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边啊》香菇爱青菜

32、第 32 章

　　次日，阴雨绵绵，若有若无的玉兰花香从窗外飘进来。一声尖锐的汽车喇叭声惊得低头看书的周苒心悸着抬起头，她一眼望见墙壁隔板上的阿婆阿公木雕，色泽光亮，在细密雨声中相伴而立。
　　白首偕老，这个名起得倒是贴切。
　　本就静不下心的周苒，起身恹恹地开瓶红酒，喝了小半杯，才觉得身心舒坦些。
　　她把高脚杯“哐地”一下放在餐桌上，看着沉着隔夜茶水的马克杯，她想，王墨看了肯定要洗得干干净净的。
　　傍晚，雨水停住。
　　周苒点了外卖小混沌当晚餐。她今天胃口不好，边吃边怀念起东海鲜美的鱼肉水饺。王妈妈在王墨冰箱里冻的两层水饺，基本都落入了她腹中。
　　吃过晚饭，周苒终于打开小黑本，梳理着新文大纲。
　　这次，故事讲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和酒馆老板娘一起组团打怪的故事，有悬疑，有恋爱，轻松愉快。按她之前速度，估计得一周才能把细纲敲定。
　　夜幕低垂，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敲打着窗户。周苒保存了文稿，站起来活络活络筋骨，随后趴在床上刷手机。
　　周苒删除很多照片，清理出部分手机内存。随着拇指滑动，她的双眸落在吃年夜饭时的合照上，照片里王墨五官清晰，面容俊朗，有几张抓拍里他正宠溺地看向她。
　　那个春节对周苒而言，有王墨和朋友陪伴，是异常温馨的新年。
　　周苒索性翻出收藏夹，那里收了她最爱的一张照片：王墨穿着警服站在公安局楼门口，一副身姿笔挺、意气风发的模样。
　　当初收到这张照片，周苒拿出来欣赏了好几次，直到现在看来，周苒也不得不承认，王墨实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她翻过身举着手机细细端详王墨的照片。周苒突然意识到，她还是很想念王墨。他不知不觉在她生活中留下太多痕迹，她会时时刻刻想起两人相处的点滴。
　　墙上时针缓缓移到十二点，周苒爬起来洗漱好，心中隐约有个恬不知耻的想法。
　　清早，阳光在木地板上投下三尺明亮光区，细小的灰尘在光线中徐徐舞动。
　　周苒沐浴更衣后，端坐在整洁的电脑桌前，打开小黑本，啜了口茶水，开始第一章的写作。她今天的状态极好，到了下午就更了八千字。
　　点击保存文稿，周苒双手合十，如同烧香拜佛般对着不见一丝污渍的小黑本念念有词：
　　“求月榜前十、求月榜前十、求月榜前十。”
　　为什么一定要月榜前十？
　　因为周苒决定如果冲到前十，她就回东海和王墨复合。既然想念也很苦，那还不如先顾好眼前，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她最好的成绩是月榜第十五名，前十踮踮脚应该够得到吧。
　　爱情真是第一生产力。
　　这些天，周苒灵感充盈，笔耕不辍，终于把新文冲到月榜第九名。
　　她愉快地决定飞回东海。
　　对此，向来嘴毒的丁小满呵呵两声，回道：“我要是王墨，能大嘴巴呼你。”
　　坐在机场咖啡厅里的周苒不置可否地发了个羞答答的表情包。她想，求求情撒撒娇，王警官一定会原谅她的。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都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分手几天就把王墨拉黑的周苒此时尝到了冲动的恶果。她思前想后也没勇气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她回来了。
　　夕阳将坠，晚霞穿过层层乌云，在海面上洒下瑰丽的光芒。
　　周苒把垃圾堆在门口，明明白白地表示自己回来了。可惜，一连几天她也没听到对面传出声响来。
　　终于，周苒“啪地”把手机拍在茶几上，转身打开房门，隔着长长的走廊，视线定定地落在对面光亮的棕红色防盗门上。
　　这个时间，王墨一定不在家。周苒谨慎地拍了几下门，里面果然毫无动静。她扬起嘴角，心里彷佛小孩子去探险一样紧张又雀跃。
　　她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左拧右转门就是打不开。
　　周苒低头瞅了一眼钥匙，没拿错啊。
