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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己完) ...

  •   第四章
      重宵出生之地并不在王城,而是离王城数百里之遥的小小村落,人家稀少田地荒芜,零零散散几十户破落人家,村子小的连个名字都没有。
      姐姐索芸只比重宵大一岁,体质柔弱,自小汤药不断。母亲一介弱质女流靠几亩薄田养家糊口,带了两个幼小婴孩,日子过的艰辛无比。
      时下女子未婚产子乃是奇耻大辱不容于世,母亲便只说夫君早亡,孤身流落至此。村民淳朴,见重宵一家孤儿寡母实在可怜,常有接济,日子勉勉强强。

      待重宵四岁时,姐姐索芸病情益发沉重,母亲无奈之下才带了两姐弟辗转来到王城。来此不久,姐姐索芸竟离奇的好了起来。
      母亲大喜,带着一对儿女在城西旧巷安了家。
      幼年生活始终困顿,母亲靠着一手好绣活去绣庄寻些散活,勉强维持家用。索芸自小懂事,心细手巧,很快便能帮母亲做些边角小活。

      重宵乖巧,自小便与别家孩子不同。
      别家孩子还在母亲怀里哭闹撒娇之时,他己知半夜醒来起身看看,为母亲姐姐挟好被角。
      四岁时便己学会站在小凳上煮粥做菜,小手握着沉沉的木勺,一板一眼有模有样,而且从不觉得苦。
      重宵聪慧,两岁习字三岁能便读些粗浅小文。烧火做饭时,自己寻块黑炭默默来写,从未临过名家字贴,或楷或行信手写来竟是独有风骨。
      待到八岁之时,出落的目如朗星容颜俊俏,与同龄稚童站在一处,虽然布衣素衫补丁宛然,却清气如竹,清秀有加,仿是鹤立鸡群般格格不入。

      有儿若此,母亲非但不见喜色反是越加忧虑。
      乱世文章不值钱。重宵天性倔强本是极有风骨之人,所习儒家之道乃是治国之道、仁臣之道。
      唯有修君子之道,方能以爱人之心,行仁者之政,而使天下太平。风骨、丹心、杀身成仁…它只能让自己这孩儿心中扣上死结,最终万劫不复。
      而且无声无息,仿佛罪有应得,换不来一比一毫应有的尊荣,甚至悲悯。

      到那个时候,都不会有人为他流一滴眼泪。
      母亲将重宵多年收集珍藏的古旧书册一把火烧个精光。她缩起身子,忽觉万千深寒,都没有力气跟儿子解释一句。
      吾国吾民皇天在上,忠义孤臣总没个好下场。
      过直则易弯,过钢则易折。她的孩子还太小,她不愿他走这样一条路。别去求什么学识功名,也别像其父索将军一般横刀立马纵横杀场,更别去求什么天地正道。
      他只要平安喜乐活这一生,平庸些也好,糊涂些好也,做个市井凡人最好。
      重宵的生母,在抄家灭族中唯一死里逃生的前朝丞相之女,跟了索尚武将军五年一直无名无份的女人,死前将女儿索芸于儿子,唯愿一生平安。

      母亲这场病足足拖了两年之久,最终仍是不治,留给姐弟二人的唯有一处寒破小舍,破桌冷坑难称为家,再就是满身债务。
      城西旧巷多是贫汉,自保尚难哪有闲钱相借,所以姐弟两人唯一的债主便是街口酒家的老板娘。
      老板娘姓裴,年轻时嫁了两次,便做了两次寡妇,想来真是命衰到家,连媒人也不敢再上门。
      不来更好,老娘落个清静!裴寡妇冷冷一哼,带着儿子变卖家产,开了家小小酒家,摇身一变成了老板娘。
      城西旧巷鱼龙混杂,地痞流氓到处皆是,幸好老板娘是个泼辣性子,拖个扫把往门口一横,端端正正一副夜叉架式,桑二公子称她为江横虎原也不错。
      老板娘苦命出身,嘴毒心眼却不坏,重宵姐弟一时半刻还不出钱来,她便痛痛快快决定以人抵帐。
      索芸进了厨房帮忙,重宵当起了店小二,管吃不管住,工钱给一半。
      虽说是一半,与别人相比其实也少不了多少。

      工钱微薄亦可糊□□命,日子平淡却也平和无忧,如能一直如此下去,倒也不错。重宵也认了。
      他日思夜想便是为姐姐找个好人家嫁了,寻个家世清白和善稳重的夫君,待姐姐开枝散叶安稳下来,他日后如何怎么也无所谓了。
      可惜,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要在这苍凉人世征伐一片小小疆域来安身立命无忧终老,是何其难呐

