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亡山

3、叁

　　放学铃的响起拯救了九班。
　　张税枫还没说下课，三三两两起哄：“解脱了，解脱了。”
　　“你们这帮小崽子整日就知道吃。那好放学了，路上人多注意安全，还有要是有学弟学妹问起你们要多担当知道了吗？”张税枫站在讲台上两年如一日讲着安全事项，不过现在多了项照顾学弟学妹。
　　九班故意拖长调子：“知——道——”
　　张税枫还没走下讲台，有几个早就蠢蠢欲动的宛若座位是喷涌火山，首当其冲跑出教室。
　　张税枫突然想起下午要开开学典礼，抬头一看大半个教室都空了，无奈摇摇头。虽然都知道开学第一天下午开学典礼是必备流程，但张税枫还是在黑板写了，提醒提醒他们。
　　余卿朝趁着张税枫走出教室，把手机从书包里拿出来放进裤袋，同徐润朗下停车场取自行车。
　　站在高处看停车场简直是人头泱泱。特别是新生不熟悉一时没记住班级位置，自行车的种类颜色又差不多，晃了好几回才找到。
　　也不急于一时，等人走了大半三人才下去。没错，就是三人，后头还跟着简清暮。
　　徐润朗是一个比较奔放的人，当然也不排除缺心眼的可能性，对着转校生毫无顾忌，自然而然把手搭在他肩膀上，那张嘴恍若没关水闸的大坝，一囫囵的往外倒。
　　“清哥我跟你说，你这个同桌特别的虚伪，就刚刚说给面子风水先生，结果自己也还是照样玩手机；清哥你最好别跟他动手，这人打起架来简直是不要命的那种；他人啊又麻烦还这会折腾人，我替他去小卖部我买了一堆零食给他结果他说不要，嘴又是真的挑，明明那些都是他亲口说要买的，到头来我白跑一趟，唉我真是太难了，伺候不了这位爷啊！”
　　徐润朗说起来没完没了，余卿朝忍不住给了他一掌，“班长，你戏演的还挺逼真，零食我出的钱你吃了没，你还跟别人吹‘快来，我余爷请的！’，我没让你当场吐出来算好了，其他我承认行不行？”明明脸上一副无辜样。
　　站在一旁看戏的简清暮：“……”
　　值日老师走过见他们在阶梯打闹，出口教训：“你们三个，再闹下去押你们去政教处信不信？还治不了你们。”
　　冤枉的简清暮：“……”
　　徐润朗立马道歉：“老师我们保证不会了！”谢谢老师您还捡回我一条小命这后半句没说出来，怕下一秒余大佬一脚把他踹下阶梯。
　　楼梯长不说甚至还有点陡，间隔也不怎么大，感觉一不小心会踩空摔下去，凡是下停车场的都要低头谨慎踩空。
　　取了车往校门走。徐润朗还在不停跟简清暮说九班的各种事，同时还解决了简清暮对诡异班群名的疑惑。
　　徐润朗跟他们不同路，出了校门作死说了一句“跟新同桌过过二人世界啊！”然后把自行车硬生生踩成摩托车一溜烟跑了。余卿朝心想把这账推到下午再算。
　　简清暮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唯剩余卿朝在校门想该怎么算账。
　　余卿朝跨上自行车慢悠悠骑回家。
　　出了小路口就是市场，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余卿朝刚走进一家小饭馆，裤袋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这个点谁打电话？他在心里嘟囔一句。屏幕显示一个号码，备注名是“母亲”。恭敬的两个字透着一股疏离感。
　　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划至接听键接了起来，低低喊了一声：“妈。”
　　电话那头有点嘈杂，像是锅碗瓢盘碰撞的声音，好一会邓舒月才出声：“卿朝你回家，有客人要过来。”
　　余卿朝刚想说“我在外面吃”电话就响起了嘟嘟声。
