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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此刻 ...

  •   阿檀复述了一遍贺寻的话,叶云棠听罢后冷笑:“看来丁昌真是狗急跳墙了,连买.凶.杀.人这种事都做出来了。”

      “我躲在巷子里,听见他们说在城西月漾湖旁一座院子的墙角留下了记号。”阿檀比划了一下,说道,“是个灰色的圆,于是我就找来了。”

      叶云棠面色微变,不等她吩咐,便有人出门去院外查看。过了一会儿那人返回,道:“是属下失职,竟未发现有人靠近。”

      叶云棠想起段青之前的提醒,韩琮此人在回安势力甚广,他既放纵手下在城中带刀出行,行事这般肆无忌惮,想来也无所顾忌,毫不迟疑道:“告诉尧叔,这里不能再呆了,让他这就带着人马上出城,你们都跟着他一起走,不必管我。”

      她转头发现阿檀仍看着自己:“你就……”

      阿檀道:“我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叶云棠本打算让阿檀跟着一起出城,听她语气坚决,只得作罢,看到门外有一匹没见过的马,问:“这是从哪找来的,你租的?”

      阿檀道:“偷来的。”

      叶云棠闻言笑了起来:“了不起,你居然还偷了他们的马。”翻身上马后顺势将她拉了上来,两人共乘一骑原路返回。

      阿檀被叶云棠圈在怀里,抬起手道:“衣服破了。”

      “看到了。”叶云棠漫不经意一点头,转马入小道,“回头再给你买身新的。”

      叶云棠又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阿檀舒了口气,靠在她怀抱里,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发现指缝间有一点血迹,轻轻揉了揉手指道:“没有,他们想抓我,但我逃走了。”

      叶云棠赞同:“做得好,打不过就跑。报仇十年都不晚,白白送了性命可不划算。”

      阿檀认出这是回城东的路:“你要回去,为什么?”

      叶云棠道:“他们一定还没走,守株待兔总比到处抓人容易些。我的伙计还在他们手上,得先回去把人救出来。”

      阿檀道:“他们人很多。”

      叶云棠轻松说道:“做买卖不在于人多不多,而在于这笔生意和谁谈。丁昌能与韩八爷做这笔生意,不过是钻了个空子,说到底钱庄不在他名下,他的说话可都不算数。他既然能做,自然我也能。”

      见阿檀似懂非懂的样子,叶云棠突然觉得手痒,捏了捏她的脸,满意道:“怕不怕?”

      阿檀眼中光芒一闪,指尖勾上叶云棠袖角,轻轻嗯了声:“有点。”

      叶云棠揶揄道:“既然害怕,贺寻让你走的时候怎么不走?胆子可不小,还顺走了人家的马,这次算你运气好,没被人发现,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阿檀低着头,轻声道:“他们差点就发现我了,后来突然有个人出来……”

      叶云棠没听清,只得跟着低下头去:“你说什么?”

      这时道路颠簸,叶云棠嘴唇从阿檀耳边无意蹭过,阿檀侧头看了她一眼,道:“有个背着剑的人,突然出现在巷子里,把那三个人都杀了。”

      叶云棠皱眉:“你看见他的脸了?”

      “没有,”阿檀说道,“他蒙着脸。”

      叶云棠也琢磨不清,有人在此刻出手杀了韩琮手下,难道会是韩琮的对头?众所周知,韩八爷在回安横行霸道,暗中树敌无数,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不好下手,所以特地派出人来扰乱韩琮的好事?

      阿檀只手环住叶云棠的脖子,示意自己有话要说。叶云棠从善如流,立刻凑了过去。阿檀目光在她洁白耳廓停留一瞬,看见一颗浅色的小痣,轻呼了口气,道:“他动手杀人之前,还问了一句话。”

      那湿润温热的气息扑散在耳朵上,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来,叶云棠敏感地想躲开,但又想知道那人到底说了什么,只好先忍着不动,继续听阿檀说下去。

      “他问,韩琮在什么地方。”

      叶云棠惊讶道:“还真的是刺客?”心念电转,笑道:“有意思,看来这韩八爷也不太服众,想要他命的大有人在。”

      眼看马上要到院子旁,叶云棠缓马慢行,问阿檀:“我借给你的那把匕首呢,还在身上吗?”