      ※
      桑青碧身为富家公子,而且是王城里首屈一指的富家公子,有手好闲是理所当然的了。
      可怜的理想主义者桑老爷总以为自己的宝贝儿子会在穷极无聊之后幡然悔悟,然后投身于家族建设大业。
      事实上,桑二公子是很忙的,在红颜知己多到你自己都数不过来的时候,比较正常的体会是分身乏术。
      可桑二公子的特别之处就在于,无论多忙,他都能抽时间来缠着重宵,好像这才是他的主业。

      这天桑二公子兴冲冲又来了,不幸的是跑上跑下没找着重宵,倒正赶上老板娘大发雌威。
      老板娘叉腰站在后院,高喉大嗓的骂“别管人家,有你什么事?洗菜不择虫、投米不洗砂的懒货!有事本管别人,怎么不回家看好自己的猪脸汉子?”
      厨房里洗菜的张嫂苦着脸蹲在地上把撒了一地的菜叶子往回捡,听了这话忍不住抬头翻了个白眼以示抗议。
      反了天了…老板娘一指戳到她脑门上,面黄肌瘦的张嫂被戳的直往后倒。江横虎遭挑衅越发不依不饶“怎么了?脏话你说得,老娘就说不得了?我呸!你家猪脸男人领了婊子进门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吭一声。你那些废话都到哪里去了?且且不管人家是不是怀了孩子,就算是人家生一窝也轮不到你来指划!有本事自己也生个,省得男人老往外伸手。”
      骂人揭短打人打脸,老板娘骂的顺口,张嫂没脸见人干脆坐在上哭起来,干巴巴个女人哭号起来简直杀猪也似。
      围观众人见老板娘脸色越发不善,纷纷掩耳走避。桑二公子却越发云里雾里,谁怀孩子?还一生一窝的。

      相熟的跑堂小二掩了口,神神秘秘,笑意大有古怪,凑头低声来说“哎呀,桑二公子这事您还问呐…说的还不就是索芸姑娘呗!”
      桑青碧倒吸口气,睁大了一双桃花美目,惊道“不可能吧!决不可能啊!”
      谁说不是呢,小二左右瞧瞧,笑容越发诡秘“刚在厨房就索芸姑娘捂着嘴往外跑,吐得那叫一个…怪也怪张嫂,风凉话说的也太难听,索芸姑娘平日细声细气的,哪听得了这个,当下跑回巷里了。唉,这闹的…”
      小二还欲再感慨几句,忽觉脖颈发紧,领口己被桑二公子一把揪住。俊美公子瞪大桃花眼,瞳仁又黑又亮,逼视过来再没了往日的绵软柔情,倒像块又冷又硬的黑晶“重宵呢?”

      重宵家离小酒店不远,从后门出去只需穿过两条小巷,破旧房屋歪七扭八,门窗破落灰蒙蒙的颜色像积了百世沉灰。
      桑青碧曾梦见重宵孤零零站在巷子深处,天色青白,少年长身玉立目光微垂,苍白单薄的仿是一片剪影,又冷硬孤直的仿是一道刻痕。
      遥远又极度陌生,深刻又恍恍惚惚。
      这梦境没有对白没有动作,简单的仿是水墨画卷,却让桑二公子大汗淋漓的醒来,胸口痛的好像巨石碾过。
      其实这更像是一场决别。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桑二公子捂了胸口在床上打滚,叫的像是被人行刺。

      这回桑二公子心急火燎追到重宵家,正见他在院门呆呆站着,院落很小柴门破败,少年天青色衣衫融在灰蒙蒙的背景里越显寥落。
      桑青碧眉心一跳,向院内望去,只见索芸侧身伏在井边,蜷缩的像只受伤小兽。
      她口中不断做呕,想是难过以极,却只堪堪吐出些清水。额上汗凝成珠,面上泪水纵横,始终不曾抬起眼来。
      站在门边,桑青碧眉心突突的痛了起来。
      他多年游戏风尘早是风月老手,自然知道女王未婚有孕是何等丑事。轻者闭门思过远送他乡,重者逐出家不与婚嫁。
      这下可如何是好?少不得得找个牢靠之人把这事遮了,然后再给重宵姐弟换个住处,也便罢了。
      桑二公子书文不通学业不精,人情事故却是通透,略略思索便己有对策。前面重宵却轻轻往后退了一步,微微侧身向他肩上靠来。
      桑青碧身子一僵,侧头去望,见那清俊少年眉心紧锁,嘴角隐隐抽动,不似是怒反像是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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