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一直爱着你》细雨冷菊

56、56 转科

　　第二天一早，我到达科室在更衣室刚换上工作服，护长就推门进来了。她一看到我就问：“到底怎么回事？”

　　护长指的当然是我调科的这件事情。

　　“不是我想走，是因为我和科室里的人有过节，不走不行。”我说。我有些愧疚地看着和蔼可亲的护长，曾经她为了留下我而在护理部费尽口舌，结果我却依然不得不离开。

　　“你到底和谁有过节了？”护长皱着眉头问。她当然不相信，我昨天早上才欢天喜地地接受病人家属的嘉奖，今天就说与科室里的人有过节，那我之前上的班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今天就要来上班了。”我低着头，不得不实话实说，“护长，您还是别问了，让我走吧。我，我没办法面对他。”

　　“谁？”护长愣了老半天，然后才迟疑地说，“今天就只有新医生来科室报到？你，你和新来的医生有过节？”

　　我低头沉默着，这实在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哎，那就去吧。”护长总算恍然大悟了过来，她叹息着对我说，“无论去哪个科室都要好好工作，以后有机会了我再把你调回来。”

　　“阿长……”我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一方面因为感激而哽咽，另一方面更觉得自己辜负了她对我的期望。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罪他们的，但是，我相信你。你也不要过于担心，如果真有人敢继续找你的麻烦，你可以随时回来找我，我不会放任不管的。”护长再次皱了皱眉，她好像在生气：既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气恼，也是对那些个为所欲为的人们的愤慨。

　　“长，我希望以后我还能有机会调回来，还能在你手下当个兵。”我说。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更好的词语来表达我内心对她的喜爱和感激之情了。

　　“去护理部拿调令吧。”护长对我无可奈何地笑笑，说，“我当护长也有十年时间了，就从没见过把你这样急急忙忙调走的。这通知都没下来，昨晚黄主任就一个电话把你给赶走了，这又不是什么紧急任务。以后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非得找她们理论不可，简直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嗯，你去吧，以后多回来看我们。”

　　我转身去了护理部，还不到八点钟，黄主任自然还没上班。但是护理部的一位工作人员看到我就对我说先去化疗科报到吧，调科通知等黄主任来了盖上印章后再遣人补送过去。我于是就离开了。我到达化疗科的时候正在进行晨间交班。我就站在办公室门口安静地等候着。交完班后，他们的护长严厉地批评了其中一位看起来神情疲惫的护士，似乎在指责她对待病人态度恶劣。当那护士想要开口辩解时，又被护长声色俱厉地打断了，那护士一脸的不甘与委屈，她的眼里含着泪水，却又无可奈何。最后的结果以扣罚两百元作为惩罚。

　　护长又草草宣读了一份昨天办公室会议的宣传文件，然后又和主任交流探讨了某个病患的治疗与护理意见，然后便宣布查房了。

　　护长站起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我。“你就是林璟儿？”她指着我很大声地问着。那激昂的语气甚至在空气里造成了震荡，以致于令办公室里准备离开或者已经起身离开的人们不由都停下脚步齐刷刷地望向我。

　　我窘极了。急忙走到护长面前，说：“是的，护长，护理部的人叫我先来报到，她们说随后再把调科通知送过来。”

　　“昨晚黄主任打电话给我了。我都已经睡着了还被她给吵醒！”这位化疗科年轻的护士长带着异样的，不屑的目光将我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后，又异常尖酸刻薄地说：“你就是传说中罗皓的女朋友吧？看你长得并不怎么样啊，怎么能把我们化疗科最漂亮的科花给击败，自己钓了那只金龟婿呢？”

　　护长的话在人群里引起了一阵刺耳的哄笑，但她并不在意，而是继续趾高气扬地说，“既然今天你来了我们科室，我就事先把话给你挑明了，不管你对付男人的手段多有能耐，但在我的科室里，就只有两个字：工作！要是被我发现你偷懒或者被病人投诉，我可不管你是谁的马子，你的后台又有多硬，我照样严惩不贷！听明白了吗？”

　　她的话没有得到回应。

　　“听明白了吗？林璟儿！”她愤怒地大吼着。

　　“听明白了。”我低声地回答着，拼命地把即将涌出来的泪水往肚子里咽。

　　“最好是这样！”年轻的护长对我委屈的神情完全无动于衷，反而冷哼了一声，又大声地说，“去查房吧！你也跟着去——”

