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色》洛似寻

1、心照不宣

　　上海虹桥国际机场。
　　今年的夏天足够炎热，月光皎洁，宋飘然隔着云窗看着风景，心神一阵恍惚。
　　隔了四年，她终于又能重归故土。
　　城市变化不大，还是那个经济发达的金融中心，东方明珠依旧高大，外滩依旧繁华。
　　宋飘然拖着行李箱走出VIP通道，此刻已是凌晨，她没有通知任何人自己回国，所以没有人来接机。
　　迅速返回了自己在上海临时租的公寓，内里是温馨的装潢，她很满意，四下随意看了看就带着一身疲惫进了浴室。
　　出来时宋飘然裹着白色的丝质睡裙，美好曼妙的身材线条若隐若现。她敷着面膜躺上床，用笔电处理了几个工作室的稿件，又打开微信，回复闺蜜钟星晚的消息。
　　“然然你还在澳洲吗？我过生日了，你回来一趟好不好。”
　　宋飘然甚至能想象到钟星晚捧着手机可怜撒娇的模样。她勾起嘴角轻柔地笑，给她甩过去一通电话。
　　这头的钟星晚正睡意朦胧，被手机铃声扰的不胜其烦，看了眼手机上的名字，才缓缓睁大了眼迅速接过。
　　“然然！”电话里传来钟星晚娇滴滴的声音，宋飘然一边看着上司下发的报告一边说:“我回国了。”
　　对面立刻就炸了，大喊着:“是不是我明天过生日你特地为我赶回来的！”
　　宋飘然对钟星晚总是有着无限的宠溺，“是的呀，顺便回国处理一个案件。”
　　又随便聊了几句，宋飘然挂了电话，立马全身心投入到工作里。
　　宋飘然在高三下学期拿到了澳洲昆士兰大学的offer，18岁直接出国进修法学，成为昆大那一届法律专业的翘楚。
　　今年也才刚毕业，宋飘然已经和同学组建了一支法律团队，打算回国创办法律工作室。
　　她是提前回来的，高中时的好友时殷苦口婆心地劝她回国，什么肉麻话都说得出口，诸如“这个案子就等你来处理”“没你不行啊”“人美心善的小然然快来救救我”。
　　实在被这人烦着了，冲动之下订了回国的机票，一声招呼都不打——确实像她的作风。
　　宋飘然继续看着案件阐述，实在没有新意——娱乐圈解约纠纷。
　　这种案件都不屑于她出面。
　　对国内娱乐圈一知半解的宋飘然将报告滑倒最底，她想知道到底是哪个不起眼的小明星惹了这一摊麻烦。
　　屏幕上显示出了名字。
　　宋飘然手指一顿，只觉得呼吸都急促了三分。
　　委托人:韩则暄。
　　宋飘然怔愣了好久，久到她记不清上一次呢喃出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
　　“韩则暄……”
　　……
　　宋飘然一觉睡到黄昏时分才醒，打开手机回复了钟星晚的消息，她还是觉得好不真实。
　　时殷拜托她处理的案件，竟然是韩则暄的解约案。
　　要是无心之人也罢，可时殷和她，和韩则暄相处了多年，宋飘然可以这样说，这个世界上第一了解韩则暄的人是她，第二个便是时殷。
　　他什么意思？让她见到韩则暄产生内疚？还是韩则暄授意的他？
　　大脑一片混乱，宋飘然鬼使神差地搜索引擎上输入“韩则暄”三个字。
　　霎时诸多的报告涌现，宋飘然点开了最热的一个，标题为《新晋影帝耍大牌？是实力还是有后台？》
　　报道时间是三年前，篇幅短小，却字字精悍，配图是多张韩则暄的路透，宋飘然翻看着，眉毛深深皱起。
　　这篇报道之所以点击率高，是因为它塑造了一个狂妄自大的韩则暄，与高冷禁欲的人设不符，让大众出现了心理落差，更何况韩则暄是出道即巅峰，热度无人能比。
　　宋飘然心里像堵住了，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
