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
他眼里不再有星星了。
我失去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国庆节。滨城美术馆。
“谢瓈，你怎么说在创作这一块儿也算很有天赋，不能尝试一下其他色彩吗？”简斯予站在展厅一角，冲身边穿着黑西装的男人道。
“在我眼里，这个世界就像这样。”谢瓈倚在墙边，毫不在意。
谢瓈，滨城美院油画系高材生。高中时就已在美术界崭露头角，现在大三已有个人巡回画展。
年纪不大却很有天赋。
只是这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作画却只用灰调。
“你……”简斯予还想开口，旁边懒散靠在墙上玩手机的人却突然站直了身体，把手机揣进兜里，朝不远处走去。
谢瓈在某面墙边站住，透过镂空的空格看着对面。那边站着一个男孩儿，男孩穿了一件白T恤，细软的碎发耷在眉边。他抬着脑袋看着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眼神专注而温柔。
谢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眉目间跃上喜色。
他的眼睛让谢瓈着迷。
“喜欢？”谢瓈绕过去，在男孩儿身后道。
男孩被他的声音惊到，下意识回过头来，清澈的眸中染上几丝慌乱。
“你…在和我说话吗？”
“嗯。”谢瓈点头。
男孩儿显然没听清他的话，谢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这幅画，喜欢吗？”
“嗯。”男孩朝谢瓈笑了一下，“就是觉得这幅画很符合我的心境。”
谢瓈抬眼看向男孩身后的画。一条笔直的路通往远方，路旁有几棵树，几片枯叶零落的飘散下来，路的尽头却隐隐藏着几点嫩绿。
“可以交个朋友吗？”谢瓈伸出手。
“好啊。”男孩伸出细白的手握上他的。
“我叫谢瓈。”
“你…你就是谢瓈？”男孩儿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没想到创作这幅画的人竟如此年轻。
“不相信吗？”谢瓈打趣地看着他。
“啊…没有。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这么年轻。”男孩的脸有些发红。
“哈哈，一般看过我画的人都很难和我的真实年龄联系起来。”谢瓈示意他转身看画，“说说你对它的理解吧。”
男孩转过身，眉眼间染上几缕落寞：“冬天来临的时候，秋天的叶子就该陨落了。”
“但是在冬天尽头，总会有一线新的生机。”
“但愿吧。”男孩自言自语。
谢瓈看着男孩的侧脸，突然很想安慰一下这个单薄的少年。
“你要是喜欢，这幅画我送给你吧。”谢温和地笑笑。
“…这怎么行。”男孩皱起眉摇头。
“我很喜欢你的眼睛，想邀请你当我的模特，作为诚意，这幅画我送给你当礼物，可以吗？”谢瓈笑眯眯地看着他。
“啊？”男孩有些意外。
“嗯……我可以画你的眼睛吗？”谢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双眸。
男孩这才注意到他看向自己眼睛时，眸中无法湮灭的热意。
“好。”
“这幅画的名字就叫《秋叶》，等画展结束我让人包起来送给你。”
“谢谢。”男孩冲谢瓈笑，“我的名字，也叫秋晔。”
“这么巧，看来这幅画天生跟你有缘。”谢瓈开心的拍了拍秋晔的肩，却换来两声轻轻的咳嗽。
“怎么了？”谢瓈皱眉。
“没事，这两天有点儿感冒。”秋晔摆摆手。
“这是我的名片。”谢瓈从西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秋晔。
“你给我一个方便的地址吧，留一下电话，这样我好联系你。”
秋晔报上一串号码，又给了一个地址。
谢瓈一一记下。
“那……晚些我再联系你。那边有点事我得去处理一下，先失陪了。”谢瓈指指那边一边赔着笑脸应付好几个投资人一边冲他狂招手的简斯予，快步往那边去了。
