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一直爱着你》细雨冷菊

57、57 家庭护士

　　傍晚晓晴又提着肯德基外卖桶来化疗科找我吃晚餐。她到的时候我还在病房里疾行穿棱。“真没办法停下来吃点什么吗？”晓晴在值班房里干坐了好一会，趁我去办公室看医嘱的时候她走出来皱着眉头问我。

　　“我们今天收了十七个新病人，出院了九个，监护房里还有两个随时准备抢救的，你说我能停得下来吗？”我还没回答，正在电脑前书写病历的护士意妍姐就没好气地替我做了回答。

　　“璟儿已经连续工作超过十一个小时了！”晓晴听了后气愤地大声回答，“她是人，不是钢铁侠！”

　　“这又不是我安排的。你没看我也忙得快断气了吗？”意妍姐不停地朝晓晴翻着白眼，一边为自己辩解着，过度的工作量也使她没有了好脾气。

　　“你才来上班几个小时，可璟儿——”

　　“没事！”我急忙制止了晓晴，说，“我能坚持到下班。”

　　“这么不公平的安排你也答应？”晓晴气呼呼地看着我。我毫不怀疑，如果这时候那位年轻的护士长在这里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跑上前去狠揍她一顿。

　　我朝晓晴无可奈何地笑笑，急忙走了出去。传呼器的声响几乎要将科室给炸了，但值小夜班的护士一直稳稳地坐在电脑前有条不紊地书写着她的病历，她似乎得到了某种暗示。

　　我其实一点也不怪她。下午四点多，我刚想和已经交完班的同事下班时，就被护长叫住了。她毫无商量余地对我说一位上小夜班的护士因为家里临时有事不能来上班了，所以我必须留下来继续加班，等到小夜班结束了我才能离开。

　　“护长，我已经连续上了八个多小时的班了，让我再继续上八个多小时，我可能身体吃不消。”我听了之后，吞吞吐吐地为自己辩解。

　　护士长看着我，语气傲慢地说：“没办法，最近人手紧张只能这样安排。你要么留下来继续上班，要么就去护理部告我的状！我也不怕告诉你，在我们科室，像今天这样加班加点的事情经常发生，你要是不能接受或认为自己干不了的话，你最好早点辞职走人，我绝不会拦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以为你攀上了一个有钱人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护士长冷哼一声，“你在这里上班一天，就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一天，否则，我随时随地都可以让你滚蛋！”

　　“就算工作再忙，你也得让璟儿吃个饭吧——”在走道里我听到晓晴大声而气愤地喊着，“再这么下去，璟儿不是饿死，就是给活活累死！”

　　“别说得那么难听，你看我不也是没吃晚饭吗？”我听到我的新同事同样大声地据理力争着。

　　“你没吃晚饭是因为你来之前已经把自己的肚子给撑饱了，而璟儿从中午到现在却滴水未沾，她可能连中午都没办法好好吃饭。她要真饿出什么状况来你于心何忍？你她妈的良心不是肉长的吗……”

　　“谁说我撑饱了……行了行了——”新同事不耐烦地打断了晓晴，“给你们二十分钟时间吃饭！你以为就林璟儿不好过吗？我他妈的更不好过呢！本来小夜班都是两个人加一个实习生的，也不知道护长又突然哪根神经不正常了，就只安排了我和一个新来的上班，连实习生都没有！那么多事情我忙得过来吗？你以为就你觉得不公平……林璟儿——”意妍姐一看到我出现立刻叫住了我，“我在这里顶着，你去吃饭，限你二十分钟后出来继续做事！”

　　“谢谢意妍姐！”我有气地力地回答说。

　　“快去洗手，争取时间多吃一点。”晓晴马上跑过来把我拉进了值班房。

　　“你真不该怪意妍姐，她也没办法。”一走进值班房，我就压低了声音对晓晴说。

　　“我可不觉得她有什么难处，倒觉得她是在助纣为虐。”晓晴没好气地回答我。

　　“她也没偷懒呀，大家都在忙。”我替她辩解。

　　“你还是先安抚安抚你空空的肚皮吧。”晓晴不悦地说，又把我拉到办公桌前，“赶快给我坐下，吃完饭后你还得继续拼命呢！”