　　四年时间不见，她成了昆士兰州政法界人人称赞的律师，而韩则暄……也成了国内万人敬仰的影帝。
　　记忆里的他剑眉星目，整个人都透着阳光气，行事作风却又很痞很坏，一举一动都是荷尔蒙。
　　现在照片里这个不苟言笑的人又是谁？四个轮回的春夏秋冬，就够他换一副面孔？
　　宋飘然带着重重心事洗了个澡，又化了个淡妆，今晚她去参加钟星晚的生日会，不能抢了小寿星的风头，她想着，就把手里的一件红色吊带裙放回了衣柜，转而拿了一套纯白的连衣裙。
　　换好衣服习惯性在镜子前照了照，说实话她从未穿过这么“朴素纯洁”的裙子，她行事张扬大胆，国外又开放，最喜欢露背和开叉。
　　可偏偏她又是个倾城的美人，纯白的连衣裙在她身上也染着娇媚的颜色。
　　她从化妆台上拿出了给钟星晚的礼物，一刻不停地赶去钟家。
　　到达钟家的别墅已是暮色沉沉，宋飘然轻车熟路地进了停车场，眼看着最近的一个停车位要被占，宋飘然发挥玛莎拉蒂的最佳性能，行云流水般抢了位置。
　　拿着礼物和手包下车，她就听到一个熟悉且欠揍的声音:“宋飘然？！”
　　一听就知道是时殷。
　　她淡然回头，对着时殷粲然一笑:“是我。”
　　“我去，你回国了？”时殷走近仔细打量着她，眉目间满是惊喜，“你是回国来帮我的吗？”
　　“想的倒是美。”宋飘然嗤笑，“我来参加晚晚的生日宴会。”
　　时殷也不尴尬，反正他了解宋飘然的臭脾气，此时此刻她心里不暗骂自己就是开恩。
　　他停好车，追赶上宋飘然的脚步，自来熟地攀上宋飘然的肩:“欸，我们四年没见了，就算你不帮我，我们好歹也是老朋友吧。”
　　宋飘然扭头看了他一眼，时殷立刻悻悻地收回手，嘴上却还是不停:“不帮就不帮，连我们的情谊都忘了…”
　　“没忘。”再不打断宋飘然就要控制不住胖揍时殷的心，听到这句话她也下意识就想反驳。
　　不仅没忘了时殷，高二转来的夏天，和韩则暄同窗的一年，她都不会忘。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进入了钟家，钟星晚穿着一身纯白的公主裙，头上还戴着一顶小王冠，她不好乱动，否则看见宋飘然的那一刻就该朝她怀里扑。
　　“然然你来啦！”音色里难掩的都是激动，钟星晚肆意打量着宋飘然，“哇，然然身材好辣。”
　　时殷不满于自己被忽视，开始怒刷存在感:“喂，丫头，我也在。”
　　“哦，你身材又不辣。”
　　“你！机灵鬼，不和你计较。”
　　看着两人嬉笑吵闹的样子，宋飘然一个恍惚，像是回到了高中时代。
　　“在吵什么？”一道低沉却犀利的男声响起，钟星晚打了个寒颤，对宋飘然苦兮兮地撒着娇:“是我哥…”
　　宋飘然记得钟星晚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名叫钟星澈，二人自从钟家父母去世后一直相依为命，尽管有二分之一血缘不同，也无法避免两人亲情越来越浓厚。
　　可能是天性使然，又或是钟星澈太过严厉，钟星晚很是怕他，却也黏他。
　　钟星澈从二楼下来，一身笔挺的西装，衬得人愈发光芒夺目，气宇轩昂。
　　“哥。”钟星晚唤了一声，讨好地提着裙子奔向哥哥。
　　钟星澈轻轻抱了抱她，接受了她无声的撒娇，目光却落在前来做客的二人身上。
　　钟星晚这才想起来介绍，她指了指时殷，“哥，这是我高中同学，叫时殷。”
　　时殷和钟星澈互相问好，可能是气场的原因，时殷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钟星晚一个熊扑扑进宋飘然怀里，甜甜地笑着，冲着她哥说:“哥，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叫宋飘然，是一位律师。”