　　难道，王墨换了锁？
　　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周苒瞠目结舌看着卡在锁孔里的钥匙，冷哼一声，气鼓鼓走回家。
　　什么样的男人会刚分手就换了锁？
　　周苒坐在沙发上，手轻拍着胸口。少顷，她终于意识到回来就想和好是有点难度了。
　　她相信王墨对她的感情不会短短两个月就消弭殆尽，同时隐秘地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受到了挑战的周苒越挫越勇，接下来几天都睡在客厅沙发床上，生怕王墨回来，她在卧室里听不见。
　　在把腰伤睡复发后的第二天，门外终于传来了轻微的开门响动。她激动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镜前补好唇彩，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对面。
　　哐！哐！哐！
　　周苒敲门后侧耳静听，里面没什么动静，楼道里只有海风的呼呼声。
　　周苒眨眨眼，抬手又敲了几下门。
　　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喀嚓”一下打开。
　　王墨穿着家居服笔直细挺地站在光亮里。他眼神冷漠地看着周苒，眉梢上黑亮的碎发还滴着水滴。
　　周苒心中咯噔一下。
　　空气似乎凝住，几秒后，周苒嗫嚅着开口：“王墨，我回来了。”
　　她充满期望地看着王墨，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洗完澡，他比之前看起来更加清俊凛然几分。
　　喉结微动，王墨若有若无地扯起嘴角：“所以？”
　　他的声音清冽冷淡，看着她就像看着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所以咱俩和好如初吧？周苒此时万万没胆量说出这句话。
　　还没等她挤出一句话，王墨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我要睡了”，随后抬起胳膊阖上门。
　　周苒目瞪口呆，半响才倏然回神。她重重拍了两下胸口，轻嗤一声。
　　王警官对前女友是真硬气啊。
　　倚靠在床头，周苒皱着眉回想着王墨刚才的反应。
　　他表现得很冷漠……可她了解他，他分明在生气！
　　爱情，结束的尾声不是愤怒和怨恨，而是冷漠。他越生气越好，说明他还没有放下，她还有机会。
　　想通这点，周苒松了一口气。
　　看来要想其他的办法了。
　　薄暮冥冥，海风从窗外呼啸涌入室内，带来咸湿海腥味。巨大的白色轮船缓缓穿过海面上的如烟迷雾。
　　王墨像孤松般一动不动杵在昏暗的阳台里，如漆的剑眉紧紧拧着，他目光茫然地望向阴沉的海面。
　　他当然知道周苒回来了。可是，她到底想干什么，他对她来说又算什么？
　　只见她一面，两个月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瞬间从心口涌出。良久，他恨恨地一拳砸在墙壁上，指节带来的疼痛让堵在胸口里的浊气少许释放。他扭头看向对门方向，神色莫辩地走回到房里。
　　凌晨时分，周苒蹑手蹑脚地把一大袋子小曲奇和条头糕放在王墨家门口。纸袋子上还贴着个粉色便利贴，留言：我错了。
　　要想留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留住一个男人的胃。
　　周苒虽不擅长厨艺，但她十分热衷于拿各种零食投喂王墨。
　　他对吃的东西毫不讲究，周苒则相反地十分挑食，而且她每次买的零食都非常对王墨胃口。王墨对零食的认知，基本上是一点感觉没有和周苒买的非常好吃。
　　连李浩他们，想起周苒，第一个印象就是太爱投喂王墨了，搞得他的零食抽屉成为办公室里人人羡慕的所在，几人一加班准保去翻他抽屉。
　　第二天，周苒开门拿外卖时，发现门口原封不动地竖着昨日她给王墨的零食纸袋，连便利贴都贴在原处。
　　她怔怔望着对面紧闭的房门。
　　前男友太记仇，要想追回来，只能发动人民群众了。周苒扶额思忖半响，决定为了王墨她可以脸皮再厚一点。
　　周苒厚颜给李浩发微信：李哥，你知道王墨最近什么时候休息吗，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弟妹啊，王墨下周四休息，能休一整天呢。】