　　平时忙的要命，今天突然想起自己儿子来还真是不容易，余卿朝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大忙人居然还有时间做饭。
　　几分钟后，余卿朝拿出钥匙开门。这还是他上初中以来中午第一次吃到邓舒月做的饭。
　　他低头摆弄手机没有抬头，凭感觉走向厨房，却冷不防撞到一个人。他本能以为是邓舒月，刚抬头想喊一声“妈”，那句“妈”就变成了“我操”。
　　邓舒月听到儿子的声音不对劲，在厨房问了句：“卿朝怎么了？”
　　偌大的家现在只住了两个人，刚刚在市场那边也没认真听邓舒月讲话，所以自然而然余卿朝也以为家里只有两个人，没想到面前却多了一个。
　　“妈，这谁？”余卿朝反问。
　　简清暮：“……”他严重怀疑此人脸盲的症状是不是有点深，还是戏太多了。一秒后果断选择了后者。
　　邓舒月的声音再度传来：“清暮不是转到九班了吗？怎么会不认识？”
　　看情形邓舒月应该不知道自己儿子不仅跟他同一班还跟他是同桌。
　　余卿朝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早上都在忙没注意。”
　　简清暮静静看着他睁眼说瞎话。一个早上除了搬书那阵，要么在补觉要么在课堂上玩手机，而且人就坐旁边，这话说的跟真的似的。
　　邓舒月把刚做好的菜搬到客厅餐桌，对两个少年笑了一下，拉着他们坐在一起说：“现在好好认识一下。”
　　转身继续去厨房端菜，端到最后一盘解了围裙向门外走。
　　余卿朝不解：“妈，你去哪？”
　　邓舒月：“去隔壁喊清暮奶奶。”
　　余卿朝捉住两个字“隔壁”。
　　“你家在隔壁？邻居？”余卿朝看了一眼简清暮，对方盯着门外没有说话。看样子是了。
　　简清暮暑假本来是搬回祖屋的，后来他父母给他办转学手续的时候才把余卿朝家隔壁那间空置的房子买下来，近日才装修好东西搬不及今日就让邓舒月照顾照顾。
　　邓舒月与简清暮父母是相识多年的朋友，所以在今日她主动请简清暮他们过来吃顿饭，也为了这顿饭不知放下手头多少的工作。
　　余卿朝突然起身坐在离他一个位置的座位上，懒懒瘫在椅子上刷手机。他不太想无时无刻坐在这位他自认为中二少年隔壁。
　　三分钟后邓舒月与一个慈祥的老奶奶进了屋。
　　余卿朝立马起身，给老奶奶拉出一张椅子扶她坐下。简清暮想动作都来不及。
　　奶奶笑说：“哎呀，真是麻烦小余了。”
　　余卿朝从小都没被人叫过小余，乍一听以为是鱼儿的鱼。若是换做其他人这么喊他他肯定想把人打一顿。但面前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他又不是无礼之人自然是接受的。转念想邓舒月从来都是喊他名字，任何亲密的小名都没叫过，就这么叫了十几年，一比小余听着更亲切了。
　　邓舒月见他儿子没坐在简清暮旁边，生拉硬拽把儿子拽回了简清暮隔壁，对简清暮笑了一下：“卿朝就是个猴到处乱蹦别见怪。”
　　余卿朝给予新同桌一个“友好”的微笑，心里不知问候了他多少遍。
　　餐桌上两极分化。邓舒月与奶奶聊得很开心，而她们对面气氛有些微妙。邓舒月不解吃顿饭为何两个少年要正襟危坐，面临的仿佛不是家常便饭而是处处撒了毒的食物。
　　余卿朝五分钟后把饭扒拉完，说了一句“我吃饱了，奶奶你们慢慢”撒腿上楼回房。
　　邓舒月小声嘀咕：“卿朝怎么了……”
　　转过头又对奶奶和简清暮说：“卿朝就是这样，别管了我们继续。”
　　这句话说出来没到十秒，简清暮也学余卿朝说：“阿姨我吃好了，我先回学校。”
　　邓舒月：“现在学校不开门，不如你去楼上多问问卿朝了解学校的事。”
　　简清暮刚想拒绝，他奶奶也慈祥看向他：“同龄人要多多说说话才开心嘛，去找小余吧。房子里的事就不用你担心了，下午你爸妈会回来搞定。”
