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水村》文采

14、命

　　“佳佳，囡囡（宝宝）乖吗？”林巧和大嫂在房间里找到了周佳佳，孩子正在睡觉，她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床沿上看着孩子。

　　“佳佳，外头太阳好，大晴天，带囡囡去外头晒晒太阳挺好”大嫂看她气色不好，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建议出门走走。

　　“阿嫂，你们来了”

　　“是身体不好？还是做撒了？都不见你出门。一百天都已经过了，不用躲在家里了，出去外头，大家热闹。”

　　“大阿嫂，我好着”

　　“看你瘦成这样，囡囡奶水够吗？我给你杀个母鸡，炖汤喝吧？”林巧看到周佳佳瘦的皮包骨头，心里也是不舍得，虽然常人家里，妯娌关系总是比较微妙，可大是大非面前，心有疼惜也不足为怪，毕竟周佳佳嫁过来的日子，没有是非，和和睦睦的。

　　“二阿嫂，不用了，你养着，生鸡蛋给建昌吃，杀了可惜。”

　　“不可惜，不可惜，我现在就去杀”林巧转身要走，看到周佳佳这样一副神态，林巧已经顾不得内心那点八卦了，担心占据了思维。

　　“不用了，二阿嫂，真的不用了”周佳佳看到林巧要走，立马站起来想拉住她，只是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

　　“怎么啦？”

　　“怎么啦？”

　　“没事，腿坐麻了，站不稳。”

　　林巧和大嫂赶忙把她扶起来，这样一慌乱，孩子也被吓醒了，大哭起来，她只能撩开衣服喂奶。

　　林巧和大嫂看着周佳佳微微露出的后背和肚子，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一身肉，几乎掉光了，就剩下皮和骨头。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想知道，却不知道该如何去问，只能道个别，各自回家了。

　　林巧还是炖了个鸡，给了周本易，千交代万交代，叫他督促周佳佳吃，大嫂也把家里的鸡蛋给了周佳佳，叫她一定要补补。只是谁也不再问起这个事情，内心却有各种猜测。比如，周本易嫌弃生个女孩？生了个有病的孩子？小孩子命不好？

　　周老太太和周佳佳的母亲，都已经用过很多办法，想改改孩子的命运，只是周佳佳一天天消沉，反而好像一天天在印证孩子的命运一样。

　　周本易看着这样的周佳佳，心疼得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他不想心爱的妻子被克死，他宁愿把孩子送人，也不愿妻子死，看着妻子气色越来越差，他就越是铁了心要把孩子送人，因为所有能想的不能想的办法都想了，现在唯一剩下送孩子这个办法没有做了。

　　孩子周岁那天，周本易也没有心情请客，这么一年多，都心里苦闷，连孩子的名字都没有取。这一天，周本易下定决心要把孩子送人，这样一想，心里反而舒坦了，好像得绝症的人彻底死心，放弃自疗一样。

　　他喝了很多酒，第一次，他无所顾忌地喝酒。周佳佳也因为孩子周岁了，所以下楼做几个小菜，算是给孩子过周岁。

　　“佳佳，你看囡囡叫‘周佳安’怎么样？”

　　“囡囡这一辈的姑娘应该是‘雪字辈’的吧？大哥家的雪英，我们总也要跟着吧？”

　　“可是我想我们的孩子跟着你的名字，周佳佳，周佳安，平平安安。”

　　“我知道，我知道”听到这里，周佳佳泪流满面。

　　“我又惹你哭了，不哭不哭，今天孩子周岁，我们要开开心心的”周本易一边给周佳佳抹泪水，一边把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慢悠悠的倒了一杯。

　　“本易，少喝点，今天喝太多了”

　　“没事，今天我开心”

　　“要不，叫‘周雪梅’吧？像梅花一样坚强，在寒冬也能绽放”周佳佳好像发现了一个顶好的字一样，迫切希望得到丈夫的认同，她已经很久没有对事情这么上心了，这样的神情，在周本易眼里，恍如隔世，他又如何能拒绝呢。

　　“嗯，这个梅字不错，那就叫雪梅吧。”

　　周佳佳微微抽动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好像一个将死之人写完遗书后那般心静如水，周本易也微微一笑。今天的饭，注定吃的貌合神离。

　　夜深人静，周本易的酒醉已经上头，脑袋嗡嗡作响，但是他打定的主意却丝毫没有因为酒醉而淡忘。平时的周佳佳总是彻夜难眠，今夜却莫名的早早入睡了，可能是真的累了，也可能是孩子周岁，又取了一个满意的名字，心情好所以睡眠好了。

