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青简》清歌露

17、祸福皆由子

　　姐弟俩随小宫女匆匆赶到上朝的勤政殿。看到宫殿的屋角时，二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湛从小宫女身后跑出，打算直接从侧门进入去找父亲。正当他伸手去推门的那一刻，原先不知守在哪个角落的护卫武士忽然冒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武士一脸严肃，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殿下在与众臣议事，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梓霏上前一步，面有厉色：“五王子与翁主在此，尔等安得无理！即使勤政殿不宜擅闯，子女有紧要事情禀报父亲，难道下人不仅不通传反而阻拦不不成！”

　　“本翁主有要事求见爹爹！宫中贵人有难，若是因你耽误了时辰，你担待得起吗？”

　　侍卫有些犹疑，礼不可废，若是自己放了他们进去，干扰了朝堂，王太后事后知道，会不会剥了他的皮？

　　这时，他感到有人在轻轻拉他的衣角，一转头，一个小宫女打扮的女童小声说道：“茶美院的高尚宫怕是赶不过来为陛下准备茶水了。”

　　侍卫听到高尚宫，不由得重视起来。作为王的侍卫，禁军里都有不成文，不言说的规矩。高尚宫出身贵族，为人严正，从不属于任何派系。这意味着除非王，任何人都无法调动她做事。茶美院有任何问题，都必须让王上知道。禁军效忠于王，一切只为王服务。

　　小宫女似是不经意地微微举手，露出手腕上一条带着玉片的红绳手腕，侍卫立刻认出是高尚宫独有，连忙收了手，致歉道：“小人眼拙，冒犯了贵主。”转头示意周围的几名侍卫退让出来，打开偏门，让他们进去了。

　　大殿上，王沛听着下面的臣僚，豪族代表们奏报北部雪灾，以及各地民众财产损失情况，一一复应，做了批示。眼看着只剩下芝麻绿豆大的事儿了，王正准备随意表个态就解决了，忽然，身旁的侍从匆匆上前耳语：“五王子和六翁主有要事来奏，人已进了偏殿。”

　　“爹爹。”小翁主急匆匆，泪汪汪地从偏殿跑来。“爹爹若不听女儿一言，怕是女儿和五弟都要成没娘的孩儿了！”

　　朝堂上翁主擅闯勤政殿，于礼不合。群臣面面相觑。左相率先反应过来，上前进言：“朝堂之上，翁主擅闯，有悖礼法！还请王上顾及体统！”

　　湛跟着跑了进来，身后，茶美院小宫女低头跟着，在一段距离之外停住了脚，一言不发，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听到左相的话，湛毫不犹豫地反驳道：“若非有非常之事，阿姊明理守纪之人，岂会轻犯！后宫之事，虽为王之家事。然家事不断，必会牵连国事。一屋不扫，何以扫一国？”

　　“湛儿！”王沛皱眉，出言斥责，然而话语之间明显有回护之意。“即使真有要事，也不应失了身份，和左相当廷争吵！你今日言行莽撞，回去就让师傅好好教教你！”

　　转头，王沛一如既往的温和敦肃，威仪不减：“今日要事已议毕，剩余琐事，按旧例即可。散朝！”

　　由梓霏叙述一遍大致的事情经过后，王沛心里有了数。王太后怕是为了赵令贞一事怀恨于郑黛君，伺机寻找机会找她的麻烦，给她一个教训。因为怕自己横生枝节，索性故意选在他与朝臣议事时发难。这个下马威可不能让她立成功了，不然他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没有意义了。

　　王沛健步如飞，赶到淑庆宫。为了快些，他索性抱起湛，牵着梓霏步履匆匆。刚到了寝宫门口，就看见宫人排列在院子里两边，大气不敢出。院里，王太后坐在椅子上，在她面前，淑庆宫夫人郑氏跪地不起。高尚宫站在夫人身后靠门的一边，侧立一旁，低头敛息屏气。箬竹跪在夫人斜后方，双手紧紧地抓住盖在腿上的衣裙。

