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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集市 ...

  •   无忧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手心里的天堂鸟含苞欲放,身旁便是叶尘留下的字条。

      他将天堂鸟捧着,在屋子里四处翻找,终于在杂物堆里翻出一个花盆,小心翼翼地将花朵放入,绽开笑颜。

      因为叶尘的离开,木屋周围已经不再下雪了,原本被埋没的花朵,此时都冒出尖角。无忧打开窗户,从衣服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半边面具戴上,双手环着花盆,抱着它离开竹屋。

      当初无忧被抛弃,就是因为双眼的胎记。起初,叶尘不管他,门中的弟子们便总欺负他,打骂他。后来叶尘自己养着,知道这事后,便将那些个小弟子赶出山。

      在苍麟端,被叶尘亲自赶出山的人可不好过。毕竟人人倚仗着他,对苍麟端的百姓来讲,叶尘真的就是神明。当然,凭叶尘的实力,目前可不是神。

      炼神者,往上成神,往下成魔神。虽然二者都是神,可冠上了个“魔”字,自是遭人唾弃。

      而从古至今,当得上魔神的,也仅冥曜一人。纵是五大宗师联手,也堪堪只能将他封印。

      能弑神的,只有同为神的人。

      有了当年的杀鸡儆猴,现在自是无人敢欺侮无忧,但是无忧自己却是在意自己眼睛的黑斑,曾经问过叶尘很多次,有没有办法祛除。叶尘每次都是敷衍他,很显然,他很想保留着这两圈斑。

      于是叶尘就给他打了一个面具,遮住了上边的脸,红色的鹤望兰花纹,缠绕着面具的眼眶,左上角用金箔附着着一个很是飘逸的“忧”字。

      久未回家,山上那些看着无忧长得的大爷大妈们,早早就在竹鹤雪舍外等着。

      竹鹤雪舍便是叶尘居所的名字,竹倒是常年有,鹤、雪却是只在初春叶尘回家才有。

      无忧向着这些大爷大妈们一一打过招呼,说自己要下山买点东西,飞也似的走了。

      萝卜借着群山遮掩身形,悄悄跟在无忧身后,一只身高三丈的大鸟,遮遮掩掩得像只土地鸡,若是叶尘看到此番景象,必定笑得四脚朝天。无忧似乎没发现身后的“土地鸡”,抱着他的花盆,哼哧哼哧地下了山。

      此时的街道上闹哄哄的,抱着孩子的大娘跟卖菜的小贩争吵,几个卖小玩意儿的玩命地吆喝着,不时还会窜出几个“大师”为来人占卜行程……

      烟火人间,安定祥和,时间冲淡了恐惧,五百年前的大浩劫仿佛只是一场笑话。不过这也正常,苍麟端的人,性子都随了我们的叶宗师,只要生活过得去,便没有什么难捱的。

      人群吵吵嚷嚷,一个高挑的男子,牵着一只棕色的卷毛狗,伫立在一家名为“红仙阁”的青楼前。他着一身淡紫衣裳,深色的流云纹镶嵌在衣袖边,腰上别着一枚青色的圆形玉佩,中间注着一枚叶子,叶子上飘逸地刻着个“木”字。刚一停下,便有身软如水的女子涌上,抱着他的胳膊,亲昵地叫着“官爷”“小哥”之类的浑话。

      来人蹲下,把狗抱起来,撇开那堆殷勤的手,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红仙阁的老鸨子见多识广,见门口来人气度不凡,绝非平常来此的富贵子弟,便亲自迎上去,遣退了姑娘们,朝他行了个大礼,“公子气宇轩昂,想来不是凡俗之人,来此有何要事?”

      “你倒是识货。免贵姓明,单字河,给我一间雅座,安静点。”

      “是。”老鸨子颔首,瞥着他手上抱着的狗,小心翼翼问道,“那,这灵犬……”

      “它是兔子。它跟着我”

      老鸨子听着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擦了擦眼睛,明明就是只棕色的大犬,哪里来的兔子?她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不该问,倒也顺了这位明公子的心,将他引上楼,来到一间房前,弯腰为他打开门,“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明河挥挥手,示意她退下。锁上房门,将狗放下,朝四周浏览一圈道:“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见到你。”

      “汪!”这狗许是憋得久了,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便开始跑起来,这儿翻翻,那儿嗅嗅,好不可爱。它咬着“明河”的衣角,将他往床边带,往地上一躺,四脚朝天地露出肚皮撒娇。

      “明河”揉了一把,对着狗自言自语道,“上次见到他还是两年前。”

      这狗或许看出来主人的伤感,追着尾巴绕圈,想逗他笑。明河却丝毫不领情,无视这小傻子的行为,自顾自地往床上躺。

      “阿木啊,都两年了,怎么都不再过来看看我呢?”说着,摩挲腰上那枚碧玉,望着天花板发呆。

      上一次见到阿木,是两年前,在一个青楼里。他一如既往地穿着那身浅绿色弟子服,披着他哥哥的白色外袍,笑着朝他跑过来,右眼上的黑色疤痕格外显眼。两人耳鬓厮磨,述说思念。