　　看到周佳佳沉睡，周本易偷偷抱着孩子冲出了家门。外头的天气挺冷，周本易也顾不得，虽然他根本没有考虑好要把孩子送给谁，甚至都没有想过要送到哪里，但是他觉得只要把她送走，周佳佳就能好起来，他们又可以像从前一样开开心心，可以再生很多孩子，他不奢求孩子大富大贵，只要不克母不克夫就可以，哪怕克父，他都愿意接受。

　　周佳佳好像听到了动静，看似深沉的睡眠，从她知道孩子的命运以后，就再也没有了，即使偶尔有，也不过是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假睡眠罢了。她没有点灯，只用手摸一下，就知道周本易和孩子都不见了，不用思维，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急急从床上爬起来，来不及点灯，就连走带跑地追上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走路没有以前那么稳了，夜路又黑，心里又急，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可是她根本顾不了这些，像个疯子爆发了一样，力量惊人。快到灵水桥，她也记不得有鬼，只知道追。鬼，在一个内心疯狂的母亲心里，变得不算什么了。

　　远远看到周本易抱着孩子在灵水桥上，周佳佳大叫:“你个混蛋，把孩子还给我！”

　　周本易听到这一声吼，立马僵硬在了灵水桥，好像真的有鬼摄走了他的魂一样。乘着他呆滞的几秒钟，周佳佳赶了上来，趁势想抢走孩子，这一举动惊醒了吓懵掉的周本易，他立马一闪身，哪里容得这个女人来抢夺孩子。周佳佳扑了个空，像只被激怒了的母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佳佳，这孩子我们不能要，我只要你健健康康的，以后我们可以生很多个孩子”

　　“周本易，要是我早知道你这样没有良心，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丢弃，我嫁猪嫁狗都不会嫁给你！你今天要是把孩子带走，我就从这座灵水桥跳下去”

　　“这点水，怎么也难不倒你周佳佳呀”周本易故作轻松地想缓解气氛。

　　“周本易，你欺人太甚！我是会游泳，所以我更应该死在这水里，叫灵水村的人世世代代都不敢在这一湾灵水里洗澡。我周佳佳在这里发个毒誓‘今天，我倘若死在这湾灵水里，以后我就在这水里做个恶鬼、怨鬼，谁下水，我就害谁。’周本易，你听清楚了吗？”周佳佳指着灵水河发誓。皎洁的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照在灵水桥上，清冷的月色洒在周佳佳的身上，把眼神照的特别孤冷，像一个生无可恋的孤魂，看得周本易心里难受。

　　“佳佳，你不要这样说，你听我的，我们一起给孩子找个好人家，不比咱家差，我们也可以去看她……”

　　周本易努力编织着孩子未来幸福美满的生活，与其说是讲给周佳佳听的，还不如说是讲给自己听的。在他沉浸在自己的一番幻想里的时候，周佳佳一个箭步冲了上来，要抢走孩子。周本易本能一抽手，孩子没有抓稳，从手里脱落，甩进了灵水河里。周佳佳想都没想，好像是一气呵成地跟着孩子跳进了灵水河。

　　在河里救个孩子，对于周佳佳来说是易如反掌，即使现在的她腿脚没有以前灵活，依旧可以瞬间做到。孩子的包被很厚，几乎还没有被水浸透，就已经被高高举出了水面。倒是周本易，被吓得不轻，虽然他是想要把孩子送人，却也没有想要她娘俩死。等他反应过来，立马跑到离她们最近的河岸边，周佳佳把孩子递给周本易，可是自己却不肯上岸，深秋的河水已经很冷，她却好像不知寒冷。

　　“佳佳，快点上岸，要冻撒了（冻死了）”

　　“冻撒更好，总比被你逼死好”

　　“不是的，我是不想你有事，你应该知道”

　　“要我上岸，可以，你发个毒誓”

　　“佳佳……”

　　“你发誓，绝对不再把孩子送人，如有违背，我周佳佳不被克死，也被淹死”

　　“佳佳……”

　　“发不发？不发，我现在就淹死自己！”周佳佳开始往河中心游去，她是铁了心要淹死自己。

　　“好好好，我发誓，我发誓‘绝对不再把孩子送人，如有违背，我媳妇周佳佳不被克死，也被淹死。’佳佳，你快点上来，要冻伤风了（感冒）”

　　听到丈夫的毒誓，周佳佳心里一阵释然，放开了紧绷的心，反而全身无力，四肢不受控制了，听着周本易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了。

　　周本易感觉情况不对，急急忙忙跳下水去救人。一瞬间，喊声、小孩的哭声、赌咒发誓声盘旋在灵水桥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