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聚光灯》顾以桢删号中

19、Chapter 19

　　易莺睡醒时大约八点，天已经大亮，墨绿窗帘的缝隙里透出白色的光。

　　因为昨晚喝了酒的缘故，她脑袋懵懵的，纯靠意志力爬起来，抓了手机去洗漱，未料手机竟然没电了。连上数据线，她去做饭、吃饭、检查邮件。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昨晚的种种意外。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结束通话的了。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陈大明星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是撩粉还是中央空调。易莺认真地想，要斟酌一下措辞去赔礼道歉，然后……该删的大约还是要删掉。

　　手机屏幕一亮，是复读群——

　　JA了个VA：真的假的？我错过了什么？！有人在追鹰老板？！！

　　易莺差点就直接回“假的”，想到昨晚忘了给安然下“封口令”，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解锁后的微信界面正在刷新消息，复读群那个红点之下，陈亦阳也贡献了一个红点。消息很短，不用点开就可以看全：我到波士顿了，该去哪里找你？

　　易莺的头嗡地一下就大了。

　　她再顾不上复读群的事，近乎战战兢兢地点开聊天框，看昨晚通话的时间和那条信息的发送时间。通话在昨晚11点前后，信息是今早8点，起码可以确定这人不是从国内买票飞过来。但是——

　　她看着通话时间瞠目结舌——4：35：18，如果不是她手机没电了，可能还会更久。

　　稍一走神，她的手指已经按到了那行通话时长，一个语音通话的呼叫立刻拨出。

　　他接得很快：“醒了？”

　　易莺简直想找地缝钻：“嗯。昨天——”

　　“别说抱歉，你昨晚已经说了太多了。”

　　“呃，行吧。你真的在波士顿？”

　　“机场C航站楼。”

　　易莺愈发心虚：“不是……不是行程？”

　　陈亦阳在那边笑，说：“如果是行程，我现在早就出机场了。”

　　易莺迅速把手机调成免提：“对不起，我……我不该这么问的。我现在打个车去机场接你。”她飞快地把睡衣换成毛衫长裤，打开Uber叫了车，然后抓外套、抓背包，把放在进门处的钥匙钱包之类一股脑塞进去，看到车还有两分钟到的提示，急忙拔掉手机的电源线接移动电源，随便踩上一双鞋就匆匆奔下楼。

　　“好了我叫上车了，过去大概20多分钟，”易莺说，“你在几层，哪个门附近？”

　　陈亦阳报了位置，易莺又问：“等接到你，我该带你去哪儿？”

　　“嗯？”

　　“公众场合肯定不行。你有定酒店吗？如果没有的话，难道……去我家？”

　　“可以吗？”

　　“啊？”

　　“我能不能先去你家待一会儿，然后再想该去哪儿？”

　　“哦好。”易莺尽量让脑子转得快一点，“有人和你一起吗？你助理叫小……小马还是什么的？”

　　“小鹿，”陈亦阳说，“没，我一个人。”

　　基本信息确认完毕，易莺其实不知道该聊什么，但以当下的情景，如果挂掉电话等下再联络反而显得更奇怪，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问：“你怎么会这么快就到这儿，没有……没有耽误到你的工作安排吗？”

　　“之前在纽约，该忙的都忙完了。说起来我才应该问你，我没打招呼就跑过来，有没有耽误你的计划？”

　　“别这么想。”易莺说，“造成这个状况的是我。”

　　“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又不是开心的事，没什么可说的。”

　　“你就当找我倒垃圾。”

　　易莺心说这件事未免太奢侈，可是想到S市最后一次见面的晚上，又觉得仿佛可信。她再度确认道：“你真的要听？”

　　“真的。”

　　易莺咬了咬下唇：“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98分和100分吗？说白了就是那种事情。我没申到最好的学校的post——呃，博后名额，跟家里说的时候发生了一点不愉快。没什么的，我就是昨晚稍微失控了一点。”

　　“现在呢？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嗯，有。一个地方去不成还有别的地方，我还没有弱到完全申不到博后。”易莺说，“还有项目要做，还有论文要写，忙起来都会过去的。”

　　“听上去还不错。”陈亦阳的语气低下去，“但你其实还是会难过的对吧。毕竟不是第一次，而你还会在乎。”

　　易莺默了默，说：“我怎么忽然觉得你挺不会聊天的呢？”

　　陈亦阳轻笑，“因为有的人哭起来真的很吓人，而我最近不幸钻研了一下逻辑。”

　　“我应该考虑一下你昨天那些话的真实性了——”调笑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易莺低头，再没办法继续调侃的语调，“我现在好像真的有一种……被人追的感觉。”

　　他态度干脆：“我没必要说谎，你知道的。”

　　易莺明白，从他搭乘的飞机在波士顿降落开始，她就不可能逃开这个话题——装没看见然后删好友当然能生效，但实在太过分——易莺能接受一见钟情的故事，却不相信这种故事会发生在她身上，尤其不相信陈亦阳会是男主角。