　　听到前半句，他还在想还有什么借口，听到后半句愣了愣。很快他回过神来，在两位长辈的盛情提议下，无奈走到走上三楼。
　　整个三楼只有余卿朝一个人住，浴室一间，其余杂物房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些是邓舒月公司和厂房的一些资料，有些是无用的旧物件，有些是余卿朝儿时的玩具和小学的书及各种教辅材料。
　　三楼除了他卧室有些人气，看上去空荡荡的。
　　简清暮扫视整个三楼，不打算敲门，反正他上来也是应付长辈。在某处墙角找到一张蒙了灰尘的小凳子，随意拍拍再吹吹，也不管干不干净坐了下去低头看×中公众号的中考题。
　　余卿朝突然开了门。开么的动作很轻并没有惊到墙角的少年。小凳子太矮，那个少年曲着两条腿双臂搭在膝盖上面，手指在手机上来回滑动，大概是看见了自己喜欢的内容。
　　中午炙热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在少年身上，在地板上打出一片影子。额头热得汗都出来了他竟没有察觉，依旧低头看手机。
　　看什么这么入神，三十多度的大热天又没有风扇空调不热么？余卿朝倚在门边想。他视力好，角度也好微微眯眼清楚看见少年嘴角有颗小痣，随着少年嘴角微勾也动了一下，看来解开一道难题。
　　汗液顺着少年笔挺的鼻梁滴在手机上，同时也有一滴汗液沿着有棱有角的脸颊滑落在他手臂上。
　　简清暮抬手擦汗之际依旧有微微上扬的弧度，毕竟是自己有史以来解几何难题最快的一次。
　　余卿朝在他抬手擦汗那一瞬闪进房间把门带上。为什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这是我家啊，真是莫名其妙。他在心里吐槽自己。两秒后他又莫名其妙拿走桌上的抽纸再一次打开房门，二话不说将抽纸扔到简清暮身上，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这算是我偷看的赔礼。
　　简清暮太过全神贯注吓了一个激灵，手机差点没拿稳。罪魁祸首倚在门框看戏，时不时露出几声笑，终于如他所愿看到此人的车祸现场。
　　对方冷静下来，淡定抽了几张纸巾之后扔了回去，还附带一句：“傻子才会干这种事。”
　　余卿朝也不跟他急，满脸幸灾乐祸接过纸巾。
　　“喂，三十多度呢，说句好听的我让你进来凉空调。”余卿朝还故意拿出一个小风扇感叹：“真凉快，舒服——”
　　没想到对方并不领情，继续埋头刷题。
　　余卿朝也只是想开个玩笑，反正下一秒他也会让人进来。
　　玩笑开够了也没什么乐趣，他走过去一把将人从小凳子拉起：“你中暑了我可不管。”
　　挣扎两秒，这天气也确实太热，最终跟着他进了卧室，顺手把门也带上。
　　凉飕飕的冷气扫遍他整个人，卧室空气中有一股清淡的香味灌进肺腑，往窗台看那里放着一盆纯白的茉莉花。已经九月了茉莉却开得很灿烂。
　　卧室布置简约。背对窗台靠门有一张可坐两人书桌，上面的教辅书随意摆着，还有几张试卷折了角，空调就在侧上方，风扫过时微微吹起了试卷。大床紧靠有窗那一侧，旁边的小柜子整整齐齐摆了几本名著，似乎最下面压着一个相框似的东西。
　　房间并不大，再多放两三张椅子也就满了。
　　余卿朝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卧室没有椅子，除了自己的床以外没有地方可以坐了。
　　“我去搬凳子。”余卿朝推开门找凳子。
　　简清暮无动于衷看着他，心却道：这人是写作业才要椅子？进进出出不嫌烦么？真麻烦。
　　门再一次被推开，余卿朝提着椅子进了门，还真是验证了简清暮的想法，他是真的写作业才需要椅子。
　　出于礼貌简清暮还是道了句谢。