　　李浩很快回复过来。
　　自此，为王墨恋爱操碎心的李浩彻底成为周苒的秘密线人。
　　晌午时分，刑侦二楼大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就剩下还在开案情分析会的五队。李浩拎着两大袋子沉甸甸的盒饭，笑眯眯放桌上。
　　没吃早饭的丁子饿急了，第一个拿起盒饭，惊讶叹了声“豪华套餐！”。
　　方方正正的大餐盒里盛满了炸刀鱼、蛤蜊炖蛋、糖醋里脊和青椒土豆丝。
　　“一人一瓶北冰洋。”李浩美滋滋地嚼着蛤蜊肉说。
　　“这个超标了，午餐标准是二十。”白山海嘴上算着帐，手却没停，揭开盒盖就吃起来。
　　拿起盒饭，王墨蹙眉扫视一圈，这四个菜都是周苒爱吃的。他盯着热腾腾的饭菜，目光晦暗不明。
　　李浩咽下酥嫩鱼肉，冲王墨抬抬下巴：“就咱们这20块钱的标准还想吃豪华套餐，这是周苒点的。瞧瞧，现在小姑娘多会疼人。”
　　手中筷子一顿，王墨闷不吭声，慢条斯理地夹着菜。
　　饭后，他扫了眼小票，把饭钱直接支付宝转给周苒。
　　235.2--有零有整，分毫不差。
　　“啪嗒”一下开了北冰洋，一直没说话的邢宇问：“周苒回来了？”
　　只见王墨眉宇间阴云密布，半响才微微点点头算是回答。
　　同一时刻，舒舒服服躺在家里吃瓜追剧的周苒，看到支付宝的转账，不觉勾起嘴角。
　　算得真清楚。不过，总好过一点反应都没有。
　　此后，每隔几天，五队就能免费吃上一顿豪华盒饭。搞得大家愈发觉得局里食堂太难吃，白山海还叫嚣着要领导提高餐补。
　　最夸张的一次，李浩说大家要值夜班，周苒直接定了几份炸鸡到局里。
　　本来拿着钥匙要走的白山海，闻着味，马上坐下来眼冒精光地看着李浩掀开盖子。
　　周苒定的还是市里的网红炸鸡，外焦里嫩，配着秘制酱汁，连一向不好鸡肉的李浩也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邢宇放下手中材料，啃着炸鸡揶揄王墨：“人家谈恋爱是送玫瑰花，周苒倒是另辟蹊径。我们跟着有口服了。”
　　王墨肃然垂眸，以前也不见这么殷勤，真想复合？
　　被脑海这个念头蓦然吓了一跳，王墨皱眉喝了口可乐，手中鸡翅登时就无滋无味了。他眼神瞬间暗下去，“凭什么？”三个大字无声地在胸口里过了一遍。
　　他斯斯文文擦去嘴角油渍，把帐又转了过去。
　　周苒呢，每次看到支付宝转账，心情好就算了。心情不好，就双倍转给他。王墨自觉是不屑这种幼稚的小学生游戏的，索性就随她。
　　终于等到王墨要休息的日子，周苒精心打扮，换上新连衣裙。为了不弄皱真丝裙摆，她行为举止分外淑女地坐在客厅里看书。
　　简直如同在寝宫里等待皇上临幸的妃子般严阵以待。
　　日头偏西，周苒等得昏昏欲睡时，门外突然传出隐约的电梯开阖声。
　　周苒眼眸明亮，吧嗒吧嗒地踩着拖鞋打开门，叫住快走到家门口的王墨：“王墨，我们谈谈行吗？”
　　听到身后温软略显急切的声音，王墨脚步一顿，微微偏下头，冷声说：“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吗？”随即，挺着白杨一样笔直的身姿径直走向家门。
　　开锁、关门，一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甚是潇洒和无情。
　　走廊里空荡冷清，对面的棕色防盗门干净得不染一尘，仿佛和主人一样高不可攀。
　　被晾在楼道的周苒看着严丝合缝的对门，长吁一口气，霎时，心中熊熊斗志彻底被激发出来。这种势在必得的斗志，只有在她高考时才曾显露过。
　　次日，王墨在海边迎着晨曦酣畅淋漓跑了五公里，然后洗漱好回妈妈家吃饭。等他终于回到玺海小区时，已是掌灯时分。
　　斜眼瞥了下501门口堆着的蓝色垃圾袋，王墨脚步不停，直接开门回家。
　　屋内，一如既往的整齐有序，只有门口有个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脚印。
　　王墨持着吸尘器，轰隆隆地清理地面，随后弯腰推着拖把拖地，不一会儿，米色瓷砖光洁如新。
　　哐！哐！哐！
　　门外传来拍门声。
　　他直起身，放下拖把，视线沉沉地落在厚实的门上，彷佛透过那扇门能看清门外的访客。
　　“咔哒”一声，王墨缓缓打开门。
　　门外，周苒随意披着一件水蓝色真丝睡袍，乌亮的秀发被海风徐徐撩起。她似是刚洗完澡，眼睛湿漉漉：“王墨，我家又停电了。”