      那个梦境太真了,真得他以为,他的阿木还在。

      “兔子,过来一下。”明河叹了口气,朝那只大狗招了招手。

      原本还在地板上转圈圈的“兔子”殷切得奔过去,直直往他身上压。所幸“明河”身强力壮,没被这小兔崽子压死。他抱着兔子前腿,将它安放在自己卧榻内侧。

      兔子往他连上舔了一口,眼睛定定地盯着主人,喊了声“汪?” 接着伸出前爪,朝他头上摸了摸,似是嘲弄,似是安抚,如果兔子是人,现在肯定是笑眯眯的,而且是笑得嘴巴都咧着。

      “明河”此时头发早已解下,经这狗子一阵乱摸,已经乱成鸡窝了,有的打结,有的被狗爪抓掉。他将搭在自己头发上的狗爪撇开,抓着它的耳朵,气呼呼道,“说了多少次了,别学他!每次都抓掉我一撮头发!”

      突然,兔子越过“明河”,朝着窗口跑过去。躲在窗外的大鸟意识到不对,刚想逃却来不及了,兔子跳上瓦砾,抓着它的一只脚,叼着它的羽毛,拽着它使劲往屋里拖。奈何这鸟体型太胖,加之它拼命扑腾着,终是没进去。“明河”一见兔子兴高采烈地跑了,就知道是谁来了,背着手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走到窗口。

      窗外这大鸟便是追着无忧的萝卜,大街上人太多,它体型庞大,一下去准能把整条街占了,只好偷偷摸摸地走屋檐,谁知偏偏碰上这俩祖宗了。

      他怕的当然不是那个人,作为叶宗师的灵动物,该有的骄傲它一样不差,自然生灵见了它哪个不会俯首称臣,偏偏只有这只狗不识趣,想跟它平起平坐,整天追着自己跑,每次见着都要叼着自己美丽的羽毛,天知道它对自己的羽毛多看重,叶尘都不敢这么对他。而且这狗怎么甩都甩不掉,它鼻子太灵了,一旦见面准躲不过。叶尘还又不准自己伤了这狗,因为这狗是阿木带回来的,阿木还特别喜欢它,于是自己只好任劳任怨。

      “明河”环顾四周,见叶尘不在,也疑惑了。按理说,作为灵动物,萝卜应该要和叶尘寸步不离才对。而且按照萝卜那自视甚高的姿态,也不应该会对凡人的世界感兴趣。他双手环抱,将窗敞得更开。

      他此时头发还散乱着,脸上满是睡气,看起来像是刚要入眠却被吵醒,整个人散发着慵懒的气息。

      萝卜这才想起自己的跟踪任务,拖着脚下的狗,蹦着让“明河”帮忙。“明河”却是挥挥手,背身表示自己无意参与它俩的吵闹。刚要走,却被萝卜挤进窗口的翅膀环住,它神情悲凄,因为兔子喜欢它喜欢得紧,往它腿是啃了一口,虽说不疼,但是口水都沾上了,洁癖如萝卜,完全受不了,欲哭无泪。

      “明河”失笑着道,“看来兔子这名字,阿木还真起得挺好的。”

      他嘴角一弯,吹了个口哨,兔子这才慢慢放过那只肥美的腿,却还是赖在萝卜身边不肯走。

      “叶尘不是回家了吗?你怎么就想着来人间玩了?”他倚着旁边的柱子,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萝卜却是不吃这一套,要是给这家伙看到无忧那小团子,指不定怎么欺负呢,叶尘可是让自己保护好他。

      眼前这人忒无赖,以前就变着法儿欺负小阿木,现在还拿着“明河”的名字逛青楼,明河要是知道了,现在肯定气得跳脚。他腰间别着的荷包上可是明晃晃的“洛”字,不是洛川又是谁。

      无忧那么单纯,长得还那么像……要是给洛川掳了去了,叶尘准得把它炖了。

      萝卜不敢想,用双翅捂紧嘴巴,连忙后退,眼睛却时不时往下瞄,确保底下的人还安全。

      洛川往前逼近,揪着萝卜的耳朵,笑眯眯地问道,“尘哥呢?或者说,你来干什么?”