　　“我饿得几乎能吞下整只牛了。”

　　“记住你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晓晴催促我。然后帮我打开外卖桶，将大大小小的包装袋打开，一股接一股热腾腾且浓郁的香气立刻蹿了出来，我感觉更饿了。

　　“看起来太好吃了。”我咽了一下口水，激动地说。连手也不洗了，穿上薄膜手套后就拎起一只鸡腿啃了起来。

　　“中午你也没吃饭吧？”看着我饿死鬼的模样，晓晴心疼地问。

　　“没扒几下子，这个叫我，那个喊我，我就吃不下了。好在临跑出去的时候喝了半碗萝卜汤。”我如实回答说。

　　“你就打算继续这么隐忍下去？”晓晴气哼哼地说。

　　“不然还能怎样？”我叹息，嘴里却是一刻不敢停。我一嘟噜喝掉了大半瓶可乐，又示意晓晴赶紧再给我倒上一杯。我太口渴了。

　　“艾琪出院了。”晓晴将可乐瓶重新套上盖子后，像想到了什么似地说。

　　“这个吴烟，还真能只手遮天不成？”

　　“算了晓晴，不要再去招惹她。”我说，“我想只要我在这里多干点活，少点埋怨，护士长她不可能一直这样针对我的。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你想得太单纯了。”晓晴瞪了我一眼，“我倒觉得那个吴烟是在将你往死里整。”

　　“只要护长不给我难堪，那个吴烟也没办法拿我怎么样。”我说。

　　“你还看不出来吗，那个吴烟，和这里的护士长都是一伙的。”晓晴咬着牙，恶狠狠地说。

　　“我知道。”我点点头，又喝掉了大半杯子可乐。然后对晓晴说，“别管她们了，我会小心的。科室——对了，艾琪出院了吗？”

　　“出院了。见过罗皓后就出院了。被她爸爸接回去的，我看她走的时候还很开心。”晓晴说。

　　我想起罗皓所说的，他与艾琪之间的协议，看来艾琪对她挨的这一顿皮肉之苦，结局还是很欣慰的。

　　“我怎么没看到罗皓，他人呢？不是刚转过来吗？”晓晴又问。

　　“他想要一个单间，但最近这里病人太多了，没有办法安排，所以输完液后，他就暂时回骨科原来的单间去休息了。等明天查房的时候他再过来。怎么，你在科室没看到他？”我问。

　　“我下午没上班。”晓晴耸耸肩，回答说。

　　“你今天不是值班吗？”我认真地看着晓晴，问。

　　“晓芬姐和我调了班，我中午就下班了。”晓晴脸上闪过一丝嫌恶的表情。

　　“是你和晓芬姐换班的吧？”我将鸡骨头丢进一个纸袋里，看着晓晴，问。

　　“你吃吧，全部给你了。”晓晴并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将她刚刚拿出来的一个汉堡推到我面前来。

　　“你不用因为我和他过不去……”

　　“是他们……”晓晴白了我一眼，说。

　　我一愣，问“吴烟？她也和邵晨一起调去了骨科？”

　　“去陪班。一早上都在科室里大秀恩爱，看了让人倒胃口。”晓晴气鼓鼓地说。

　　我笑了，一把拿起晓晴的汉堡大嚼起来。

　　“亏你还笑得出来。”

　　“我是在庆幸，他们越恩爱，吴烟就越不会将我和邵晨俩人的事情说出去。”我说。

　　“她当然不会说出来，难道她好意思显摆自己的男朋友是个到处招蜂引蝶的花花公子吗？这是一件多没面子的事情啊！”

　　“说实在的，我一直觉得吴烟的城府很深。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样的人很可怕。”我咽下了一块面包，说。

　　“我倒觉得吴烟的性情很偏激，看似聪明，其实蠢得很。真正城府深的人另有其人。”晓晴看着我，说。

　　“你不会想说邵晨吧？”我问。

　　“我与邵晨接触不多，不好太早下决论，不过他看起来倒是很阳光的一个人。”晓晴回答。

　　“罗皓？”我皱了皱眉，问。

　　晓晴点点头：“难道你认为他对你的好没有目的？”

