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角落之贪狼》乌桕木木

3、就叫朱朱

　　杨磊最近很烦。
　　副校长今天又找他谈话，说一班二班英语成绩一直稳居年级倒数，这次市里的大抽考上了十个人，连一个三等奖都没有，三中作为市重点，实在有点不像话，上面传下话来，说是不知道是校长的责任呢，还是老师的责任呢，还是生源的问题呢？
　　当然不会是校长的责任，教育局给三中开绿色通道单独特招，生源也绝不能有问题，那么问题就只能是英语老师太差劲。
　　末了，还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我听说一些传言，当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啊，说你好像跟有些家长来往的有些密切。”
　　杨磊满头大汗，连连摆手，“胡校长，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的事！”
　　副校长“嗯”了一声，径直埋下头，杨磊又站了好一会，才听到副校长轻飘飘地说，“行了，出去吧。”
　　办公室里面正热闹，市里抽考的奖状和成绩单一起下来了，都在忙着传看。杨磊一进门，就听见三班数学老师张梦冲着一班班主任韩岑笑道，“你可真是捡着宝了，朱朝阳又考了个特等奖。”又转过头对语文老师华萌问到，“他语文拿奖没？”华萌做了个得意的表情，“也是特等奖。”张梦倒吸一口凉气，“他语文也这么好啦？”华萌笑道，“我暑假布置了三十篇日记和十篇读书笔记，他全写完了，以前就作文扣分多，这回短板一补上，成绩蹭的一下就上去了。”张梦啧了一声，“有了这个特等奖，华老师你这学期稳拿优嘞！哎，我也想要朱朝阳在我班上，简直就是个拿奖机器嘛！”
　　杨磊悄没声息的走回座位上，张梦正好回过头来，“哎，杨老师啊，我记得你也带朱朝阳吧，他英语也是拿的特等奖么？”
　　办公室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带着灼热的的温度，杨磊挪动了一下屁股，轻咳一声，“额，他英语没那么好。”“哈哈，你别谦虚，朱朝阳这样的小孩英语肯定差不了，那是几等奖啊？”张梦不觉有异，继续不依不饶。韩岑忙走过去拉了拉张梦，“哎张老师，你们班那个王雯数学考了几等奖啊？”张梦看了看韩岑的脸色，忙回道“啊，也是特等奖，对，她，她数学不用问的，就是…”
　　办公室里的谈话继续热烈进行，杨磊呼出一口气，拿起红笔开始改收上来的试卷，第一张就是朱朝阳的。选择题改完，杨磊冷笑了一声：四√一×，排布分毫不差，又是80分。
　　他就知道，朱朝阳是故意的。
　　他就知道，朱朝阳从来没忘记那件事，这个睚眦必报的小畜生，使坏搞掉了他的班主任还不肯罢休，必定要让他每天每天，喉头梗着骨头，脚底扎着一根刺。
　　预备铃响了，杨磊抓起批好的卷子，站起身来，“可是，跟老师做对，是多么愚蠢啊，我最多过两年难受日子，你失去的，却是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是你一生也无法追回的少年时光。”
　　朱朝阳，人应该向无法抗衡的力量低头，这才是聪明人。
　　入夜：
　　学校北门的街上路灯坏了几盏，家长反应了很久也还没有修，但这条路回家最近，朱朝阳看了看时间，慢吞吞晃进黑暗里。
　　杨磊真是太沉不住气了，上课发飙的时间越来越多，课讲不了几句，只管逮着他冷嘲热讽，最后撂了一句，“学的好不好老师从来不在意，最重要的是学习态度要端正，有些同学那个鼻孔朝天的学习态度必须严惩，这张卷子所有错题全部抄50遍，全班所有同学陪你一起抄！”
　　所以，书被泡水，练习本不见，也是理所应当的剧情。
　　他刚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前面树影后面藏着一个人影，刚才站在亮处，是无论如何看不到的，这会儿站在比那处更黑的夜色里，才能看出模糊的人的轮廓。朱朝阳脚步慢下来，把书包拽紧贴在后背上，脚步缓慢地滑向更黑处，将自己的身影隐匿起来。
