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霸凌的第1207号病人》洗猫匠人

21、夏日午后

　　淼淼在回家的路上，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周星河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杵在路边好像一个路灯。淼淼一阵郁闷，她烦得很，甚至不想多说一句话，便加快了脚步。

　　“淼淼，”周星河叫住了她，以为她在生气，或者因为害羞而故意回避。

　　也好，淼淼站住脚步，听听他到底还能说出什么来。

　　“淼淼，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他的眼底浮现出一丝愧疚，“但是，一切都跟慧慧没有关系，希望你不要为难慧慧，她是无辜的。”

　　“谁生你的气？周星河，我拜托你搞清楚，不是跟慧慧没关系，是我跟你就没什么关系。我是老板，袁嘉慧是我的下属，她有什么意见大可以直接跟我说，没有这么大的私人面子听你在里放厥词，袁嘉慧是我的私人助理，要照顾我的方方面面，是不是做不到？做不到我现在就打电话开了她。”

　　“不是的，”周星河说道，“我说过这件事和慧慧没关系，她没有让我找过你，是我见她这些日子很不开心，有时偷偷在我面前擦眼泪，我知道她在你这里工作。淼淼，你是千金小姐，不懂我们普通人生活的艰辛，我只是希望，你能共情一下她的不易……”

　　“我呸！”

　　“你怎么还骂人呢？”周星河惊道，“你果然在恨我。淼淼，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

　　戚淼淼实在听不下去，转身要走，被周星河抓住，“你放开我周星河！你不要自我感觉良好，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我只是认错人了，你很像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哥哥，我本来以为你是他，现在我发现不是的，那种熟悉的感觉没有了。你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惹人讨厌的男同学，我说完了，可以滚了吗。老娘被全网霸凌的时候，袁嘉慧怎么没有共情过我，你知道我差点自杀是拜谁所赐？”

　　周星河眼中的愧疚，转为失望，迷惑，最终变为疑惑，“你被全网霸凌，是因为平时的作风引起了公愤，一直以来我都劝你穿得不要那么暴露，不要去喝酒，怎么能记恨到别人身上……”

　　淼淼自打认识周星河以来，第一次听到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太不容易了，这家伙终于把对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了，真是瞎了狗眼，怎么会对他产生过亲切的好感，越听越觉得胸口发闷，一阵难受的感觉袭来。

　　“我输了你放开我，我不想听你说话，你有什么权力在这里指责我，你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教训我！”淼淼几乎大叫起来。

　　“淼淼，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是慧慧的男朋友，我不允许你这样欺负她！”

　　就在他们两个大吵大闹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小区里一辆宾利在旁边停了好久了。
　　“我是戚淼淼的男朋友，你在这里骚扰她做什么，要不要我把保安叫来！”车主打开车窗喊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很有穿透力，争吵的声音一下子停住，世界安静了。

　　淼淼立刻认出是逯言的车，又看到逯言一声严肃又愤怒的脸，一把扯过周星河抓住的自己的包带，捂着胸口跑了过去，逃进了逯言的副驾驶。

　　周星河目送着这辆车飞也似的开走，郁闷失望的情绪达到了顶点，他知道从今天开始，从这一刻开始，淼淼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或者说，是他心中那个淼淼。

　　周星河的手机响了，是慧慧再找他。

　　周星河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慧慧，有些担忧地摇着吸管，神情淡淡的，有些担心的问道：“今天过得怎么样？”

　　“啊？”慧慧仿佛没有听到，只是浅浅地笑了一下。

　　这个表情，把周星河的记忆一下子拉回第一次和戚淼淼见面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普通的夏日午后，彼时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放学回家时，发现隔壁空闲许久的房子有了新住户搬进来，邻居家篱笆外的梧桐树下，邻居家的小女孩乘着凉吃西瓜。

　　他点头向她打招呼，女孩拿起一块新切的冰镇西瓜，对他笑了笑。

　　周星河坐在她对面，处于礼貌像她问一些问题，你叫什么，什么时候搬来的，在哪里上学之类的无关紧要的问题，女孩只是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在家里上学……”

　　原本周星河是一个性格淡漠，不怎么爱和人打招呼的人，不过这女孩笑起来非常和善，可以令人没有任何压力的与她交谈。

　　正说话间，周星河的妈妈跑了出来，一脸紧张严肃，抓起周星河就往家里带，“放学了不回家在这里墨迹什么。”