　　“母亲身体欠安，养生多日，为何今日忽然雷霆震怒，不顾身体，专程前来管教儿子的夫人？”王沛放下湛，负手背后问道，声音里尽是温和恭顺。

　　赵妁冷冽地笑，目光里尽是寒冰：“身为王太后，管教自己的儿媳，天经地义。郑氏犯错，我自然不必择了日子再管教。”

　　“淑庆宫夫人温静恭顺，做事从来当心 。母亲也是宽宏大度的人，怎么今日独独要教训夫人？”王沛前行一步，低头看了一言跪着的人。发髻散乱，耳旁隐有一丝红肿，看来是动了手了。

　　“郑氏教子无方，作为王子的母亲，没有尽到职责，令其创下大祸。今日不罚她，今后她怎堪为王子母！”赵妁冷冷说道，“叶眉，告诉殿下，夫人是如何的不善管教！”

　　王太后掌事尚宫叶眉向前跨出一步，沉声禀告：“前日，堂邑宫君夫人带政公子，昭姑娘，和昕姑娘入宫玩耍。五王子遇见昭姑娘，见姑娘手里宋国来的九连环有趣，向昭姑娘讨要。昭姑娘不肯，五王子就与她吵闹，一把将昭姑娘推到地上，险些滚落水中。如此不礼，实在不是王子所为。淑庆宫夫人教子不善，纵容五王子做下如此之事，事后也并未让王子致歉认错，骄纵无度，不把王族放在眼里，故而王太后今日前来教夫人规矩。”

　　湛听得这事是因自己而起，当场涨红了脸，急道：“我没有推她！我只是想看看昭妹手里的环为何难解！我根本没想到她会跌倒，更不知道她为何差点滚到水里！我们站着的位置离水并不近！”

　　“可是昭姑娘确实是因为五王子的过失跌倒险些落水。”叶眉寸步不让，“五王子，昭姑娘是女孩子，性子柔善，并非淘气刁蛮。你作为兄长，理应礼让妹妹，怎能因为一时的私心不顾阿妹的安危？”

　　“……”湛到底年纪小，并不擅长辩论。但是无论如何，这时他和昭妹的纷争，无论如何都与母亲无关。“是我没有将此事告诉阿娘的，阿娘她并不知道这件事儿。这事和阿娘没关系！”说着，他噔噔噔跑到母亲身边跪下，还顺便想拉着母亲站起来。“我阿娘并没有错，祖母不能让我阿娘这么冷的天跪在地上，还给她巴掌！”

　　“行了，说到底，不过是孩子之间的事儿。”王沛插话道。他走到黛君身旁，弯腰将她拉起。“湛平常最是懂事明理的，断不会为了一个玩意儿和自己的族妹争抢。前天的事儿湛儿都和我说过，跟着的奴婢也都看的真切，湛儿并没有过激行为，纯粹是两个孩子互相会错了意。昭儿只是争抢间不小心绊脚跌倒。何况昭儿也并没有说是湛儿让她摔倒滚进冰水里的。玉谨关心则乱，难免多想，母亲就别苛责夫人了。”

　　“母亲若是不信，儿子大可以叫当天在场的宫人和所有经过的宫人来问一问。当日玉谨中途抱昕儿去宫中给母亲看了，只留下政儿，昭儿和一干服侍的。政儿一人有可能看错，周围的一干服侍的可不会看错。”

　　“母亲重视孙儿教养，可也得顾及湛的面子。跪也跪了，罚也罚了，还是顾及体统，别闹大了好。”

　　最终，王太后顺着王沛给的台阶，不失威严地结束了这一场事故回寝宫去了。这次的事情的初衷不过就是威慑威慑郑黛君，让她长点记性，同时也为令贞出口气。然而王沛心里却明白，这一次的杀鸡给猴看，对李瑛之流或许有用，对于郑黛君兴许还会起到反作用。

　　经历此事，赵令贞这一子，算是彻底废了。郑黛君会成为赵氏掌控王权的最大障碍，即使他没能除掉豪族干政的毒瘤，他的下一任继承人也会在郑黛君的帮助下，瓦解赵家之流对王权的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