　　周苒自觉此时的她几乎梨花带雨般，弱小无助又不失妩媚。
　　就不信他还能绷住，周苒暗戳戳地想。
　　王墨默不作声地看着周苒，然后转身趿着拖鞋走回客厅，他抓起电话：“物业吗？1号楼501家里停电了，请你们过来看一下。谢谢。”
　　“……”周苒。
　　她杵在门口，被王墨这波操作惊住了。
　　只见王墨迈着大长腿徐徐走向门口，眼神冷淡地看向周苒，开口道：“你回家等着吧。”
　　不肯放弃，周苒撒起娇来：“家里太黑。”
　　海风一吹，她缩了缩肩膀。
　　冷漠疏离的目光在周苒单薄的睡衣上打了个转，还算有人性的王墨开口说：“那你在客厅里等着吧。”说完，他侧个身，示意她进门。
　　屋内暖意让周苒放松起来，她厚着脸皮坐在沙发上，扫视一圈，王墨家依旧变态般的干净有序。
　　卫生间内，王墨弯腰从滚筒里掏出衣服堆在盆里。他一手抱着脸盆，一手拿着衣架，走到阳台，不到几分钟就把衣服一件件晾好，还依次把衣角往下拉平。
　　他全神贯注地忙活手里的活，一个眼神都不给目光围着他转的周苒。
　　周苒走过来，倚着门框偏头说：“王墨，我帮你。”
　　视线里，丝滑的水蓝衣裙勾勒出周苒笔直的双腿线条，王墨喉咙一滑，随即从唇缝里蹦出个“不用”。
　　他端着空盆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掠过。
　　呵，周大小姐什么时候主动做过家务？
　　一再被忽视和冷待的周苒，不耐烦地咬咬唇。
　　这时，门外传来物业师傅粗噶的招呼声。
　　穿着工服的老师傅，正盯着501黑洞洞的门口，却不曾想身后响起脆生生的女声：“师傅，你进去直接弄吧。谢谢。”
　　老师傅吓一跳，回头看见从502房门探出一个穿着睡衣的姑娘，心想这邻居之间的关系可真够乱。
　　不到两分钟，房间里明亮如初。
　　师傅冲对面只露出半个身子的周苒说：“你这是跳闸了，一拉就好。”
　　周苒心说她知道，她自己把闸落下的。
　　道了谢，关上门，周苒转身看向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头都不抬的王墨。
　　他低着头露出纤长脖颈和线条冷峻的侧颜，看起来清爽冷淡，浑身散发出“懒得理你”的气息。
　　都进了门，哪有怂的道理！周苒鼓起十二分勇气，哒哒哒趿着拖鞋走过去坐到他身边半臂处。
　　王墨神色未动，继续翻着新闻，只听周苒轻声说：“王墨，我后悔了。我们和好吧。”
　　似是听到什么好玩的事，低头垂眸的王墨嗤笑一声，抬起头目光平静看向周苒，缓缓开口：“你记得分手那天，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记得，他说她会后悔的。
　　但是，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周苒仍以为只要哄哄王墨就好了。
　　她可怜巴巴地说：“我错了，我道歉还不行吗。我在魔都吃不好喝不好，文都写不下去了。王墨……”
　　周苒娇滴滴唤着他，用白嫩的手指拽拽他腰部松垮的衣料。她的示弱，只换来王墨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呵”声。
　　吃不好？喝不好？
　　那是谁呼朋引伴去喝下午茶？是谁跑去丽江还去了酒吧？
　　心里压抑已久的怒火蹭地冒出来，王墨剑眉紧蹙，脱口而出：“我已经和别人开始交往了。”
　　话一抛出口，王墨就愣住了。
　　他很久没有这样失去理智了，他抿抿嘴，看周苒愕然地看着自己，良久，慢慢松开手……
　　周苒喉咙哽住，原本前倾的身体坐了直，随即起身开门而去。
　　夜色昏暗，周苒站在未开灯的阳台上，指腹捏着酒杯，望向漆黑汹涌的海面。
　　耳边，风声阵阵。
　　王墨的反应，完全出乎周苒的意料。她猛地打了个喷嚏。
　　不到两个月而已，就交了新女朋友？
　　不可能，一定是在框她！他家并没有女人物品的痕迹，恼怒过后的周苒理智地分析着。
　　如果他不是气话，真的交了新女友只是没有带回家呢？
　　那就追回来，再甩了！
　　渣男！那么快就有了新欢！
　　周苒眼神阴沉地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转身回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