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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岁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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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想起了小孩子独有的轻快但是不够稳妥的脚步声,原来是如婉带着一周多岁的云垂一步步走来。如婉一手牵着云垂慢慢地走着,一手举着一支小小的雏菊花。
“娘!”如婉脆生生地说着,像是发现了什么好宝贝似的向她献宝:“看,我在屋外发现的,就剩下这一朵了,送给您!”
雏菊花瓣是紫色的,中间黄白相缀的,是雏菊的花心。难为雪下了多日,还能找到这么美丽新鲜的雏菊花。
伸手接过那双小小手里的那一朵小小的雏菊,在手中细细转了一圈。随手把小小的花儿插入发髻,以示收下。转头就看见五岁的如婉脸上快乐地绽开了花儿:“阿娘好漂亮!”如婉挥舞着一只手快乐地喊着。云垂跟在如婉身后,口齿尚还不大清晰地喊着:“阿娘,漂亮!”星展出门帮言疏通积雪去了,只剩下这两个小的留在家里陪着霓裳。两人刚刚出去转了一圈,被外头的冷气一冻,鼻头红扑扑的,脸上也带了点红红的颜色。如婉很开心地说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多么美丽,一边还报告自己新领悟到的琴艺。说完又眼巴巴地盯着娘亲隆起的小腹,撅着小嘴问道:“阿娘,小妹妹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我把我小时候的衣服都一件件整理好了,娘教我的琴和缝补衣服我已经学好了,我在妹妹的衣服上缝了好多娘亲教我的简单花样,就等着小妹妹呢。”霓裳“噗嗤”一笑:“你缝的什么小花样?花样子描的一般般,缝的尽是小点点,小方块,哪里有绣出一片叶子,一朵花来?才学多久你就等不及了?妹妹要等明年春天才回出来。耐心点吧我的小囡囡,心急吃不了热汤饼。”
如婉被娘拆穿自己的急性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眼小手就摸上了那娘微微隆起的小腹,她颇为认真地对那圆鼓鼓的凸起的那一块肉肉说道:“小妹妹,阿姊在尽力学本事,等你出来,阿姊通通把我学会的都做给你看。等你出来了,阿姊带你去斗草,给你弹伽倻琴,给你唱民谣,做漂亮的衣服和鞋子。你要乖乖地,不要在娘的肚子里乱踢乱蹬。等到春天来了,你就可以见到我们啦。”
云垂在一边不求甚解地看着,一双乌黑的眼转了转,好像明白了什么,也学着姐姐的样子伸出手去。他个子矮,够不到,只好挥舞着小小手,口齿不清地说着:“小妹妹,乖乖。”
小蒸笼里的蒸饼蒸好了。霓裳把蒸饼一块一块铲到大盘子里。蒸饼的香味吸引着两个小娃子的目光。咕咕咕,如婉的肚子产生了反应,开始叫了起来。云垂眼巴巴地看着,也很想咬上一口。可是刚出锅的蒸饼很烫,阿爹和阿兄也都还没回来。
姐弟俩眼神直勾勾的,目光聚焦在了一盘子食物上。不过二人都没敢表露出自己的馋相。霓裳曾经戏说他们二人是一对小馋猫,他们才不承认呢!如婉和云垂都是好孩子,不会贪吃误了一家人一起吃饭的规矩,自己去偷吃。
好容易等到了阿爹和阿兄回来,一家人才在屋里支起小桌子坐在一起用早食。曾经有人说,哪怕身居陋室,一箪食,一瓢饮,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幸福的天国。如今,他们一家人,一对俪人,三个孩子,还有肚子里一个,一家六口,在一起吃着,笑着,若是这样的日子能够天长地久,真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事儿了。
远离漩涡,远离斗争,远离纷扰,保持本心,着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嵩城的一切都在纷纷远去,只剩下眼前这难得的温馨,其乐融融的画面。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时光仿佛瞬间变得温柔起来,似水流淌,似燕轻盈。
能得如此岁月,她必须感谢上天的仁慈与厚爱。
遥远的嵩城,冯启正在整理着给年幼的王的讲义,忽然心有所感,抬头向窗外望去。十三年了,自己有十三年没有见过自己那个妹妹了。六妹霓裳原是冯家最出类拔萃的女儿,之一,另一个是七妹清歌。当年她们出生时,养在室内的碗莲盛开,一开就是双生并蒂花。小翁主百日宴上的奇况当年在他们家一样出现过。一夜之间忽然开放并蒂莲,美丽异常。可当初因为生下的是双生姐妹,又有此异象,曾经被认为是不详之兆。因此,两个妹妹一度被送出城交与民妇扶养。后来随着两个妹妹出生后,父亲迟迟不动的官位终于升迁,这才破了不祥的预言,姐妹俩因此又被接回想念女儿的他的继母身边继续亲被扶养。
继母喜乐器,请来琴师教授女儿学琴。霓裳修伽倻琴,清歌修玄琴。两人具是天资聪慧,品貌出众。霓裳和清歌的琴技技艺炉火纯青,可出神入化,又受到浓厚的文学底蕴熏陶,将所有本国和外来的诗篇都熟读记诵,颇能做几首入的了大家之眼的诗歌。不过她们最擅长最喜爱的还是她们的琴技。二人时常互相切磋琴艺,亦曾自行谱曲,讨论技法,对乐理有着近乎狂热的兴趣。后来,霓裳因为琴艺出了名,性格又较为谨慎稳静,受到推荐后进入王宫当了教坊指导。没想到,三年后,十七岁的霓裳一反平日沉稳谨慎的性子,悄悄逃宫而去。谁也没想到,看上去谨慎温婉的她,会做出如此反叛的举动。当时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却让除了赵氏以外的许多人松了一口气。章正大王对于此事并不上心,此次事件唯一真正关心的只有赵氏相关的人。
事情最终的结果是,清歌的生命停留在了十七岁,对外,霓裳清歌都是已死之人。章正大王并未追究此事,只是让章肃王后讨了说法 。几年后,先王开始留意冯氏,并开始着力重用冯启。个中原因,恐怕最清楚的是先王。冯启是个保王派,有任何纷争时,他都站在王的一边。先王临死托孤,用意明显,就是要他从旁协助新王,不让豪族过于强大的势力把年幼的新王变成一个傀儡。
两个妹妹都是他疼爱的亲人。他们家里孩子养大成人的并不多,虽然父亲有很多孩子,正夫人的,侍妾的,但平安长大成人的不多。清歌留在了十七岁,霓裳还是有可能活着的。如果她在,今年也有三十了。她在哪里,过得怎样?岁月如刀,一刀一刀,刻出了一个又一个新生命,也给旧生命刻上了一道又一道沧桑的痕迹。没有人能够远离人生的轨道,也没有人能够主宰命运的齿轮。所有逆势而为都是有代价的,无论人选择那一条路,最终都是殊途同归。
离开局面之外的人可以偷的浮生若梦,局内的人还要继续在岁月的洪流中继续战斗。
赵妁彻底把持朝政了,新的斗争拉开帷幕,角色粉墨登场。而他,也要上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