秋晔站在原地，看着手里黑底白字简简单单的名片。
谢瓈。
秋晔接到谢瓈电话的时候正在写作业。一沓卷子摊在桌上，秋晔戴着一副细框眼镜，认认真真地用红笔对着答案批改。
“喂？”
“在做什么？”那边传来谢瓈愉悦的声音。
秋晔老老实实地回答：“写作业。”
“你是高中生吗？”谢瓈有些惊讶。
“对。”秋晔把试卷翻过去一页，发出刷刷的声音。
“哦……你明天下午有空吗？”
秋晔翻了翻剩下的卷子：“有。”
“好，明天下午两点我在新华路的十字路口等你。”
“行。”
第二天。
秋晔背着个书包到路口时，正好看到谢瓈站在一辆车旁冲他挥手。
不同于上一次板正的西装，谢瓈今天穿了一件白卫衣配牛仔裤，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朝气蓬勃。
秋晔走近才发现，谢瓈身边的这辆车还真是……低调奢华。
雷克萨斯LS，水银灰的车身线条流畅。
真有钱。
谢瓈载着他来到一家会所。
停好车，秋晔跟在谢瓈身后进了一个不大却很精致的包厢。
墙上挂着几幅画，每一幅都只添了寥寥几笔，大片的留白却并不显突兀，反倒留给观赏的人充分遐想的空间。墙壁是米黄色的，大约是粉刷墙壁时在油漆中混入了一些秸秆，同油漆一道粉刷上墙，让整面墙变得立体起来。除去一张红木的长桌和两把交椅外，房间里摆放着一些小物件，都很精致。
“这个会所是我姑姑开的，设计师是我。”谢瓈示意秋晔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
“很漂亮。”秋晔真诚地夸奖。
“今天约你出来，是想和你交流一下。”谢瓈放下手里的茶壶，“看你在画展上认真的样子，是很喜欢油画？”
“我确实很喜欢美术，但是从来没有学过画画。”秋晔有些遗憾道。
“为什么？”
“一些个人原因。”
秋晔似乎并不欲多说，谢瓈不便刨根问底，换了个话题：“高中生学业繁重，我在周末约你，不会打扰你太多时间的。”
秋晔笑笑：“没关系，帮个忙而已。”
“那真是太好了。”谢瓈从桌下拿出一个大盒子，“这是上次答应送给你的画。”
秋晔接过：“谢谢。”
“下次带你参观我的画廊，过两天就能开业了。”
“好。”
两个星期后的周末。
谢瓈站在画廊门口给秋晔打电话。
“喂？”
“有兴趣来瞧瞧我的画廊吗？”
“你画廊在哪里？”
“我去接你。”
秋晔刚想拒绝，谢瓈就补上了一句：“反正我还要顺路回去拿画具。”
秋晔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好。”
挂了电话，秋晔套上一件灰色外套出了门。
谢很快就到了，水银灰的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走进画廊，秋晔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谢瓈在美术设计方面真的有天赋。
一进门是一条深邃的走廊，两边的墙壁上挂着谢的画作。灰调的画和极浅的蓝色墙壁融合，显得端庄静谧。地上铺着的地毯分成不规则的细条，蓝灰相间，反倒是这份不规则让整个走廊显出一种独特的美感。
谢瓈带着秋晔进了一间看起来像会议室的屋子。
把背着的包放下，谢瓈扯了一把椅子让秋晔坐下，然后一把拉开了窗帘。
暖黄的阳光霎时洒满了整间屋子。
从包里掏出画板，削好铅笔，谢瓈抬头看向秋晔。
秋晔身上灰色的外套将他本该洋溢的少年气包裹在里面，仿佛整个人都收在外套里。
“为什么穿灰色？”谢瓈开口。
“你的画……都是灰调的。”秋晔扯扯身上的外套，未觉有什么不妥。
“外套脱了。”谢瓈低头找橡皮。
秋晔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脱了外套。
外套里穿了一件蓝白条纹的卫衣，秋晔把卫衣帽子整理了一下，看向坐在他对面的谢瓈。
谢瓈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好多了。”