　　钟星澈显然注意到了宋飘然，美人妖娆的身段和绝色的容貌，气场强大到无法忽视。
　　“你好，我是钟星澈。”钟星澈友好绅士地伸出手，嘴角轻微勾起。
　　宋飘然握了上去，不到一秒就松开:“我是宋飘然，有听晚晚提起过你。”
　　“那晚晚都怎么说我？”
　　“这就多了。”宋飘然爽朗地笑出声，“最多的当然是在夸你。”
　　钟星澈看着自家妹妹一脸得意的样更好奇了，追问道:“怎么夸？”
　　“说你很帅。”宋飘然煞有介事地说，“我也这么觉得。”
　　钟星澈看着美人的桃花眼，露出了今夜第一个真正的笑容:“是吗？多谢宋小姐。”
　　钟星晚看着宋飘然和哥哥的互动，怎么看怎么般配，心里有了想法行动上更是巨人，她说:“哥，你叫什么宋小姐啊，叫然然就好了。”
　　话音一落，时殷和宋飘然都一愣。
　　时殷心里腹诽钟星晚，这个胆子大的小魔女什么要求都敢提，这种称呼要是让那个姓韩的听到了，十个钟星澈都不够他打的。
　　宋飘然缓过神，觉得自己的沉默有些尴尬:“可以的，就这样叫吧。”
　　时殷:？？？姑奶奶你也是敢说。
　　钟星澈没有回答，闻言笑了笑，揉了一把钟星晚的头发。
　　四人上桌，钟星晚就请了时殷和宋飘然两个客人。
　　宋飘然拿出了送给钟星晚的礼物，澳大利亚特产的蓝宝石，她挑了一块未经打磨的，说钟星晚想做什么都可以用它做坠。
　　时殷直接把车钥匙甩了过去，动作那叫一个酷:“今天新提的奥迪，不给你买贵的，收好了。”
　　钟星晚感动到落泪，一边抱一个，哭哭啼啼大半天。
　　“然然你怎么这么好啊，时殷你怎么也这么好…呜呜呜，哥哥，他们好好啊…”钟星晚不顾形象埋头大哭，三人对视一眼，都是一副无可奈何却又极度宠溺的模样。
　　……
　　聚会散场已接近凌晨，钟星晚劝他们在钟家下榻，宋飘然拒绝了，时殷倒是不客气地留下了。
　　走到停车场时一片昏暗，只有几盏白炽灯亮着，微弱的光追随着她的脚步，高跟鞋尖利的响声在空旷的地下车场回荡，宋飘然走到车前，刚想上车，就被一个身型高大的人从后面抱住了。
　　不是吧在这也能遇上流氓？！宋飘然惊叫一声，紧接着就被后面的人捂住了嘴，恐怖的气息环绕，她甚至回不了头也叫不出声，宋飘然使劲挥着拳头朝身后砸去，那人却放开了手把她的身子扳过来，宋飘然紧闭着双眼，终于能喊出声:“shit！你是谁啊啊啊！！”
　　“我是韩则暄。”
　　声音响起，带着沉重的思念和清醒的克制。
　　宋飘然浑身一僵，顿时失去了叫喊的力气——她睁开双眼，面前英俊倜傥的浓颜映在眼底。
　　她怔愣着，苍白了脸色，脑海里不断变换着场景，少年张扬的笑容，绿色欧文球衣，钢琴，试卷，蓝色妖姬，伸出来的手，夜晚，月光，大海。
　　最终记忆归零，宋飘然在几秒内回顾了她和韩则暄相识相知的点点滴滴。
　　韩则暄深沉的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带着爱，带着欲，带着绝望，带着痛恨。
　　都是宋飘然能从他眼里读出来的。
　　恋爱时刻骨的甜蜜，分手时铭心的卑微，此刻都化成灰烬，成了沉默，成了不挽留。
　　“是你…”宋飘然的声音不自觉颤抖，她狠狠攥拳，不允许自己对韩则暄露出一丁点儿脆弱的模样。
　　再度抬起头，宋飘然扬着红唇，音色甚至带着轻佻:“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