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青简》清歌露

23、山崩之前

　　因为有了采英的事件，所有针对郑黛君的行动几乎销声匿迹，连李珈都消停了不少，不再搞些小动作。
　　转眼间，一年又过去了。
　　第二年三月，淑庆宫夫人郑氏诞下一名女婴，是王沛的小女儿。小女孩百日宴时，正好是芙蓉花盛开的时节。当天，从宋国带回来播撒在开辟没多久的湖里的莲实竟然一反过去常态，在初春时长出了小小的荷叶，六月的百日宴更是悄然开放了第一朵红菡萏。王沛此时身体已然大不如前，此时出现的不同寻常的景象，被在场诸位奉为祥瑞。王沛心情大好，根据旧俗，当即为小女儿取名“梓蓉”。梓是从了这一代女儿的名字特征，蓉自然是来自这水中芙蓉。
　　百日宴过后，王沛的身体仿佛有了一点起色，精神比从前似乎好上了许多。新生的女儿的到来，给他带来了一点生气。平时逗弄闲暇之余逗弄小女儿成了他最大的乐事。这让一些细心的关心王的身体的人感到安心——小翁主真是一颗福星，因为她，不但催发了祥瑞，还让王身体好转起来。
　　然而入秋后，王沛的身体急转直下，逐渐不支，不多时，竟彻底病倒。之前好歹还能撑上一阵子办点公务，现在干脆卧床不起了。
　　王沛遣散了所有宫婢，只留下卫兵在门外守着，独自一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恐怕自己的命数也到了尽头了。大限将至，自己也是该好好绸缪自己的身后事了。
　　在他走后，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继承人来替他做完那些他没来得及做完的那些事。百济未收并，赵氏这一对王权的威胁不除，前朝豪族对王权的威胁作用依然存在。为了这些事情能够在他死后继续完成，彻底迎来升平局面，他必须找一个既有能力魄力，又能让王太后赵妁和王洺一干人能够认为对他们有好处，还看上去不具备攻击性的后继者。待他羽翼丰满，便可反击，不至于成为赵氏掌权的傀儡。
　　这个问题他早已考虑周全，此中人选，非五王子湛儿莫属。谢绥的考虑并没有错，只有湛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赵氏考虑到自己的利益，定会选择扶持五王子登位。因为他年幼，不具备攻击性，也因为他身后没有强势的母族势力。只要适当控制，他还是最有利于赵氏攀登权势巅峰的棋子。
　　这一切，他早已料到，所以他早早让宫师不着痕迹地对湛严格要求，暗示郑氏，使他们教他生存技能，为他的骑射打下基石，多多让湛熟悉政务，锻炼他的处事能力和处理事务的能力。赵氏埋下眼线，他也为湛儿留下底牌和心腹。他默许了郑黛君在王宫中发展自己的线报网，安插下自己的棋子，并不着痕迹地在后面把所有痕迹抹去。他早早安排好了高尚宫和她的养女董楚纤，让高尚宫培养董楚纤以备后用。
　　所有的一切，他早早地在着手准备了，现在只需要配合母亲他们，把湛儿推上那个位置。
　　算算时间，也快了。母亲和玉谨他们，该有动作了。
　　赵妁无疑也是看清了选五王子登位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但令贞的陨落，多少都和郑黛君有关，她不能坐视郑黛君继续活着享受尊荣，也不能任由她继续存在，让她成为赵家未来登顶之路的挡路石。
　　在赵妁等人达成一致后的运作下，五王子湛，被成功立为新一任的王位继承人。
　　王沛在确立五王子湛为正胤后一个月后，王就开始几乎进入弥留时刻，情况时好时坏，极为不稳定。
　　于是就在某一天，一场祸事突然发生。
　　梓霏拉着湛和津，满面泪痕，红着一双肿肿的眼睛，奔跑着冲向天德殿，大声地在殿门口哭喊着要见父亲。那哭声极为凄惨，哀哀泣泣，仿佛要把所有的无助，都通过哭声来宣泄。
　　湛和津并不太明白为什么姐姐哭的这样伤心。印象中，六姐总是被调教得沉着冷静，善于把控自己的情绪。六姐是个剑术好手，湛学习剑术的时候她时常和湛切磋，定期考察他的剑术是否长进。虽然湛在习武方面颇有天赋，但是在长他几岁，身手不差的六姐手下，讨不到任何便宜。六姐的功课也向来拔尖，在姐妹中出类拔萃，总是光芒四射的那一个。能和她相比的姐妹，只有四姐梓徽。她们虽然年龄差距甚大，却一样的自信，刚强和出众。
　　这样的六姐，怎么会和现在这么一个无助哭泣的形象联系在一起呢？她可是几乎从不哭的啊。
　　津懵懂无知，只知道母亲今天一直在歇息，出乎意料地睡了懒觉，迟迟不起床。湛懂得多一点，知道母亲是昨晚用完一盏茶后感到疲累，就先睡去了。可是从那以后，就在没见到母亲醒来过。母亲奇怪地没有来检查他们的功课，甚至不曾起来用膳。箬竹似乎很焦急和不安，六姐按耐不住，逾矩跑进母亲的卧房，和箬竹说了些什么。出来以后，姐姐的脸色就完全变了，之后就拉着他和津哭着去求见父亲。
　　最后，病中的父亲强撑着身子立刻见了六姐。听得六姐说完事情的经过后，父亲脸色苍白却并没有过多的表情。湛不明白的事情父亲似乎一听就懂。最后，随便换了一身常服就坐上软轿虚弱得不成样子的父亲，在宫人武士们的互送下，去了祖母的寝殿。
　　近一个时辰后，父亲回到了天德殿。随后，父亲的心腹将官来到他们住的地方。他只记得好像是这位将官递了什么东西给箬竹。当时那位将官来临时仿佛很低调，并没有整出什么动静来。箬竹进了母亲的房间，不多时就出来传母亲的话让他进去给母亲问安。
　　母亲的脸色并不算好看，还有些疲惫，但起码已经不再昏睡不醒，脸上依旧保持着往日的沉静温婉 。等他例行向母亲问安后领着津退出来，就看见方才一直站在院中等候着什么的的那位将官早已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