      阿檀摇头:“走得太急,放在屋里了,没来得及带上。”

      叶云棠道:“没带也好。”

      骑着马来到门前,她还未下马,门就先开了,一名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叶云棠注意到他脸上刺有黥字,微微笑道:“想来阁下一定就是李堂主了。”

      男人目光落在马上,皱了皱眉。叶云棠笑道:“哦,还未谢过堂主派人送来的马,马不错,脚程还挺快的。”

      她态度如此自然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不过的事。男人道:“梅少夫人,八爷想请你去喝杯茶。”

      叶云棠道:“喝茶可以,不过李堂主能不能先放了我那几个伙计?他们不过是半道雇来打杂的,我给的那点钱,也不至于让人赔上性命,堂主扣着他们也没什么用,不如放了算了。”

      男人道:“没有八爷的命令,人不能放。”

      叶云棠猜到他不会这般轻易放人,便道:“那劳烦堂主让手下对他们客气些。”

      男人沉吟片刻,道:“少夫人放心,这些无关紧要之人,事后自会放了。”

      叶云棠笑容不变:“那就多谢堂主了。”

      男人招了招手,一辆马车驶来,他做了个手势,对叶云棠道:“少夫人请。”

      叶云棠与阿檀下马,男人以审视的目光看着阿檀,叶云棠注意到了,对上他的视线,道:“这是我的贴身侍女,想来八爷心胸宽广,必然不会介意我多带个人。”

      男人道:“少夫人随意。”打了个指响,召来二人骑着马跟在车旁。

      叶云棠心知这是怕自己半路逃走或是呼救,便与阿檀坐上了马车。她一见车中窗已被封死,猜想这趟必然不是去见韩八爷,当即示意阿檀捂住口鼻,果不其然,行至闹市喧哗处,一阵迷烟从帘缝间蔓来。

      她屏息片刻,等烟雾散去才低头在袖子里缓了口气,随后她咚一声倒在车里,悄悄对阿檀勾了勾手,阿檀也有样学样,倒在她身边,二人身躯紧贴,叶云棠手遮住阿檀双眼,意思是闭上眼睛。

      两人只管躺着,叶云棠在心中默默算着时间,约莫两刻之后,马车停了,有人上车来拉起叶云棠手臂,将她背出了马车,放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耳畔传来窸窣声响,叶云棠感觉自己被拖到一个地方,手脚被绳索捆了起来。很快阿檀也被带来了,两人背贴背绑在一起,等听见关门声之后,叶云棠才睁开眼。

      她看向四周,屋中昏暗无光,到处堆满了落灰的杂物,角落还垒着几块砖头,应是补地面剩下的。窗户已被木板钉上,无法打开,叶云棠抬头看见房梁上挂着镣铐锁链一类的刑具,心里已经在想之后要如何把丁昌和祝博开大卸八块。

      现下情形简直不需要多想,一眼就能看出是怎么回事。叶云棠是生意人,自然是从做生意的角度来思考事情,如若能双方得利,那必定是最好不过的,但她忘了韩琮根本不是来做生意的。

      韩琮本性就是强盗,只需把东西抢夺到手,至于东西的主人,最好消失在世上,永远不再出现。叶云棠几乎能想象到丁昌是如何说的了,只要钱庄的主人一死,钱庄定然归韩琮所有,他与祝博开自当听命于韩琮,双手奉上银两便是,韩琮怎会不动心?

