才发现雨都停了,刚想叫青漪把伞收起来,就看见不远处升起几缕青灰色的烟。
“青漪,你看那边,像是有人在烧纸钱。”
青漪随着小姐的眼光望过去,“奇怪了,这山腰处最是清净,当时为大小姐在此立衣冠冢,方圆几里是都没有其他墓地的呀。”
“可能是别人新立的吧。”阮意舒没当回事,收拾好东西和青漪一道向山下走去。
这羊肠小道本就曲折难走,下了雨更是泥泞不堪,阮意舒刚刚在姐姐坟前立的久,腿有些麻了,好好地走着竟滑了一跤,连带着整个人都摔在道旁的石头上。
“小姐!”青漪慌忙扑过来,“小姐怎么突然摔了,可伤到哪里没有”
阮意舒回过神来便是去揉腿,这一下看着不重,筋骨却好像一下子错了位似的。
她颦着眉,“疼,站不起来。”
青漪轻轻卷起脚腕处的衣物,才发现阮意舒的脚踝已经肿了,轻轻碰一下就疼的倒吸凉气。
“这可怎么是好,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奴婢怎么找人来帮忙。”青漪急得快哭出来了,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姑娘没事吧。”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回头望去,一瞬间却呆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结巴半刻才说出一句:“秦少爷?”
秦朗辰也没想到在这地方能遇见这主仆俩,伸出的手一顿,阮意舒随着青漪的一句“秦少爷”抬起头,三人面面相觑,场面好不尴尬。
终究还是秦朗辰先反应过来,开口打破了沉默:“阮小姐怎么样,要不要先站起来。”
“小姐可能崴到了脚,站不起来了。”青漪这句话无非让气氛更加凝固。
阮意舒见状,急忙开口道:“不劳烦秦少爷了,不过是不小心崴了一下,待会儿缓一缓,青漪扶着我慢慢走,没事的。”
秦朗辰皱眉,“这怎么行,这一路都湿滑不好走,她扶着你,万一再摔了,这山上你们还能遇见谁来帮忙。”
“那......”阮意舒无话可说了。
“我背你下去吧。”
“青漪,你先去山下酒家,找一个叫周岑的,让他把车马安排好。”
“是。”青漪一心只牵挂着小姐的伤早点下山,听了秦朗辰的吩咐麻利地走了。
山路上只剩着他们两个人,阮意舒只觉得浑身不舒服,虽然她和这位秦少爷是名义上的夫妻,秦朗辰平日里也对她以礼相待,因为姐姐的缘故对更她照顾颇多,但这样的接触还是让她紧张。
尤其是当她伏在秦朗辰肩膀上,听见他规律的呼吸声时。
阮意舒迫切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没成想秦朗辰先开口了。
“阮小姐今日来这凤鸣山,可是来祭拜令姊的?”
“是,在府里多有不便,我便想着悄悄出来,没想到今天有这样的意外,实在是麻烦秦公子。”阮意舒本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仔细一想或许有点冒失,便咽下了这句。
“不麻烦,我今天也是来祭拜一位故人的。”
“故人?”
“是,许多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秦朗辰轻笑一声,接着说道:“之后便久久都不能忘了。”
阮意舒听的一愣,看这秦少爷的样子,这位故人的身份大概是非亲非友。她有点惊讶,秦朗辰竟然会开口跟她提起,便大着胆子问道:“这便是秦公子,对两门亲事为难的原因吗?”
“是。”秦朗辰倒也坦荡,顿了一下,说道:“当日与令姊成亲前,我早已属意于这位故人,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法左右,令姊入府后,我一直对她以礼相待,好生将养,希望能多少补偿一点,但没想到造化弄人......”秦朗辰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没了声。
阮意舒听到这,不知怎得对他也生出点同情。“姐姐的事我会查,这也不能只怪你。”
秦朗辰缓缓道:“我把阮小姐当朋友,今天才说这些,只是,这位故人的事,还请你替我保密。”
“好,那我来看姐姐的事......”
“自然一样。”
今日之事实在是个意外,若不是如此巧的遇到,阮意舒偷偷来看姐姐,秦朗辰偷偷来看故人,谁也不碍谁的事。可命运恰好爱捉弄人,让他们这么突然的交换了秘密,原本陌路的两人,竟也能成了“朋友”。
一路说着话,路便显得短了,青漪和周岑早已在山脚下等候多时。
“小姐,我扶你上车吧。”青漪把人从秦朗辰背上扶下来,在周岑帮衬下扶进了车。
车夫嘴里叼着根柳条,满脸疑惑的朝这边望了好几眼,才在周岑催促下打着马走了。
青漪坐在车里,小心地把小姐的脚腕放在自己膝盖上,原本堪堪一握的脚踝已经肿的鞋袜都绷紧,她颦着眉叹气,“这可怎么好,一会儿回去叫府里人瞧见,怕是又要说嘴。”
“多谢少爷今日相助,若不是您来了,我和小姐还不知道怎么办呢。”青漪望着秦朗辰,眼神格外真诚。半晌,她突然紧张道:“少爷莫要怪罪,今日是清明,小姐想着在府中祭拜娘家人多有不便,才大老远跑这么一遭的。少爷既然都帮了忙,那就,好人做到底?”
秦朗辰与阮意舒相视一笑,安慰青漪道:“不妨,待会儿人问起来,我会说是今日与夫人同游,不小心摔倒了,没人会乱讲话,你尽可放心。”
青漪高兴地点头,却又有点奇怪,小姐和秦少爷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