　　是，谁呢？
　　“汪汪！”两声稚嫩的奶狗叫声从人影处传来，“嘘！”那人急忙小声喊道，小狗却兴奋起来，从树后蹦出，小尾巴摇的飞起，一边转着圈圈一边欢乐的继续叫，“汪汪汪！”
　　朱朝阳松开攥紧的拳头，长长缓缓的呼了一口气。
　　是她。
　　糟糕，被目标反监察了，叶驰敏脸上发烫，忙蹲下身摸了摸小狗的脑袋，才甩甩手站起来，“朝阳，你也来散步么？”
　　朱朝阳挑了下眉，然后抿唇笑了，她脚下踩着一双家里穿的软拖鞋，披散的长发还有点潮意，答道“嗯。”
　　叶驰敏看他偷笑，干脆大方承认了自己的潜行失败，也笑出声来，拉着兴奋的小狗快走了两步站到他面前，“有点黑，你陪我过去。”
　　朱朝阳点点头，叶驰敏等了一会，也不见他再说什么，皱起鼻子道，“朝阳，你什么都挺好，就是话实在太少了。”
　　少女温软的声音把初秋的晚风都搅弄的粘稠起来，朱朝阳感觉吞咽困难，他的大脑在飞速转动，零件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你这次…考的不错。”
　　叶驰敏哼了一声，“那也没超过你，你语文数学物理生物可都是特等奖。”
　　“你英语是特等奖。”
　　叶驰敏沉默了一下，脚步也慢下来，她伸手拉住朱朝阳的袖子，抬头认真的看着半边隐没在阴影里的少年，“朝阳，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擅长的东西，你没做错什么，是杨老师错了。”
　　秋天夜晚的凉风里丝丝缕缕缠着桂花的甜香，沁人心脾，朱朝阳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笑容，他摸了摸头，实在忍不住问道，“叶驰敏，他们都觉得我学英语态度不端正，否则不可能学不好，你不这么想么？”
　　叶驰敏快速的撇了撇嘴，伸出食指来回轻快的摇晃了三下，“为什么别的科目学的好，英语就一定也得学的特别好？有些人自己都偏科的不行，还好意思说你呢。谁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努力是为了让自己问心无愧，并不一定有结果的。我做了这么久第二名，别的方面可能暂时比不上你，在心态调整方面，可是绝对的南波丸！”
　　“而且，就算你真的不喜欢学英语又怎么样？为什么朱朝阳就不能不喜欢英语啊？朱朝阳不是人么？是人就能有喜欢的东西，和，不喜欢的东西。”
　　叶驰敏松松握着两个小拳头，朝两边大大的分开，很认真的说道。
　　朱朝阳感到自己胸口泛起一股酸涩的热意，他忍不住伸手，像叶驰敏摸小狗一样胡乱而快速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叶驰敏捂着头，抗议道，“你怎么跟摸狗似的！”
　　朱朝阳咳一声，转移话题，“什么狗狗狗的，它没有名字么？”
　　叶驰敏浑然未觉，乖巧点头，“今天刚抱回家，我还没来得及取名字呢。”忽然，她坏笑着看了朱朝阳一眼，“朱朝阳，你觉得朱朝阳这个名字怎么样？”
　　朱朝阳没反应过来，“啊？”
　　但看到少女脸上促狭的笑，朱朝阳明白了这个病句背后出题者的真正意图，他抿唇点点头，笑道，“朱朝阳这个名字挺好。”
　　叶驰敏哈哈大笑，“这可是你说的，那我要给狗狗起名叫朱朝阳！”
　　朱朝阳点点头，又摇摇头，“叫个叠字比较可爱”
　　“嗯…那叫阳阳？”
　　“朱朱怎么样呢？”朱朝阳微笑着提议。
　　叶驰敏满意的使劲点了点头，“就叫朱朱！”
　　说着，她紧跑几步，把小奶狗抱起来，像抱小娃娃一样把它拢在怀里，开心道，“朱朱，朱朱~”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过了失修的路段，前方橘黄色的路灯排着队擎起火把，光把少女的影子拉的很长，朱朝阳正踩在她一撮翘起来的头发上。
　　他抬起脚慢慢走了两步，把自己没入少女的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