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沓纸，拿起一张用透明胶粘在画板上，对着秋晔说：“你就随意坐，干自己的事就好，怎么舒服怎么来，不用理我。”
秋晔闻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果真懒懒的歪在椅子上开始扒手机。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在秋晔的脸上，他微微侧身对着谢瓈，金黄的光给少年的侧脸勾了一道金边，不甚清晰却给他更添几分立体。
屋子里只剩下铅笔与纸张摩擦时沙沙的笔声。
两人各自静静地做自己的事，谢瓈偶尔抬眼看看对面，手中的笔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少年的轮廓。清晰分明，朝气蓬勃。
转眼就是一个下午。
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下，谢瓈停下手中的笔，揉了揉脖子。
几道黑指印印在上面。
秋晔早已换了好几个姿势，现在正站在窗边往下看，听见身后传来动静，转过身来。
谢瓈正准备收画具，抬眼看见秋晔的一瞬间，大喊出声：“别动！”一把抓起旁边的手机。
秋晔被他吓了一跳，呆呆的站在原地。
谢瓈打开手机，少年的颜在屏幕上定格成永恒。
谢瓈的画廊开在繁华的都市中心，秋晔刚好站在那面落地窗前。少年身后是繁华的都市，霓虹灯闪烁着光芒，少年的眼睛如黑宝石般璀璨。
你眼里有星星啊。谢瓈给这张照片单独设置了分组。
“我去洗个手，你帮我把这些纸装进包里好吗？”谢瓈支着两只手，手心那一面黑黢黢的。
“记得洗一下手机壳。”秋晔走过来拿起那沓纸。
谢瓈拿起桌上的手机挥了挥，往门外走。
秋晔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张嘴喊他：“谢瓈。”
“咋了？”谢瓈回头。
秋晔指了指脖子后面：“这里也洗一下。”
谢瓈一直走到洗手间才想起来自己好像画完画揉过脖子。
这……
谢瓈自己看不见，根本不知道哪里脏了，随意撩了点水抹了抹。
回家再洗吧。
谢瓈拎着手机走进会议室。
却看见秋晔站在桌边，捂着一只手。
“怎么了？”谢瓈大步上前。
“没事，一点小伤。”秋晔避开了谢瓈伸过来的手。
“小伤值得你捂这么严实？”谢瓈根本不听他的，扯过秋晔的手。
还真是小伤。
秋晔细长的手指上划了一道口子，细细的一条，大概是被纸割的。
可是，谢瓈很快看出问题。
只是这么小的一道口子，却止不住地在渗血。
秋晔另一只手机拿着的纸已经染上一片红，伤口却一点都没有要凝结的样子。
“你……凝血障碍吗？”谢瓈小心翼翼地问。
秋晔一愣，缓缓开口：“你可以这么理解。”
谢瓈心头一凛。
他知道有一种病，症状表现的和凝血障碍很相似，却比简单的凝血障碍要凶/险的多。
患病机率只有十万分之一，他身边的这个男孩会是这十万分之一吗？
谢瓈一时定定地望着秋晔的侧脸，心头涌起一股淡淡的苦涩。
秋晔转过头看谢瓈，见他盯着自己，以为已经被发现，遂也不再遮掩：“是血/友/病。”
他以为谢瓈会对他避之不及，这样的例子他见过太多。
谢瓈却从包里掏出一张创可贴，仔细地包裹住他的手指，嘴里絮絮叨叨：“没关系的，这个病据说照顾好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你看你现在不也挺好的，以后我也会尽力照顾你的，别害怕。”
秋晔眼眶红了。
谢瓈低着头收拾好其他东西，背上包去牵他的另一只手：“虽然伤口不大但是还是要注意，我陪你去趟医院吧。”
秋晔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谢瓈奇怪的转过身，男孩站在那里，盛满星光的眼睛里噙满泪水。
过了许久，他开口说：“哥，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