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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莫家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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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何事啊？呀，这满街的白布，莫不是此处民风兴白布做衣？“
“你是外地来的吧？哪个地方会用白布做衣哦，这是莫家老爷千金死了，办丧事呢！
“莫家老爷？那个做茶叶生意的莫家？她千金死了，那可太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天北运河以南的茶叶丝绸生意都被他家给包了个囫囵，富的流油，这姑娘日后出嫁那必是贵人良婿，门槛都要踏破啊！”
酒坊里酒客们都端着碗吃着下酒菜，看着漫天飞扬的冥纸七嘴八舌。
要说这莫家小姐，小小年纪富有财名在外，不对，是才名在外。腹有诗书出口成章，再加出手大方阔绰，这些店里老板无一不喜。分明是个女儿家却自幼跟着莫老爷四处闯荡，算盘拔弄，计帐做册，无一不能无一不晓是个能人。
其每到一处必会以纱遮面，与当地乡绅打成一片，故也多了些闲言碎语，莫家老爷却全然不在意，虽是女子却与众儿子一样上私塾请名师，不偏袒分毫，一心当男子望培养成才壮大家业，可知谁天意难测，谁不道一声可惜了吧！
莫家小姐的死也是众说纷云，有的说是从隔壁县里回来的路上被山贼劫持，莫小姐宁死不从，这才被发怒的山贼一刀毙命，有些添油加醋的还说莫小姐死前被山贼揭了面纱，绝尘美貌令山贼动了色心，是先*后杀，死状凄惨令人发指。
有的又说是马匹受惊拖着人直接摔下了山崖，脑袋都开了花，片刻间香消玉殒。
总而一句话就是莫家小姐没得善终，荣华富贵一身到头来啥也没带走，冥钱洋洋洒洒纷至沓来，被风一卷，仿若六月的飞雪，悲从中来。
莫府东南一角的厢房里传出来一声叹息，床上一白衣女子像是从梦中惊醒，猛然坐起，被子一角划过床过的茶碗，“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莫婵娟脑子依然混沌非常，呼呼穿着粗气，后背一身冷汗凉的透心。在发硬的木板床上坐了半刻，这才缓缓回过神来。
抬眼四周望去，这屋只能用简陋形容，发旧粗糙的桌子，廉价白瓷的茶壶摆在上边，一崴脚凳子，茶杯就一个还被她扫掉在地，幸好没有摔碎，她起身将杯子拾起，想再捡口水喝，发旧的茶壶里边却是一滴水也没有。
她这是在哪儿？
“翠枝，翠枝！“翠枝是她的贴身丫鬟，自小伴着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一个粗布妇人，手里端着一块帕巾小心翼翼走了进来，一见她面上笑意顿显，”乖乖，你醒了！“
莫婵娟皱着眼将来人打量了一番，乖乖？府里除了自家娘亲谁敢这么叫她？翠枝呢，怎么还不来？
“你吓坏为娘了，我还以为你这次挺不住了！”
妇人略有资色约莫三四十岁年纪，风韵犹存，头带蓝巾，粗布麻衣是厨房里打杂装扮，好大的胆子，竟敢自称是她的娘亲。
莫婵娟有气无力，想一把推开搂着自己的妇人，却变成搭着来人肩膀安慰一般。
“多谢老天，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多谢老天……“妇人双手作揖四处叩拜。
对了，她已经死了，被一群蒙面人从马车中拽出直接扔下了山底，应该粉身碎骨残肢断手才是，可这好好的手臂不就在她身上长着么。
忽然想到什么，一阵激荡从心底传开，她手脚发麻颤抖着连滚带爬走到了门前。
院角杜鹃花开的正盛，春意盎然，阳光从中照过阴影投在脸上，一股暖意袭来，有风吹过耳边碎发摸索着她的双颊，令人发痒。
没死，她默然一笑，真的没死。
妇人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关切的上前扶住她，“儿啊，你怎么了？”
笑容戛然而止，莫婵娟抬眼看向一旁的人犹豫着说道：“你是我娘？“
妇人鼻头一酸，抚着她的额头说道：“乖乖，你病糊涂了，我当然是你娘了！”
刚被自己还活的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只记得自己从山上被一个男人扔下来后头撞在岩块上，血花迷黑了眼，而后便陷入混沌。
山上还有她带来的家仆，朝着大喊：“小姐！小姐！“
这两个字急切呜咽，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成了她最后的悲鸣。
妇人见她还是一付懵懂不知的样子，顿时哭的更凶了，一把将其搂入怀中低泣道：“都是为娘不好，去大夫人那要不来银子给你治病，才让我的乖乖病成这个样子……“