　　“哎，你还没说叫什么呢？”周星河忙问道。

　　“李爱。”女孩笑了笑。

　　周星河有点不好意思，吃了她的西瓜，这么大人还被妈妈抓回家，甩开妈妈的手，“我这么大人了，在外面不要管我。”

　　“你知道什么！”周妈妈小声道，“那女孩有病，下午搬来的时候她妈妈跟左邻右舍都打过招呼了，说她闺女有神经病，不让我们刺激她。这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讹你医药费怎么办……”

　　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又看了一眼，啧啧叹道：“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姑娘，看着那么乖巧，下午他们那屋大吵大闹又是摔东西又是尖叫，把你妈给吓坏了！还未成年，谁能想到是个疯子，她妈妈搬到这来就是为了一心一意看孩子，真是位伟大的母亲，我跟你说啊星河，全天下的妈妈都是为了孩子好……”

　　接下来的几天，周星河放学回家，都能看到李爱在门口乘凉，笑着跟他打招呼。她的眼睛空空的，仿佛没什么欲望，非常干净。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要不然就是憋着一股学习的劲想考一座好的大学，要不然，就是充满青春热情的，总之，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执拗和热情，但这样空灵的女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说李是她妈妈的姓，妈妈给了她生命，现在又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说妈妈不让她去外面上学，因为坏人太多，害怕她被爸爸抢走，所以一直在请家教辅导她。

　　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跳舞。李爱说，这是唯一自己喜欢，而不是被妈妈逼迫做的事。

　　他们甚至约定好以后一起去读一所大学学跳舞。

　　周星河隐隐的有一种窒息感，对于李小莹的做法，令他觉得有些莫名的沉重，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干涉什么。不过作为李爱唯一的朋友，他还是经常和李爱交谈。

　　李爱虽然看上去很温和，脸上时常挂着笑容，但她的身体并不好，时而有医生近处邻居家的房子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这令周星河非常担心，他时而觉得这个女孩虽然美好，但脆弱易碎。

　　那段日子的记忆，简直美好地不真实，但美好之余，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的底色，很快地，这样的生活就在冬天被打破，再也没有温声软语浅笑嫣然的邻家妹妹跟他打招呼。

　　那天晚上，因为有考试周星河比平时晚了些回家，原本以为见不到李爱了，没想到经过她家，听到了激烈的争吵。栅栏外停着一辆从没见过的宾利，是家里来客人了？

　　他停住脚步，不由得慌张起来，这争吵声中，夹杂了李小莹、李爱的声音，还有其他人。

　　忽然间，房门开了，一个青年牵着李爱的手跑了出来，屋内飞出一只李小莹扔出来的拖鞋，“逯言，你回去告诉戚恒铭，他敢抢孩子我就敢报警，只要李爱的病一天美好，我都是她的监护人！”

　　逯言捂着头护着女孩说道：“别管她，我们快走！”

　　这个时候，周星河冲了出去，捉住男人的手臂，“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周星河感到这是一只肌肉饱满的胳膊，没想到这人西服革履的，竟然很健壮，对方的身高也比他高，他只是个清瘦的舞蹈特长生，但没有心生怯意，死死抱着他不放。

　　逯言一双如炬的眼睛带着怒意瞪着他，他心跳加快，知道自己不敌对方但仍不愿放手，这个时候，逯言身后的女孩开始掰周星河的手指，“你放开逯言哥哥！”

　　周星河猛然一惊，忙松开手，满脸诧异地看着李爱问道，“李爱，你认识他？”

　　“谁是李爱，我叫戚淼淼！”女孩高傲地昂起头，说完便不愿多看他一眼，低头查看逯言刚刚被抓的胳膊。

　　可是，因为被周星河耽误了这一会功夫，李小莹打电话叫来了帮手，一群精神病院的看护，他们围住三个人，将戚淼淼抢走了。

　　后来，周星河再也没见过李爱，或者说，是戚淼淼。那个生病的女孩，被妈妈送去精神病院治疗。

　　后来，再次见到戚淼淼，是在舞蹈学院迎新生大会上，当然，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完全没有的李爱的影子，也没有了李爱的记忆。有的时候，周星河甚至会怀疑，李爱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在世界上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