      真是流年不利,没想到她竟会栽在了这么两个蠢货身上,可见人确实不可大意轻敌。

      叶云棠试着转动手臂,刚有动作,阿檀也跟着动了起来。这绳索绑得很紧,叶云棠目光扫视地上,看到有块碎石在不远处,伸长腿去够那碎石,奈何差了一点,便压低声音对阿檀道:“快,往前在挪一挪,我动你也动。”

      两人同时向前挪动,片刻之后,叶云棠终于够到了那块碎石,脚尖一勾,碎石准确无误回踢到身侧。她费了一番力气才把手从绳中探出,刚捡起来,就听见门外有人过来,推了推阿檀,她闭上眼装作没醒的样子,想仔细听外头人在说什么,门外又没声音了。

      叶云棠捏着碎石在手中转了几圈,用稍锋利的那一头去割绳索,没想到这麻绳浸过油,格外坚韧,她割了半天也是无济于事,偏偏这时外头人去而复返,她不得不暂时停下动作。

      屋外人道:“这可是八爷要的人,你也敢动歪心思,不怕没命了?”

      另一人语声中带着垂涎之意,道:“你方才也瞧见那小娘子了,生得恁般样貌,这晚上送出城去,可就香消玉损了,你也忍得住?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呐!”

      两人嘻嘻笑笑,又说了阵荤话,一人似乎还在犹豫,经不住身旁那人反复劝说,道:“时间不多,他们等会就要来了,先去看看门关好没有……”

      待脚步远去,叶云棠深吸了口气,看了阿檀一眼,深感歉疚,若不是她自负过头,阿檀也不会被卷入这些事里,落到这个地步。叶云棠侧过身尽量让手臂贴地,用力磨了起来,想借此磨断绳索,没过多久手背已是火辣辣一片,忽觉身上一松,绕在二人身上的绳索竟落了下来。

      只见阿檀手臂折成了一个古怪扭曲的样子,向后紧缩,轻而易举就挣脱了身上绳索。

      叶云棠惊讶道:“你——”

      阿檀站起来扳住右肩,关节发出轻微声响,又依次将关节推回原位,俯下身为叶云棠解开手上绳索。

      叶云棠看见她脸比之前还要白上几分,唇上更是失了血色,十分惨淡,心中一惊,扶着她问:“你怎么样了?”

      阿檀仿佛在忍受着痛苦,右手软软垂下,轻声说道:“嘘,他们过来了。”

      叶云棠真是万分心痛,恨不得以身相代,冷静了片刻,她让阿檀藏在杂物后,去角落挑了块顺手的板砖,躲在门后等待。那两人毫无防备,刚一进门就被叶云棠几下拍晕了。

      叶云棠用绳子把二人分别绑了起来,扯了一把稻草随手堵住一人的嘴,又扇了另外一人两耳光,那人晕头转向醒来,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见面前站着一女子。

      叶云棠笑道:“我们青州女人有个习惯,要是见到长得太丑的男人,就要从他身上取走一样东西,不然这一年都要倒大霉。我看来看去,不如就把这样东西取了……”

      她抬脚朝那人裆下一踹,那人发出杀猪般的凄厉叫声,叶云棠威胁道:“怎么样,你给还是不给?”

      那人痛哭流涕:“我、我……饶命,饶命啊……”

      叶云棠出了一口恶气,想再踹他几下,外头却传来敲门声,她只得扔下板砖,冷冷道:“算你走运,回去告诉韩琮,不要以为叫他一声八爷,他就真把自己当做个人物了。做王八就要有王八的自觉,他最好在烂泥潭里好好趴着,在我找他算账之前,可别先死了。”

      她牵起阿檀的手离开屋子,绕到屋后翻墙出去。这小院后相隔一条窄道便是热闹街市,叶云棠隐约听见院里传来喝斥声,想来是已经发现她们逃走了。

      叶云棠道带阿檀来到街边,转过身装作挑选绢花,摊主倒是十分热情,递了一朵让阿檀试一试。叶云棠将绢花在阿檀发间比了比,这蓝绢花恰似一只蝴蝶,与阿檀十分相衬。叶云棠正想买下,一摸腰间,发现钱袋没了,只得无奈笑笑。

      阿檀像看出她的窘迫,主动道:“不要,我不喜欢。”

      这话实在是太贴心,叶云棠把绢花还回去,余光看见从二人离开的巷里钻出几个神色凶悍的打手,立刻拉着阿檀避开行人,往僻静之处走去。正巧路边有个算命的摊子,在一众吃食当中格外显眼。那算命的正给人看手相,叶云棠路过摊边,顺手一夹,拿走了桌上毛笔,衣袖不慎落在砚里,沾上了一大块墨迹。

