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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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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崽，我回去做饭了，又什么需要记得叫护士。”妈妈对闭眼躺在病床上的师槿榆打招呼道。
师槿榆轻轻应了一声，“嗯。”
她比较挑食，吃不惯医院的饭菜，每顿饭都是妈妈饭点前回她的租房里做好，然后趁热送到医院。
等妈妈离开病房，师槿榆睁眼，用手撑起身体，挣扎着从病床边拿来拐杖，撑着拐杖下了床。短短一周，从开始不停摔倒到现在一个人拄拐也能走上半个小时，是天生的身体协调性。
她在这家医院断断续续已经待了近一年，从化疗到手术再到现在的术后恢复，一年，她从天堂到地狱。
她拄着拐进入电梯，摁到15层，在医院生活最大的好处便是无论身体状况如何都不会引起别人的侧目，生老病死在这里稀疏平常。
师槿榆出了电梯，进入了安全通道，第一次拄拐上楼梯，对她来说有些吃力，费了十多分钟才上了一层楼，已经气喘吁吁。
天台的门是敞开的，她是知道这个天台门是坏的，费点力气可以推开，这是偶然从一个清洁阿姨的嘴里知道的，也是她今天来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天台门不仅坏了，还是如此敞开，就如同在欢迎她一样。
“这医院还真是对病人放心啊。”师槿榆内心腹诽道。
她走到天台上，今天天气阴沉，乌云压在头顶上，再加上闷热无风的天气，让她觉得透不过气来，缓缓一步一拐走向天台边缘。
墙很高，已经到了她的肩膀处，在水泥墙的上面还加上了一米的铁丝围栏，师槿榆叹了一口气，将拐杖放到一旁，双手扶住围栏，头埋在手臂中间，有些泄气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庆幸？
“庆幸？”师槿榆勾起自嘲的笑容，无奈地摇头，她还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她还能庆幸什么？她努力了十几年，即将圆梦之际，现实给予她沉重打击，梦碎得如此彻底，甚至在余生都会成为父母的累赘。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小时候被妈妈送去舞蹈培训班的委屈、练舞时的被汗水浸湿的练功服、第一次获得舞蹈比赛金奖的骄傲、收到上海舞蹈学院录取通知书时的喜极而泣、妈妈做的最爱的红烧鱼、爸爸向亲戚谈论起自己的自豪、一家人在央舞前的合影，还有朋友老师的惋惜，父母日渐消瘦的脸庞和通红的眼眶。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落在地上，啪嗒啪嗒。
哭了多少次了，她已经不记得了，不想再哭，可是却怎么也止不住，从呜咽到抽泣。
“好累，真的...好累。”她泣不成声，“我...好累。”
她手撑住水泥墙的边缘，猛地撑起自己，跪在了墙上，靠着铁丝围栏，这样的高度对她这种常年练舞的人而言，其实并不是很难。
楼下车水马龙，世界在有条不紊的运转着，只是人如蝼蚁一般。
师槿榆突然感受到了一阵轻松，是确诊以来的唯一一次的轻松，她闭上了眼睛，想要感受这天台上似有若无的风，想要获取更多的轻松感。
“操！”
她听到了一句脏话，然后大脑感受了预想的失重感，只有一秒，她就感受到了疼痛，被重重地摔到地上。
她知道自己被救了，因为刚刚一瞬间除了失重感，她还感受到了自己腰间缠上的手臂，以及摔到地上后，身后柔软的触感。
睁开眼，她还没来及反应，就被人从怀里推了出来。
“靠，真TM倒霉！”林木看了一眼被粗糙地板划伤的左臂，然后瞪眼看着眼前的这个看起来没多大的女生。
等师槿榆反应过来时，首先看到的就是面前这人怒气冲冲的眼神。
救她的人是个女人，黑色露脐吊带，超短裤，不是病人。酒红色长发，左肩、右手臂有大片的纹身，看起来不是个善茬。
“你哪个病房的。”林木语气不悦道。
师槿榆没有回答，面无表情，还试图挣扎着站起来。被对方的人一把摁住，“你不会还想跳吧？”
“我不用你管！放开我！”师槿榆语气不善。
林木瞬间被惹毛，“操，你以为老子想管？放个风抽烟都能这么倒霉遇到自杀的，我可不想明天被警察叫去喝茶！”
本来情绪不稳定的师槿榆朝她怒吼道：“这里没有监控，你不出来没人知道你在这儿！”
林木倒是被气笑了，无奈道：“狗咬吕洞宾。”
“你以为你救我，是为我好吗？”师槿榆瞪着她，眼泪夺眶而出，“为什么要阻止一个想死的人去死，也对，像你这种健康的人怎么会理解呢？怎么会理解我这样的废人的心情呢！”
林木本不想跟人讲道理，可看着这没多大年纪的女生一心求死，还是语重心长道：“活着不好吗？活着...”
