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边啊》香菇爱青菜

28、第 28 章

　　二月底，乍暖还寒。
　　周苒着手构思新文，王墨队里案件也一个接着一个。
　　得知邢宇受伤的消息，周苒翻着手机的拇指骤然一顿。
　　通过群里三言两语的聊天，周苒理出事件脉络：在昨天临时抓捕行动中，邢宇肩膀挨了一刀，索性伤情不算严重。
　　大家经过午间热切讨论后，一致决定由家属每天轮流给邢宇送一顿饭。谁都知道医院里的伙食能淡出鸟来。
　　张莉在群里快速排了个班。周苒的班在最后一天，但白晓晓说她在外地赶不回来，唯一不拖家带口的周苒便自告奋勇地替她一天。
　　周苒中午给王墨发的信息，他一直没回。
　　一整天，她忧心忡忡。
　　直到凌晨，王墨才电话过来，他声音沙哑疲惫，说了几句就忙工作去了。
　　这是周苒第一次深刻体会到群里姐姐们说的那种担惊受怕的感觉。对她而已，是一种十分陌生的情绪，同时，她又有几分气恼。
　　理智上，她知道出了事公安局里肯定风声鹤唳，王墨自然会很忙。但在情感上，她认为王墨应该和她好好聊几句，不要让自己揪着心。
　　窗外，阴云遮住冷清的月牙，海浪在如墨夜色中掀起阵阵巨浪，冲击着经年屹立的礁石。
　　周苒辗转反侧，一会儿担心王墨，一会儿隐约觉得白晓晓不对劲，按白晓晓的性子，肯定要马上飞过来陪邢宇的。
　　她思绪万千始终无法入睡，索性起来看书，良久才有了困意。
　　市人民医院住院楼。
　　病房走廊里热闹得如同菜市场一样，四处飘荡着双氧水等消毒剂的刺鼻味道。
　　医院是一个令周苒心生恐惧的地方--体检时抽血和打针等与疼痛有关的记忆在她脑海里十分鲜活。
　　这倒是她第一次来看病人。
　　轻声叩门后，周苒推开虚掩的浅黄色木门，探出半个身子来。穿着病号服的邢宇仰靠在枕头上，伸着一双大长腿。在冷白的灯光下，他剃得干净的下颚线条坚硬凌冽，整个人倒是年轻了几岁。
　　病房里有两张床，但只有邢宇一个病人，在三甲医院里这就是VIP的待遇啊。
　　与周苒目光蓦然相对，他的眉眼弯起来：“唉呀，我就说了你们不要这么费事，这医院的饭菜挺好。”
　　他完全没有见到昨天张莉时那副小白菜没了娘的悲苦样儿，在周苒面前客客气气，还带着一点内敛。
　　桌上摆满了果篮，周苒放下饭盒：“那可不行，你这可是为了保护人民群众负的伤，送饭是我们应该做的，而且都是家常便饭也不麻烦。”
　　说起客气话，长期深居简出醉心于码文的周苒也是一把好手。
　　两人都了然地相视一笑。
　　她把不锈钢盒盖打开，露出晶莹白米饭，下面是满满一桶炖肉。
　　周苒把饭盒推给他：“你尝尝。”
　　医院的中餐就是两荤一素，邢宇早就饥肠辘辘，道了谢就三下五除二地把一桶饭菜吃光。
　　他低头，敞开的衣领露出了厚实绷带，看着可怖，周苒问：“医生怎么说的？”
　　邢宇一副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没什么事！观察三四天，我正好休息休息。”
　　“还是要注意。”收回目光，周苒又问：“明天还是我送饭，你想吃什么，是吃点番茄炒鸡蛋的小炒，还是今天一样的乱炖。”
　　知道她不善厨艺，邢宇抿抿嘴难得闪过几分不好意思：“都行，我都爱吃。”
　　“没事，回头我让晓晓请我吃饭。”周苒打着趣，收拾好饭盒：“那你看你还有什么需要，还有什么要买的嘛？”
　　他家在滨城，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局里通知家属，局里要安排人过来陪床，也被拒绝。倒是一点麻烦都不给组织添。
　　瞥了一眼手上的透明留置针，邢宇抬眸：“要不，你陪我去走廊溜达溜达吧，我一个人出去老被护士骂。”
　　他说得合情合理。
　　正是晚饭时，病房门大都敞开了。带着海蛎子味的各种声音直往外面冒，一间间跟开茶话会似的。
　　不知是因为受伤的缘故，还是为了配合周苒的节奏，邢宇走得很慢。
　　这对整日奔波忙碌、时常为案情思虑过甚的他来说，是一刻难得的静谧时光。
　　“这屋前面那个老大爷，七十多岁的人了，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爷动起手来，腿断了。”
　　“这屋，小伙子骑摩托车出的事儿。”
　　果然老侦查员，住院几天就把周围人底细摸清楚了。
　　看见周苒偏着头听得认真，邢宇嘴角浮现明显笑意，他猛然意识到什么，说：“这家医院是我们体检合作医院，主任都熟，一巡房就冲我唠叨几句，要不我还真不能知道。”
　　她放心，警察绝对不窥探朋友隐私，尤其是他这样作风正派的队长。
　　最后一句话，周苒听得有些莫名，邢宇说得好像人家主任上赶着和他八卦似的。
　　走廊尽头是一扇两米宽的玻璃窗，从灰扑扑的玻璃里俯望就是后院漆黑的小花园。窗上影影绰绰映出穿着病号服的邢宇和一身黑色的周苒，还有两人身后明亮热闹的悠长走廊。
　　邢宇把手搭在窗台上，手掌处赫然露出一个三公分长的旧伤痕。
　　“你们经常受伤啊。”周苒叹道，她脑海中浮现出王墨带着浅白细痕的拇指。
　　邢宇苦笑着说：“刑警工作就这样。受伤是家常便饭，工资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小白领。”
　　前些日子，局里一个小伙和女友闹分手就是因为对方彩礼钱要得太高。