      此时自然也来不及收拾,两人闪身躲进小胡同里,听见街上接连响起惊呼声。这胡同地上肮脏不堪,放着几个泔水桶,一辆板车停在近处,车上有一卷破了洞的草席。

      叶云棠从那板车下抽了一块木板出来,唰唰写了几个字便放在一旁,她看着手上的墨汁,对阿檀道:“来,先闭眼。”

      她捏着沾上墨水的袖子,不由分说往阿檀脸上胡乱涂抹,阿檀一张雪白的脸立刻变了模样。因脸上墨水色泽深浅不一,彻底遮住了她五官,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叶云棠捡起那块木板,把草席扯下来夹在手臂间,拉着阿檀大大方方往街上走去。在人来人往中寻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她趁着无人注意,先让阿檀跪坐在一旁,把木板塞进她怀里,继而脱下外袍,露出里头的素衣内衫,又解开头发用力揉了揉,就地躺下,展开草席盖在自己身上。

      阿檀一脸迷茫地低下头去看怀中木板,只见上头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大字——卖身葬母。

      “……”

      这年头遭灾的不少,时不时都能见到卖身的流民。有人路过好奇看上两眼,看阿檀脸上脏兮兮的,也就失了兴趣。几个搜寻的打手从阿檀面前来回走过几次,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粗暴地推开行人,又往别的地方去找了。

      阿檀跪了半刻,始终无人问津。叶云棠隔着草席问:“人走了没有?”

      阿檀抬头看了一眼,看附近没什么人路过,垂下头对着‘亡母尸首’道:“都走了,你要起来吗?”

      “不急。”叶云棠道,“再等等。”

      这时有人经过,阿檀便不再说话了,那人却在她面前停下脚步,问:“小姑娘,你卖身葬母需多少银子?你跟我回去,我帮你付了,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叶云棠突然掀开草席坐了起来,笑着答道:“不好意思,千金不易。”

      那人未曾想到死人竟活了过来,当场骇得魂飞魄散,颤抖捧起银子跪地磕头,道:“对对、对不住……”

      叶云棠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柔声道:“别怕,我晚上再来找你。”

      她拉起阿檀就走,也不理会跪地磕头求饶的那人。穿街过巷,叶云棠在闹市绕来绕去,专挑热闹人多的地方走,自言自语道:“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阿檀扯了扯她的衣角,指向长街尽头一座石坊。

      叶云棠看了眼诧异道:“宣平坊?怎么都到城南来了?”

      青州商会会馆在城东,靠走只怕走到天黑都走不到,更何况不知道那位韩八爷的手下会从何处窜出来,平白增加了几分风险。如果有钱倒可租辆马车,可叶云棠身上分文不剩,她又不喜戴饰品,想用身上东西去换点银子也不成。

      虽说回安城内本月无宵禁,但等街上行人散去,她们迟早会暴露在追捕者的视线中。

      “宣平坊,”叶云棠想了想,“离长兴坊应当不远。”

      落日西沉,余辉遍布天边,街道两旁屋瓦熠熠生光,如同流动的水泽。太阳很快沉了下去,天色渐暗,街上点起灯,照亮夜色,回安便在这五光十色的灯火中揭开了另一层面纱。

      沿江的酒楼上已是人满为患,曲乐声不知从何处传来,较之白日,江畔繁华亦有别种风情。春初的江水微微荡漾,倒映着两岸绚烂灯火,拂面而来的风都带着微醺之意。

      叶云棠从一盏琉璃灯下走过,驻足望着那热闹非凡的酒楼道:“本来说好,今天要请你上酒楼,赏江景,吃顿便饭。”

      阿檀顶着一张被墨水涂得乱七八糟的脸,兴致不高地向楼上看了一眼,道:“去不去都行,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叶云棠笑道:“为什么,不喜欢有人盯着你看?”