　　是，他没有任何说谎的必要。顶流男艺人，天天被捆绑炒CP的存在，除非他心理变态，不然想玩撩粉真的犯不着跟一个两个月没见的人打四个多小时的电话，还专门飞来另一座城市。若是谎言，成本未免太过逆天。

　　易莺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只是确定事情脱离了计划和掌控。车子驶入隧道，开始向机场靠近。

　　光线骤然变暗。易莺忽然想到很多年前，她坐在拥挤老旧的考场里，四下只有零星的敲击鼠标的声音。在所有题目答完之后，她即将看到自己GRE成绩。她对那个分数有估计，期待着却也不安着，除非它显示在眼前，不然无法平静。

　　“作为一个经历了很多失败的相亲的人，我不觉得自己对异性有什么吸引力。”易莺不自觉地脑补了对方微微皱眉的表情，“我得说，你可能无意识地给我加了个什么滤镜。而且我今天早上没洗澡没化妆没梳头，你最好还是做一下滤镜碎掉的心理准备。”

　　陈亦阳笑出声，说：“我也‘没洗澡没化妆没梳头’，可能比住院的时候还狼狈，你也做下心理准备？”

　　“我是认真的。”易莺比先前清醒了些，“毕竟很久没见过面了，我觉得现在要给你一个收回昨天那些话的权利，时限……时限15天？想收回直接讲就好，我依然可以做你在波士顿的导游。你别急着拒绝，我会感觉这样更公平。”

　　“好啊，是很公平。”陈亦阳反问她，“如果我拒绝，是不是显得太过冲动，像毛头小子？”

　　“但你并不是啊，”易莺松了一口气，语调轻快，“起码你现在不是。我好歹也关注了你两年，没见你真做过什么冲动的事。”

　　“怎么说？”

　　“嗯……我用词不一定准，你get一下大概意思。”易莺无意识地用手指敲着膝盖，“头脑发热的冒失，和有目的的放纵是不一样的。采访用讲段子似的方式怼粉，算是间接保持距离，不算冲动吧；因为很现实的考量，拒绝貌似有利可图的本子，也不算冲动吧。最冲动可能就是你生日会上那段话？我后来看了微博的手写信，觉得也是个很有职业规划的决定。我不知道你经纪人的意见在这些决策里占了多大比重，但你显然是认同的。”

　　陈亦阳仍是微笑：“你总是这么理性的吗？”

　　易莺想了想，说：“我可能只是擅长用貌似理性的方式来包装自己的结论。说白了就是……胡说八道、坑蒙拐骗、伪科学？”

　　“你可以直接讲‘Bullshit’，我听得懂的。”

　　“诶？”

　　“我听说在其他语言的环境里待久了，中文会受影响。我猜有些东西你脑子里先反应出来的已经是英语了吧。”

　　易莺呆了呆，心里微暖，说：“我之前上网，看到很多人对这种事都是……都是不认可的。他们会觉得这是忘本啊，崇洋媚外之类的。所以……”

　　“我不会这样想，你也不用小心翼翼地跟我说话。我就当学英语也不错啊。”

　　易莺立刻犀利起来：“你这是在迁就我吗？”

　　陈亦阳扶额，不明白她的情商怎么总在奇怪的地方开窍，“梁哥你记得吧，他之前学中文的，所以他有些时候是真的拿文言文当白话文说。尤其之前我们聊角色的时候，古装剧嘛，文人人设，他跟我讲什么文人的心境啊，什么渴望自由而追求功业之类的，动不动蹦一句诗出来，跟脑子里装着鉴赏辞典似的，带得我那段时间都不太会说人话。你说他是跟我显摆吗？肯定也不是。所以我挺习惯这种状况的。”

　　易莺回想了一下他那位经纪人，只记得西装革履、银框眼镜，成功人士和斯文败类的完美混合体，仿佛能骂人不带脏字半小时不停，又仿佛能面带标准微笑宣扬大爱无疆的模样。

　　“真是理解万岁。”易莺感慨，“说实话，我真觉得自己平常说话快变成中英文八二开或者七三开了。之前在国内的时候，有些专业名词我真的是……只知道英文，对不上号。”

　　“太正常了，”陈亦阳说，“拍戏的时候不是说‘1，2，3，Action’之类的吗？你要翻译过来，说‘1，2，3，给我演’，画风也很奇怪。”

　　“你确定不是翻成‘开始’之类的吗？”易莺知道他是有意逗趣，还是忍不住吐槽，“我快到了，还有三分钟吧，你方便到门附近吗？这边机场不能Uber pick up，最好即停即走。不过外面挺冷的，你先不用出来。”

　　陈亦阳说“OK”，可是等易莺到机场的时候，还是远远就认出接站区域里一道站得颇为挺拔的身影。

　　她得承认，他真的很显眼。即便是挡住脸、戴了帽子，多年偶像明星的生活早在他身上烙下了印记，让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就可以引人注目。

　　易莺一面说“我在你左手边”，一面下车对他招手。陈亦阳走向她，他的刘海被风吹乱，易莺看不到他的神色，却听到自己的心随着他的步伐跳动。

　　怦。怦。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