　　“你又来了？”我确实有点不以为然。“我们只是朋友。嗯，一见如故的朋友。”

　　“如果他真喜欢你，甚至，要和你结婚呢？”晓晴将坐着的椅子向我更拉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

　　“怎么可能！”我瞪了一眼晓晴，“你怎么像艾琪那样，越来越自以为是了。”

　　“罗皓确实已经离婚了。”晓晴没有反驳我，她表情严肃地看着我，说。

　　“他是为了报复他妻子才这样做的。”我帮罗皓辩解着，又说，“在临死前再结一次婚吗？这是有多无聊的人才能想得出来的事情！”

　　“我总觉得这个罗皓没那么简单。”晓晴忧心忡忡地说，“早上查房的时候，我听到他对梅主说，他现在病情稳定，如果他回家休养一段时间的话，医院能不能指派一名护理人员作为家庭护士陪他回去，还说费用的问题不用梅主担心。”

　　“家庭护士？！”我惊讶地叫起来，“梅主答应吗？这在我们科室，在骨二科好像没有先例过吧？”

　　“是没有先例，但并不说明不可能啊。”晓晴苦笑，“有钱能使鬼推磨。”

　　“梅主怎么说？”我一下子来了兴趣。罗皓倒不曾对我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梅主说他必须先上报医务科，再看医院领导们的决定。但是医院应该不会拒绝他这个要求的。”晓晴突然笑了，又说，“梅主还问罗皓看中科室的哪个护士了，随他挑。就算他要艾琪陪他回去也没问题……哈哈，这个梅主也太糊涂了，居然还以为罗皓喜欢的人是艾琪——不过罗皓立刻打断了梅主那些漫无边际的话，很镇静地说：我想要林璟儿做我的家庭护士，可以吗？”说完后晓晴不笑了，而是表情异常认真地看着我。

　　“罗皓真这样说的？”我愣了片刻后，才期期艾艾地问。

　　“就是这样说的。”

　　我没有笑。说不清楚自己的心里是一种怎样的滋味，一方面如果我跟罗皓回去的话，那么我们的关系将会受到更进一步的非议与更为离谱的猜疑，那时候我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是另一方面，我又隐隐地希望罗皓能带我离开医院。哪怕暂时地离开也是好的。也许过一段时间后，吴烟就不会再找我的麻烦了。

　　“主任怎么说的？”我又问。

　　“主任说他没办法决定。”晓晴回答说。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转科了，不再是他手下的兵。”

　　我恍然大悟，急忙问：“所以罗皓才要求转来化疗科继续治疗。”

　　晓晴点点头，又说：“你和罗皓的事情已经春风一样的传遍全院了。你啊，如今已是医院的名人，要是年底医院弄个什么名人榜出来，你不是状元也一定是探花！”

　　“做一个好人还真是不容易！”我闷闷地回答说。

　　“只有你这个傻瓜才认为自己是在做好事。当然了，也只有我才会相信你真是这样的好人！”晓晴的语气里已经没有了调侃的况味。“不过，你真的要和罗皓回去吗？”

　　“我知道，如果我和罗皓回去的话，医院里的人又得说三道四了。”我沮丧地说。我突然间没有了任何胃口，连可乐也不想再喝了。

　　“岂止是说三道四！”晓晴的脸上满是忧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很不详的预感。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去的好。”

　　“你不认为我陪罗皓回去，我的工作会很轻松吗？我如果继续呆在这个科室里，今天第一天，我就有点坚持不下去了。”我黯然地说。

　　“我还是那句话，再不行的话，就辞职算了。”晓晴正色地说。

　　“我好不容易进医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养活自己，也能养活我妈的工作，说什么我都不会轻易辞职的。”我语气沉重地说。想起缥缈看不到希望的前程，我就不觉气馁。

　　“你妈不是有你爸养着……”

　　“不要提起那个人！”我郁闷地打断了晓晴。

　　“哎——”晓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所以，你最终还是会和罗皓回去的。”

　　“林璟儿——你快给我滚出来！已经半小时过去了——”意妍姐突然在门口气急败坏地叫嚷着，听她的声音好像下一秒就要踹门进来了。我吓得将手里剩下的半个汉堡往纸袋里一丢，连嘴都顾不上擦，就急忙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