　　我沉默地跟在这群新同事的后面去病房查房，心里面完全没有投入新环境中的紧张与振奋，只有说不出来的抑郁与沉重。这些新同事们也刻意地与我拉着距离，还不时地回过头来瞄我一眼，然后两三个脑袋凑在一起议论嗤笑着什么，眼里尽是等着看好戏的冷漠。其中有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始终一言不发，我知道她就是化疗科的护长刚才所说的“科花”了。我其实记得她，她就是我第一次偶遇罗皓时，在电梯里关上电梯门的同事，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见了她。罗皓也许不会知道，他的处处留情给我带来了多大的困扰与难堪，而更可笑的是，我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的，是罗皓的女朋友。

　　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过去那些安宁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而这一切究竟是从认识罗皓，还是从认识邵晨那时候就开始的，我一无所知。我所知道的是，我已经身不由己地来到的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现在看来我在这个战场上没有半分获胜的希望，我唯有任人宰割，受人白眼的份。

　　接近十一点时，护长把正忙得团团转的我叫进了她的办公室里。

　　“护长，您找我吗？”我走进去后看到她的目光仍紧紧地盯在她面前的台式电脑上，她的神情似乎挺紧张的。

　　“等会骨二科会送一个病人过来，就由你去接收好了。”护士长连头都没抬一下，语气冰冷地说。

　　“护长……”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接收病人，不是责任护士的工作吗？”

　　“这个病人和你关系特别，就由你负责好了……嘶——”护长突然心疼地竖起了眉毛，接着从嘴里不由然地喷出了一句脏话，“他妈的，又死了！”

　　我一愣，终于明白护长原来是在玩游戏。

　　护长终于让她的手离开了鼠标，她的目光直视着我，说，“你还没有看编班本吧？明天开始你就出来独立值班吧。”

　　“这么快！”我几乎是惊叫起来。无论在哪个科室都不可能让新人如此快地出来独立值班的，但我不敢再多问一句，因为我看到护长的脸倏得一下变得阴沉起来。

　　“最近的人员比较紧张，你以为我愿意让一个新来的护士轮班吗？你要是在工作上出了什么差错，倒霉的还不是我这个护士长！”护长用一种咄咄逼人的语气对我怒吼着。接着又话语一转，极尽讽刺地说，“话又说回来了，你如果敢在我的地盘上胡来，或者跟我作对的话，别以为你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照样会让你死得很难看的，明白吗？”

　　“明白了。”我赶紧回答说，心里却没有了刚才的伤心与委屈。我心里在猜想着这位护长又是吴烟的哪位亲戚呢？短短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已经给我来了两次下马威，以后在她面前更要小心点了。

　　“这位转来的病人要单间，但是现在我们的病区已经人满为患，能腾出一张病床来就很不错了，可这是上面特别交代的事情，你出去安排一下吧！”说完后她就对我摆摆手，眼睛又牢牢地盯住了电脑屏幕。

　　我赶紧退出了护长办公室。对于这位护长严厉得过份的语气与那些带着污辱性的话语我并没有耿耿于怀，我想这是人性的必然，谁让我那么倒霉，居然去招惹了邵晨那样一个瘟神呢？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在准备病床的时候我想会不会是罗皓转来了，因为罗皓就是从这里转到骨二科去接受骨折治疗的，现在转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但我又觉得应该不是他，我看得出罗皓在骨二科住得很开心，现在他腿部的骨折不仅恢复良好，体内的癌细胞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几天前我还听骨二科的梅主说如果罗皓愿意的话，选择出院在家继续接受治疗也是可行的。

　　如果这样的话，罗皓转回化疗科就未免多此一举了。

　　“林璟儿，你磨磨蹭蹭地在这里做什么？外面忙死了，还不赶紧出来帮忙！”亚菲姐，也就是刚才护长口里所说的科花突然站在门口对我大声吆喝着。

　　“亚菲姐，我把这个氧气装上后就出去。”我急忙回答说。

　　“快点，别像只死猫一样在里面装模作样的偷懒！”