“没有意义的活着比死了更难受。”林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师槿榆嘶吼着，“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成不了想成为的人，行尸走肉一样，还是别人的累赘，拖垮父母，有活着的必要吗！你根本不知道我这样人活着有多心灰意冷，有多累！”
林木无奈地啧了一声，听着她的满腹牢骚，看着她泪流满面，无动于衷。
她又开始挣扎，移到围墙边缘，扶着墙颤颤巍巍站起来，可因为闹了一阵，已经没什么气力，也是因为此刻似乎没有了之前那股不顾一切去死的决心，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试了一次又一次，像个爬墙不够高的小孩，样子很是滑稽。
林木在她第8次尝试后，终于看不下去，走上前去正准备把她拖走，却冷不丁被对方猛地一推，由于没有心理准备，这一推，让她直接摔倒，下意识撑住身体的手掌血肉模糊。
“嘶。”林木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火气蹭蹭往上冒。
师槿榆失去平衡，摔得更惨，整个人直挺挺摔下来，手臂、膝盖鲜血淋漓，许是累了痛了，她躺在地上无声的流泪。
“你TM可真能找事，倒了八辈子血霉，操！”林木忍住疼痛，上前准备抱着她离开。
可这刚刚如同死人一般有气无力躺在地上的人，又挣扎起来，用摔伤的双手拼命推搡、捶打她，“别管我，滚！”
一下一下打在她的肩膀，胸口，生疼，“人看着不大，力气咋这么大。”
林木承受着她的拳头，双手直接紧紧束缚着她，限制她挥手的范围。
渐渐师槿榆已经不如开始那般反应激烈，在她的怀里抽泣哭诉。“你根本不懂，不懂什么是梦碎，什么是心碎，你不懂无法实现理想的痛苦。”
林木闻言一愣，紧了紧双臂，用手背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待她情绪平复，不再推推搡搡，咬了咬牙，直接将她拦腰抱起，走向了楼梯间。
虽说对方不再反抗，但却也不配合，身体重心总是往外偏，还是要下楼梯，相当费力，林木无奈又上火。
“你能别闹了吗？虽然没了一条腿，好歹也是百八十斤的人，我特么又不是男人，你想摔死在这里吗？”林木皱着眉沉声怒斥，“你想死，老子可不想死，抱着我，别特么像个尸体一样。”
师槿榆闻言抬起眼看她，飘走的思绪回到这个近在咫尺的人身上，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啊？没有同理心，冷血，断腿的痛苦在她嘴里如同不值一提一般，她避如蛇蝎的事就这样被她无所谓地、毫不遮掩地说了出来，本来心如死灰的内心在此刻剧烈颤抖起来，疼得她全身如同万数针扎。
思绪、情感回归到身体里，让师槿榆感受到了身下微微颤抖的双手，看到了抱着她的人颈部的青筋，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她发觉抱着她的这个人在逞强，师槿榆垂下眼眸，将自己的身体向她靠近，抬起双手抱着她的脖颈。
林木瞥了一眼怀里突然听话的人，然后继续一步一步仔仔细细下楼梯。
好不容易到了15层，林木手臂已经酸得不行，把她放到地上，摆了摆自己的双臂，启唇问道：“你病房在哪？”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双目通红，眼里布着血丝，眼神里透着愤恨。林木无奈地摁了摁自己的眉间，今天可真是倒霉。
“你不说，我就直接送你到15层值班处，让医院查。”说罢，便又抱起对方，走出楼梯间。
“8层，812。”在路过电梯时，怀里的人终于开了口。林木立刻调转了方向，走向电梯间。
“8楼，谢谢。”她朝着电梯里的人请求。
她们从一进电梯，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的左臂正留着血，怀里的人蓬头垢面，病号服渗出斑斑点点的血迹，看起来很吓人。
有热心的人询问，林木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解释，她不说话，就更不要指望怀里的人了。
到了8楼，林木一路找着病房，遇到几个护士，询问发生了什么。
“带我...去812病房...先。”林木说得很艰难，已是满头大汗，汗水顺着脸颊划过颈部，滴落到师槿榆的病号服上，她的胸口被汗水浸湿了大片。
护士领着她们到了812，病房里没有其他人，林木将她放到病床上，自己撑着床沿，大口喘着粗气，一边跟护士解释发生的事情。
一个护士叫来她的主治医生，给师槿榆进行检查。而林木被另一个护士带去处理伤口，忍着疼，进行伤口消毒。
“小姐姐，您可是个大好人。”小护士边消毒，边称赞她。
“别，我是罪人，我要是早汇报天台门坏了，就没这事，我就不该贪图一个抽烟的地方。”林木语气略有不耐。
“这事我们医院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们会封死天台的。”小护士带着歉意。
林木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门口中年女人的询问打断思绪，“请问是您救了我女儿吗？”
“是这位小姐，请您在门口稍等，等她处理好伤口。”小护士替她答道。
林木收回目光，小护士继续替她上药，绑上纱布。
门口的中年妇女跟她救下的人眉宇之间三分相似，看年纪应该是母亲，只是这母亲身形消瘦，神情疲倦，看起来比病床的那个人更像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