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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病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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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淼淼打量着周星河,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这也是她性格的一部分,有什么话就尽情说,什么感情都尽情流露,毫不遮掩,这种坦率与直白,往往也给她带来许多非议。
比如现在,她向周星河直愣愣投去感激和赞许的目光,这人虽然看着挺冷淡,但一句话直接帮自己解了围。
发觉自己的目光有几分失礼,她收回目光,接过十三妹递来的热水一口把小药丸吞下去,比起小药丸的苦味,她更讨厌药粒滑进食道带来的干涩的异物感,不管这种感觉重复多少次,她都不能适应,只觉得干呕想吐。
周星河补充完整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作为项目的负责人,我需要确保团队里每一个人的安全,万无一失地和资方对接。”
戚淼淼撇撇嘴,他这么解释又有什么用呢,谁会听呢,不好听的流言很快就能在系里流传了,男孩子通常能在类似的传言中得到一定程度的豁免,他不过是一时昏了头被女领舞勾引的大帅比,骂声全送给不要脸的小绿茶。
不过小绿茶并不怎么在乎,此时此刻只有一个疑问,“资方要加钱的人是谁啊?我才昏倒,怎么就知道我出事了?”
周星河顿了顿,摇摇头,“不知道,一般拍板子的都是大领导,跟我对接的只是个年轻人,这个年纪不像是做决策的,顶多是做业务的。”
戚淼淼“哦”了一声,“热心公益,估计是个好心大叔吧。”不知为什么,她又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开着黑色轿跑的男人,那个熟悉的身影。
周星河又猜透她心思似的,“假前和资方的碰头会,如果你身体好些了,一起来参加吧!”
“真哒!“戚淼淼忘记了身体的不适,猛然坐了起来,结果头像被什么重击了一般一阵眩晕,又立刻瘫倒在枕头上。
“我能好,我肯定能好!谢谢学长。”她抑郁症好了很久了,不可能这么倒霉吧,这个时候又严重了。
周星河淡淡地道:“本来就邀请了舞蹈演员的代表参加的,你是领舞,也不需要谢我。”
陈彦她们那边又开始了另一波的私声耳语,大概是说戚淼淼问起资方的领导,在想着潜规则的事。
声音虽小,戚淼淼却听到了,其实周星河也听到了,两个人都面不改色的,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反倒是十三妹略微皱起了眉头,仿佛被骂得不是戚淼淼,而是她自己。
戚淼淼心情大好,扫了一眼私语的室友和其他同学,一改往日“去他.妈的”的无视态度,先是笑着点点头,然后冷冷说道:“确实,一天到晚想着天上掉资源的人是有的,谁心里不干净谁清楚。”
戚淼淼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们,仗着自己有些小聪明,总以为能把美丽变现,以为能把那些开着豪车看似愚蠢的油腻中年男人耍得团团转,有些甚至天真的认为,不真正出汗出血,就能掌握梦寐以求的,和年纪资历不相匹配的信息和资源。
可是真正愚蠢的又是谁呢?
是那些凭着一己之力跨越了社会阶层的土豪暴发户,还是在水深的层层关系网里能维系一席之地的中产男,亦或者是手里没几个真钱,却能凭借泥鳅般见缝插针社交能力在文娱圈子里接触到各种大佬的空壳小娱乐公司出资人?
别开玩笑了,最后被吃干抹净,伤痕累累的只能是这些自以为有些聪明的漂亮花骨朵。除非,一开始就打算放弃掉什么。
胳膊何必硬去拗大腿。
戚淼淼如果真的想要这些东西,凭借家中的实力,她都可以有的。
但她只喜欢跳舞。
人群都散去了,十三妹也去上课了,校医给戚淼淼开了假条,嘱咐她去医院。
戚淼淼懒懒地起身,从校医院门口伸出去一条小路,在鼠尾草和风信子包围下蜿蜒曲折而下。
不知怎么的,今天这条小路走起来,格外的令人眩晕,她觉得不太对,掏出手机想给十三妹发信息,可是她发现自己大脑组织语言的那片区域已经模糊了,打出来的字根本没有办法组成一句完整的话。
紧接着,手腕有些微微的颤抖,不能好好握住手机,她要挨到路边好打计程车,但视线已经模糊了。
恍惚中终于蹭到了停车场,只想躺在地上,就这么死去算了。
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怎么是你,你怎么了?”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当下也分辨不出来是谁,越要看清楚视线却更模糊了,“我……我说不出话,也看不见,能不能送我去医院!”戚淼淼拼劲力气说出这句话,发现自己舌头都大了。
“脑梗吗?我送你去急诊。”
戚淼淼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宽广的胸膛之中,她想开口:不是脑梗,我死不了。可是话到嘴边,成了一些咿咿呀呀的梦呓。
可能是抑郁症复发了,也可能是抗抑郁药物的副作用,长期服用那些药对神经有一定的伤害,最近同学们对戚淼淼的恶意很大,她有些承受不住了。
她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四下打量着,只有一个医生,医生温柔地安慰她,“小姑娘,你醒啦”。
戚淼淼开口,声音却有些沙哑:“送我来的人呢?”