　　我急忙跟了出去，心里不停地叹息，离开骨二科还不到四个小时，我已经开始怀念那个科室里的融洽气氛了，即便是后来故意给我脸色看的艾琪，我都觉得她是那么的亲切可爱。对了，听说今天艾琪就要回家静养了，由此推断她的伤势应该不严重，不知道她走了没有？我还真想去看看她。

　　“林璟儿——”我还没走近护士站，就听到治疗室那边有人大叫我的名字，“来接病人！”

　　“来了！”我急忙跑过去，还没等我走近我就愣住了，不仅仅因为送病人来的护士是能带给我最大安慰的晓晴，还因为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病人，正是罗皓。

　　“看来我们俩真是有缘。”罗皓一看到我就高兴地说，“你这才离开多久啊，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护士站里，病区走道上来来往往路过的同事无不对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有的甚至掩起口细声嘀咕着，但我完全不在乎了。我快速地走到罗皓前面，激动不已地说：“原来从骨二科转来的病人是你呀——”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外表古板冷酷的罗皓居然表情古怪地问我，还夸张地伸出双臂做出准备拥抱我的表情来。我频繁地点着头，如果不是在众目睽睽下，也许我真的会一头扎进罗皓的怀抱里的。

　　我紧紧地抱住了站在罗皓旁边的晓晴，晓晴也同样紧紧地抱住了我，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既心疼又气恼的神情来，但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罗皓——”一个上了年纪的护士突然尖着嗓音说，“你不是说我们化疗科就像人间地狱吗？怎么现在又自愿转回这地狱来了？”她的话引起了一阵吃吃的窃笑。

　　“没错啊——”罗皓自己转动了轮椅，面向着那位我还叫不出名字来的护士。“但是现在这地狱来了一位既美丽又善良的天使，有天使在的地方，地狱也就变成美好的人间了！”

　　“我会成为全民公敌的。”我赶紧放开了晓晴，走到罗皓身后急忙将他往病房里推去，一边在他耳边小声地说。

　　“有我在，你怕什么。”罗皓满不在乎地说。

　　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但看旁边拿着病历夹的晓晴，她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偶尔用她忧心忡忡眼睛看看我。我没有多想，以为她只是在担心我在新科室的遭遇。

　　罗皓的病房里一共有三张病床，外面的两张病床上住着两个年纪稍大的患者，都是晚期的癌症病人，被他们的家属送来医院尽人事的罢了。他们无一不精神萎靡，表情晦暗，外面的那一位更时不时地咳嗽着，吐出来的痰液里还夹带着或多或少的血丝。我推着罗皓经过他们时，罗皓回过头来不安地看了看我，但终于没有说什么。

　　“这里已经没有单人病房了，只能委屈你在这里先住下。我们护长说了，要等到单间里的病人出院后你才能转进去。”我将罗皓搀扶着坐上病床后，有些愧疚地说。

　　“没关系，只要你在这里，住哪里我都会很开心。”罗皓说。

　　晓晴就站在我旁边，罗皓的这番话令我有点尴尬。“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我说。

　　“这是我最想听到的话。”坐上病床的罗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接着又朝我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觉得很感动？”我和晓晴走出病房，她把罗皓的病历交给我后，突然问。

　　“我是挺感动的。”我说，“但我想，他应该只是拿我当朋友吧。就像你和阿薰一样，可以无条件地对我好。我不可能不感动。”

　　“我就怕他，并非无条件地对你好。”晓晴心事重重地说，她眼睛里的不安似乎越来越强烈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些暧昧的话，也不怕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你的！”

　　“我才不会去管他们。”我满不在乎地回答说。

　　“璟儿——”晓晴郑重地看着我，说，“我知道你在这里一定很难过。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不是非得在这里工作不可，如果真觉得不好的话，不要勉强自己。”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委屈自己的。”我拉过晓晴的手，安慰着她说。

　　晓晴点了点头，但我看得出来，她并没有完全相信我的话。当然，我也没有告诉她，哪怕我要离开这里，我也一定不会带上她的。晓晴，她与杨键刚刚开始的感情，应该有始有终。而我，绝对不应该成为她的羁绊。

　　好在，现在罗皓来了，不管怎么样，他给我带来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与安慰，还让我觉得，自己在这个四面楚歌的科室里其实并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