这些话听在耳里，她更加疑惑，四周扫了几眼，看到院内一方瓦缸，忙推开了扒在身上的人，缸内水刚打满清澈见底，将头发胡乱往身后一拨，把脸凑了上去仔细瞧了瞧。
水中的人很陌生，柳眉星眼，皓齿朱唇，脖颈纤细，一付病美人的样貌。
莫婵娟顿时如五雷轰顶，这是哪个？
莫家大小姐虽常蒙面示人，但见过的人都知其样貌极好，肌肤赛雪，娇美无匹，一身清雅高华，不敢亵渎，哪是这病怏怏风吹欲倒的穷苦相。
她用手一把将瓦缸里的水搅乱，瞬间将水里印着的影像打碎。
心里头一沉，有点昏昏欲坠，幸好“娘”在一旁及时将她扶住。
“今日什么年月？”
妇人呆看着她，回道：“今儿宣极三年，五月初四……”
年号是一样的，五月初四，五月初四？她面上一白，抓着衣袖问道：“我叫什么名字，这里是哪里？“
“别急别急 ，娘都告诉你，这里是莫府，你叫莫绮灵，现下你家大姐头七，家里宾客众多，听娘的话别到处乱跑。“
“大姐……“这俱身体也姓莫？大姐，不会是自己吧。
“大姐是叫莫婵娟吗？“
“对啊！你想起来了？“
“……“
自己出殡了，这是怎么回事，她回在了别人的身体里给自己送殡？太不可思议了，两股颤颤，一屁股跌倒在地。
“你这是饿了，你看娘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女人说罢从怀里掏出一进门就拿着的手帕，在她面前小心打开，莫婵娟恍惚着眼，里面包着的是三块绿豆薄荷糕。
妇人取了其中一块递到她嘴边，这种糕点她平日里瞧也不瞧，却见这妇人保管的如此小心谨慎，想必得之不易，特意留给女儿吃的。
她张嘴无意识的咀嚼了两下，甜味盖过了绿豆的香气，有些发腻。
“能吃就好，中午出殡我虽在府里没什么位份，但也必须出席，你要坚持的了也跟着去吧，好歹那也是你亲姐，娘俩去送她最后一程。”
婵娟点头，她还是她看似死了，实际上在另一个人身体里重活，那些个杀他的蒙面黑衣人，她要一个个揪出来，顺便看看府里那些众生相，她这个唯一的嫡女死了，庶出的妹妹们还不知道要有多高兴。
她爹一生风流随性，仗着有些好相貌拈花惹草，娘不知为他操了多少心，府里庶出妹妹就有五六个，这不现在又多出个没见过的。
二人将糕点吃完，婵娟睡了会养起了点精神起来，这个便宜娘给她换了件素衣，别了个简单的发髻，婵娟摸着惨白毫无血色的脸，幸亏长的不丑，不然又是庶女又是样丑，以后还不得让亲娘随便拉个人嫁了。
还好还好，样貌只比之前输了几分，就几分而已，她确信！
以前是牡丹花富贵袭人，现在是栀子花清秀娇弱，她那个爹自己生的俊，挑人的眼光也毒辣，家里生的儿子女儿们没一个歪瓜裂枣，个个样貌周正，在外都小有名声。
出房门院子不大，婵娟也没什么心思细看，一路行至厅堂前，白布挂满灵堂，庄严肃穆，一口大大的漆木棺材置于正中央，前方是请来超度的僧人在念经祈祷，下边是她那些弟弟妹妹们，都跪作一团，眼神哀伤。
婵娟跪在最后一排，看着眼前情景恍若隔世一般。
那口棺材里装的是自己吧，自己看自己下葬，多么荒唐，多么不可思议！
厅门的一侧坐着的是她的父母，她爹肿泡着眼似是几天几夜没睡，坐在那唉声叹气；她娘好不到哪去捶胸顿足，眼泪哗哗往下流，“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婵娟见着不知为何也跟着抽泣起来，心里哭喊着：娘，我没死我还活着！可她不能，这光怪陆离的事，谁能信她，说出来只会把人当傻子关起来。
“起！”
抬棺椁领头人一声喝起，七八个壮汉应声将棺椁抬着往外走，婵娟看着娘亲拍着棺椁哭喊着女儿，女儿，嗓子都喊哑了，她听着像刀割似的，心疼不已。
不觉悲从中来，也跟着嚎啕不止，旁边沉兰氏见自家女儿哭成这个样子，也憋不住眼泪，众人随在棺椁后边哭声震天。
一行人浩浩荡荡行至屏山脚下，就见一个小厮凑到爹的耳边细语了几句，爹闻言身子一顿，擦了擦眼角，走到他们几个女儿面前来。
“玉饶，随为父过来！”
走在最前边的白衣女孩应声起来随爹匆匆离去。
玉饶？那个庶女死对头，爹这个时候叫她是干嘛？
她双手囫囵将眼泪抹掉，就见爹带着玉饶往不远的一颗树下走去，那里停着个黑顶轿子似等候多时。
不一会就见轿中下来一着官服之人，与爹一阵寒暄，那人她认识正是当朝礼部尚书，尚书家与她家祖上有些渊源，故而他家儿子从小与自己订了娃娃亲，他家有权莫家有钱，是高攀也是良缘，可惜没等成亲过门，她已香消玉殒。
还在思索间，忽一高头大马疾奔而去，速度极快扬起灰尘呛了婵娟满脸，她咳咳两声，待看清时，那马已停在树上，一少年着劲装箭袖下了马，正向他爹行礼。
少年身高立挺，面白如玉，一双如墨染的眸子几分桀骜几分清贵，这莫不就是与自己订了娃娃亲的那位徐朝清吧，长得还……还真不错。
只见两老见少年来后都多了几分疼爱之色，她爹急忙将玉饶推了出来，一男一女两厢行礼，玉饶一付娇怯害羞的模样，这是要干嘛？
她老爹不是想要把玉饶代替自己嫁给徐朝清吧，不行不行！婵娟心里哀嚎。
那是她是相公，是她的绝好姻缘！绝不能让那个处处与她作对的莫玉饶抢了去，婵娟心中顿时怨念横生，脸色铁青，指节握的泛白。
那么好的相公，她好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