　　更尴尬的场面出现了。班级里有人说话还好，此刻两个少年雅雀无声，各自低头刷手机，餐桌上的微妙感再一次席卷了他们。
　　简清暮决定不再相信那句同龄人多说话会开心，同龄人之间也会没有话题，例如现在。
　　余卿朝习惯了徐润朗在身边不停叽叽喳喳，那种感觉还是不错的，但简清暮是什么人，你不出声就最好，你出声了都有可能被他怼回来，这人一句话不损你可能会要了他半条命，索性不自找苦吃。
　　“喂。”余卿朝突然出声。在此之前他跟好奇心天人交战一番，但好奇心作祟能力太过强大没能打赢。虽然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简清暮这么好奇，出声之后也不知道要问什么问题。
　　简清暮没有抬头，只微微看了他一眼等待他的下文。过了大概一分钟，下文没有等到，那个少年又喊了一声“喂”。
　　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开看向他，脸上挂着三大字：不耐烦。
　　余卿朝将欲吐出嘴边的问题咽回肚子里，摇摇头：“没事。”
　　墙壁上的挂钟分针跨过12°，余卿朝好奇心再一次作祟。
　　“有屁快放，再叫我毒哑你。”简清暮忍住了想一把凳子抡过去的冲动。
　　余卿朝自知理亏，没有还口。随便找了个问题搪塞过去：“你哪间学校的？”
　　简清暮很想回他一句“我不是念中的么？”，但知道他问的是之前，淡淡道：“×中。”
　　“哦。”闭了嘴没再多问。在心里嘀咕一句：好奇心真会害死猫。
　　房间陷入一片沉默。他们这边离马路比较远，有车鸣喇叭声音会断断续续传过来，此刻却能非常清晰地听到整一段。有风吹过外面的桂花树，桂花如雨粉纷纷而落。
　　简清暮做完数学题后，退回主界面刚想打开音乐APP,突然想起还不知道念中的中午开门时间。破天荒开口问余卿朝：“学校什么时候开门？”
　　回答他的是咚的一声。
　　抬起头只见余卿朝整个人连带椅子摔在地上，一只手慌忙撑在地上。简清暮大概猜到他刚刚是怎么坐的了。
　　打量他一番倒地姿势，没有扶他的意思，还在那里落井下石：“不用行这么大礼。”
　　余卿朝站起来瞪了他一眼，“你只身一人在我卧室，不怕我先杀后分尸么？”
　　简清暮耸耸肩无所谓道：“那我选择快一点的方式。”
　　“你说的。”
　　余卿朝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向他，突然把他手机抢过扔到书桌上，灵活的手指不断在他身上挠痒痒。
　　简清暮用一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盯着他，忍不住吐槽：“你是智障？”
　　余卿朝见他没感觉，加快速度，手指灵活动作：“我操这招不管用？你居然不怕痒？”答案显而易见。
　　简清暮见与智障沟通不了干脆放弃，突然起身。他比余卿朝高出将近三厘米，整个人的身影遮住了前面的人。
　　余卿朝见这招不好使准备向另一种方法，还没想出来这人突然就站起来，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发现此人是真的高，现在轮到他居高临下了。那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此刻显得无比明显。
　　沉默一秒，余卿朝忽然伸手推开门走出去，手不知所措囫囵捋了把头发说道：“嗯,该上学了啊。”
　　简清暮在心里给他多添一个词：神经质。默默走出房间，又见余卿朝返回去把空调关了再锁上门逃一般飞速下楼。

　　广东天气真是鬼死甘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