　　随即，他马上意识到，刚才的抱怨实在不符合自己的伟岸警察形象，他不好意思地斜瞥了周苒一眼，她神色如常，还是以往的温和恬静。
　　“确实不容易。不过，保护人民群众和抓捕罪犯这些事带来的成就感可不是外面上班的人能体会得到的。往崇高了说，你们的牺牲保卫了千家万户，往不崇高了说，”声音微顿，周苒偏头看着他露出狡黠的浅笑：“公安局至少是事业单位，稳定。”
　　她逆着光，眼波流转，煞是灵动。
　　邢宇心口霎时跳了跳。
　　因为克制，他眼中炙热的温度转瞬即逝，他说：“听你这样一说吧，我突然觉得受伤也不是什么坏事。”
　　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周苒随口问：“那你怎么想起当警察的？”
　　一刹那的静默后，邢宇说：“我爸是警察。”
　　原来他和王墨一样都算子承父业。
　　“那他应该挺为你骄傲的。”周苒笑着说。
　　这么年轻当了支队长，算是很优秀了。
　　闻言，邢宇放在窗台上的手指一滞，他低头垂眸，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声音。他的目光穿过玻璃窗，看向浓重夜色中的虚空。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过，连妈妈也只是时常嘱咐他不要受伤，但是他知道自己更想是让人人都竖起大拇指说“看，这是邢力的儿子，虎父无犬子！”
　　没有听到邢宇的回应，周苒伸出指头戳戳玻璃，视线也投向窗外更远处。
　　此时正值晚高峰，外面传来乱成一团的车水马龙声。
　　这是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或许是走廊尽头的一方天地过于安静，周苒莫名觉得此时氛围有些暧昧……
　　她心说，真是写言情写傻了。
　　窗外一声突兀的鸣笛声，让邢宇猝然回神。他的目光定在周苒细密微翘的睫毛上，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地收回。
　　他轻咳一声，稳住了心神。
　　电话铃声响起，周苒低头划过接听键，是王墨。
　　一句“在哪”，周苒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扭头就看见王墨打着电话从电梯口徐徐走出。
　　等他走近了，邢宇神色如常地问：“怎么样了？”
　　“后天开会。”王墨淡淡地回了他，然后抬手把周苒敞开的黑色大衣一粒粒扣好，柔声说：“外面冷。”
　　几天不见，周苒冲他露出明媚的微笑，之后她才猛地想起她还在生气呢……
　　哎，忘性真大。她咬咬牙想撤回刚才的笑容，这时，王墨已揽过她肩跟在邢宇后面了。
　　回到病房，邢宇要他们带个果篮回去。王墨推脱掉，拎起保温盒，快出门时，回头冲邢宇说：“邢队，丁子说明天晚上给你点烤羊排，报答你救命之恩。”
　　没等邢宇客气完，他就搂住周苒走出病房门。
　　黑色君越一驶出医院，就被堵在路口。
　　王墨今日似乎特别安静，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闷不吭声。
　　“今天没顾上问，邢队是怎么受的伤？”周苒起了个话题。
　　简单讲，由于前期一队侦查不到位，未发现废弃工厂里的一道暗门，导致嫌疑人差点逃脱、被抽调到在外围的丁子差点被捅，多亏邢宇拿肩膀挡了一下。
　　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不是邢宇有技巧性的一挡，丁子半个手掌就废了。
　　虽然王墨说得轻描淡写，但周苒大概能想象出当时惊心动魄的画面。
　　周苒后怕地感慨着：“还好你没受伤。”
　　她这句话让王墨乌黑整齐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扭头看了周苒一眼：“别担心。”
　　怎能不担心呢，周苒暗暗烦恼。
　　她想起这几天没见到他时忽上忽下的一颗心，立刻想找他算账。一扭头，她瞧见王墨眼睑下的一片青色，火气登时偃旗息鼓了……
　　夜色阴沉，海风在城市里呼啸而过。
　　浴室里，水珠带着氤氲热气从花洒里冲出来，王墨疲惫的身体很快浸在温暖的水帘中。他脑海浮现出在医院看到的一幕：
　　走廊尽头，邢宇扭头看向周苒。从王墨的角度看不清他的神情，但那目光在周苒身上驻留了足足十几秒。
　　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是不会莫名地这样盯着其他人的，除非有所图！
　　水珠顺着王墨紧拧的眉头滑落……
　　他们两人总共就见了三四面，许是自己多心，当时距离也不近，看差了也不一定。
　　尽管证据不足，但王墨内心仍燃起一股仿佛自家珍宝被觊觎的暴戾之气。
　　他擦去身上水珠，吹干头发，裹着宽大的睡袍，推开卧室门。
　　王墨一掀开被子躺进去，周苒立刻弓着身子钻进他怀里，手里甚为习惯地摸上他精瘦的后腰，脸上神情看起来睡得很不踏实。
　　他烦躁的心情，被周苒这下意识的动作给瞬间抚平了。
　　王墨抬手轻拂几下周苒后背，她似乎终于找到熟悉的避风港，气息慢慢平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