      “唔唔唔”萝卜欲哭无泪,却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步步后退,一个踉跄,从房顶砸下去。底下来来往往的人流纷纷散开,于是萝卜将大街砸出一个两米深的大坑,灰石引出好大的灰尘。人群有渐渐围过来,对着坑指指点点,却是只敢停在坑口,不敢前进,有几个调皮的小孩子,想拿小石头砸它,看看这庞然大物是个什么来头,却被大人连忙抱走了。

      洛川坐在窗框上,一手搭在腿上,一手倚着兔子,默默看着底下这啼笑皆非的场景,他倒不打算搭救,毕竟能看萝卜出丑的机会也不多。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小孩子戴着一个与年龄不符的面具,双手捧着一个空花盆,悄悄地朝萝卜走过去。

      这倒有意思了。一个小孩子,对这种天降奇观,毫无畏惧地直直过去,还要悄咪咪地避开周围的百姓,说他只是个普通孩子,洛川可不信。他示意兔子先下去探探情况,自己到还悠哉悠哉地俯视底下的事。

      无忧偷偷摸摸地走到萝卜身边,拿着它的翅膀遮掩身形,戳了戳它,试探道,“萝卜?”

      萝卜这才撑起身子,缓缓睁开眼,却是被眼前的小人吓得后退好几步。

      叶尘那小子让自己偷偷保护他,这下被他发现,还出这么大的糗。这小屁孩不会跟叶尘说我把大街砸了个坑吧?我可没钱赔!这么想着,他只好装傻,假装自己不认识他。

      无忧却是不识货,还是朝他走过去,兴奋道,“我是无忧啊!你不记得我吗?”见萝卜还是没反应,懊恼地挠着头,“没道理啊,前几天才见的。”

      萝卜依旧装傻,就要转身飞起,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后颈。洛川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萝卜身后,似是无意地抓着件衣服。

      “哈!”萝卜朝着他比划,眼看就要一掌扇过去,却被无忧挡了。无忧捂着半边脸,气呼呼地对萝卜说:“不许伤人,不然,我就跟叶尘告状了!”

      洛川听到叶尘的名字,眼前一亮,朝着无忧走过去,“小孩,你认识尘……咳……叶宗师?”他本来是按着平常叫法喊叶尘的,转念一想,叶尘这货虽然不靠谱,但在他苍麟端的地界,谁不把他捧成神看,只好也乖乖地喊声叶宗师。

      无忧鄙夷地看着眼前的人,一身骚紫色,怎么看怎么不正经。“你是?”

      “我姓洛,你说我是谁?”这位洛公子歪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

      无忧见这人不愿透露名字,想来估计是洛家的哪位前辈。他虽是小辈,却是个不怕人的主。洛叶两家是世交,但是自己在叶尘身边,其他世家的事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唯独洛家,叶尘从不愿多提,想来可能是叶尘与洛家有什么嫌隙吧。于是,无忧倒也不客气地摆了架子,端着一口官腔道,“能姓洛的,自然是粉墨台的洛家。敢问您是洛家哪位,来苍麟端有何事?”

      “洛公子”见这个小矮子摆出大人的姿态,笑着走到他身边,学着兔子的模样,以身高优势摆出逼人的气势,紫色流光在指尖飞舞着。萝卜见状,连忙想跑着过去,却被身后的兔子揪着。

      他却嘴角一勾,收起光芒,掌心摊开,往无忧头上狠狠一揉,“洛水,你可以暂时这么叫我,小小年纪不要学叶尘”

      无忧愣了一下,除了叶尘,还没有人会这么无礼地欺负他。他后退一步,憋红了脸,气忿地转过脸,貌似也被刚刚那套“小大人样”羞耻到了。他撇开旁边的兔子,把脸深深地埋在萝卜身上。

      洛水却是笑笑,将被嫌弃的兔子抱起,缓缓走过去,笑眯眯地说,“好啦,不逗你了。说真的,你……到底是谁?或者说,为什么萝卜要跟着你。”

      萝卜见自己的跟踪任务被洛水赤裸裸地直说了一只翅膀捂着无忧的耳朵,另一只在嘴边比着“嘘”。可惜无忧却不是聋子,他抬起脸,茫然地看着萝卜,“叶尘让你来的?”

      秘密败露,无可奈何,萝卜无奈地摊牌点点头。

      原来,他还是念着我的啊!也许,自己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微不足道。无忧这么想着,抬起头笑着。少年虽然瘦小,但是一笑起来脸上的酒窝将他的脸衬得肉肉的,甚是可爱。脸上酷酷的面具与下面粉嫩的小脸儿一对比,却没有什么违和感,反而给他添了几分骄傲的神情。

      对于萝卜跟踪人这件事,洛水是真的很在意。毕竟,能让叶尘这么紧张的人,除了阿木,他还没见过第二个。

      眼前这人,能让叶尘出动萝卜保护,肯定有猫腻。他摩挲着腰上那玉佩,那个飘逸的“木”字还清晰地刻着,一如阿木五百年来,日日刻在他心上。那年洛水边初见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孤家寡人。

      他们于洛水相见,他操着一口稚嫩的童音,对着河里的自己说,“川者,水也。你叫洛川,却还在洛水里泡着。到底是你泡水,还是水泡你呢?”

      之后,意外突发,那个前一晚还笑着说“你明天带我出去玩吧。”的小孩,第二天却倒在血泊里,倒在他的房门前,倒在他心里。

      那场大浩劫,是他一辈子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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