医生道:“哦,那位男士啊,他说公司很忙,我告诉他你没大碍,他看完片子付款后就走了。”
戚淼淼急道:“什么,走啦?有没有联系方式?我怎么还钱啊?”
医生脸上浮现出一丝诧异,“你们不认识?看他还挺上心,我还以为是你的哥哥什么的。现在的年轻人真有爱心……你先别抬头,先躺着!”
医生给她看头部的片子,上面有一个小黑点。
戚淼淼心中一凉。
“别害怕,还好不是脑梗,这个阴影说明大脑有一部分钙化,但就像一个青春痘一样,没什么大碍。你是不是服用过什么神经类的药物?……小姑娘?你在听吗?”
戚淼淼回过神,“医生,我没事,如果没什么大碍,我得走了。”
医生摇摇头,“虽然这次没事,但你要格外小心呀,最好去协和或者安定医院查查,我的水平有限,不知道你是什么病因。”
戚淼淼跃下床,不管是什么病因,都不能耽误她的演出和考试,这是她的命,可以死,但不能不跳舞。
今天来到医院这个秘密,就让它烂在心里吧。只是,这段时间只怕不能回寝室睡了。
临近期末了,在有些拥挤的自习室,她一手托腮,呆呆地看着不知被谁涂鸦了一个在暴风雨里打着伞的灰原哀剪影的墨绿色黑板,感觉有些体力不支,有些自怨自艾地问自己:
你什么都有了,为什么非得跳舞呢?如果非要跳舞不可,又为什么要生病?
生病的身体,就像她本该令人艳羡的明媚生活中的一道阴霾,每当她觉得自己无比富足的时候,就会遮住她头顶的光,提醒她,上帝是公平的,你有好的家境,好的天赋,却要配一个随时可能破碎的身体。
她甚至幻想过,在某个完全沉浸在身体动作的舞蹈着时刻,在被打着追光柱的舞台上,她突然头痛晕倒的场景。
不可以多思多虑,不可以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否则就会头痛欲裂,可是舞蹈演员,怎么会没有饱满的感情呢?
更何况是她,她的天赋与其说是舞蹈,不如说是一直都非常饱满的情感,舞蹈只不过是她表达情感欲望的具体体现,还有一种可能的表达方式就是,爱。
如果可以,她也想像跳舞那样,每一根发丝都挥发着内心深处最潜藏的热情的那样的去爱一个人。可依然觉得欠缺点什么。
她试过一次,曾经交往过一个男朋友,那还是在国外上中学时候的事,交往的对象是她的小提琴家庭教师。
她的这场早恋,非常奇怪。每次回想起来,她都觉得有些……怎么说呢,就像是有些事到了该发生的时候,就发生了,有点太顺其自然了。
小提琴家教是妈妈请来的,奥地利人,金发碧眼,非常帅气,又温柔有涵养,他的脸不像普遍意义上欧美帅哥那么凌厉,有一些柔和的线条,但他不胖,是身材刚刚好的类型。
这样的一个男人出现在少女的生命中,岂不是很容易“早恋”?妈妈非但不反对,还很乐于看到他们交往。
妈妈对戚淼淼的生活一直有着过度的参与度与控制欲,那段时间,妈妈交往了新的男朋友,似乎终于放过她,还允许她“早恋”。
不过,很快戚淼淼就发现,并不是李小莹的教育方式破天荒“西化”,和小提琴老师交往了不到两个月,李小莹就给她讲了些大道理将两人拆散。
从那以后,在每个人面前,她都是一个开明的妈妈。
李小莹很享受这种安排戚淼淼生活的感受,女儿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失望,这些情绪,都要在她的掌握之中。她允许女儿体验恋爱,但过程要听从她的安排。
李小莹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她恨那种家人有秘密,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但女儿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
戚淼淼本着有点朦胧的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谁不爱呢),在每次见面的气氛又都暧昧到恰到好处的前提下,和这个年纪上下差不了多少的异国青年谈了一场发乎情止乎礼,说到底什么也没留下的恋爱。
就跟从前的记忆一样,“嗖”地一下飞过去,毛线都没留下。
这其实,并不是她想要的,就像全身心的跳舞一样,谈恋爱怎么能隔靴搔痒?不过,初恋嘛,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完美,她也不奢求太多。
以后如果遇到爱的人,可不能仅仅让他在自己生命中参观一般的,不痛不痒地友好交流。
而是更深入的,更深入的,参与到她的生命当中,如果可以,要连灵魂最深处的那些东西,全部都刻上对方的名字,他不是来参观她的生命,而是参与到她的生命,成为那个塑造“她之所以为她”的一部分的那个人,这个才是她的“爱”。
每个人对爱的需求是不一样的,对她而言,若非如此,绝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