      阿檀慢慢道:“是这样。”

      “长得漂亮的人,就是这点吃亏。”叶云棠打趣道,“别人看了你,你又不能问他要钱,只能让他白看了。”

      阿檀忽然问:“你觉得我长得好看?”

      叶云棠感觉有点奇怪,仍答道:“当然,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那就好,”阿檀轻轻说道,“我的脸不是谁想看就能看的。”

      叶云棠听了只想笑,阿檀托起她的手说:“你受伤了。”

      手背已被磨出了血,现下已经结了一层薄薄血痂,叶云棠不甚在意:“只是小伤而已,没什么关系的。”

      看阿檀一直盯着自己手背,她心中一软,收起手转而揉了揉阿檀的头,道:“多亏有你在,今天你可是救了我一命,我是不是应该想想该如何报答你?”

      阿檀淡淡道:“你也救我过我一命。”

      叶云棠轻快道:“那我们这下两清了,我现在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也不用再成天想着怎么报答我了。”

      阿檀低低应了一声,眼中像是落了明亮的星子。

      顺着江边往下走,叶云棠一路没有停留,走到河岸尽头后朝北边行去,穿过一片树林,隐约听见乐声,阿檀道:“去哪里?”

      叶云棠道:“快到了,如果我没记错路,应当就是这里。”

      两人钻出树林,只见一条大道通向远处的宅邸,宅邸前有守卫把守。

      “那是什么地方?”阿檀问。

      叶云棠道:“太守府。”

      叶云棠看了看阿檀,又看了看自己,俱是一身狼狈,活像是一对刚刚从山里入城讨生计的姐妹。大概走不到门外,就会被人驱赶走,更别提想进门去见太守了。

      阿檀观察那宅邸的墙,道:“墙太高,有点难爬。”

      叶云棠站在树影下思索之时,一辆马车从路上驶过,带起一阵浓郁的香风。

      叶云棠眼前一亮,对阿檀道:“用不着爬墙,快跟我来。”

      避开门前守卫,叶云棠带阿檀偷偷溜到后门。门外停着好几辆马车,有衣着鲜亮的舞姬款款从车上下来,身后侍女提着衣裙,从后门进府,紧接着便是乐师与伶人。

      一辆马车后跟着辆小车,车上放着几个木箱,叶云棠打开看了看,有纱有锦缎,都是颜色鲜艳的舞衣。她在其中一个箱子里翻出了一件乐器,前首广,腹纤纤,竟是个遥州鼓。

      叶云棠稍稍整理了一番衣着,把头发梳了梳,随手编了条发辫,颇有几分浪荡不羁的乐人风范。她取出遥州鼓,让阿檀抱在怀里,装作晚一步从马车上下来的样子,朝后门走去。

      刚要进门就被人拦住了,守卫上下打量她,叶云棠撩起眼皮扫了他眼,不屑溢于言表,道:“什么事?”

      守卫道:“新来的?怎么从未见过?”

      叶云棠不可思议道:“你居然连我都不认识?”又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掉头就走。

      守卫没想到她说走就走,摸不清她的来头,一时踌躇,突然一人急匆匆来到后门,道:“看到鼓师了吗,他人呢?!宴会都要开场了,怎么还没到?”

      叶云棠适时回头,一派高贵冷艳:“急又有什么用,又不让我进门。”

      那人也是一身乐师打扮,闻言疑惑地看向叶云棠:“你是……”

      叶云棠将辫子一甩,嘲讽地笑了笑,道:“要不是你们乐长三请四请,我还不想来呢。阿檀,我们走。”

      那乐师看见阿檀手里的遥州鼓,连忙上来拉人,陪笑道:“怪我怪我,没想到你是乐长请来的,快进来快进来,就等着你来了!”

      叶云棠跟着那乐师进了太守府,穿过后园便能听见人声,那乐师一路上不断回头看她,道:“你是青州人?”

      叶云棠为审问郑成闵,今日出门前特地换了一身青州装束,闻言冷冷道:“你说呢?”

      乐师虽疑惑她的来历,也被这高手的派头暂时震住了,不敢再多问下去。

      宴会设在前院花园里,园中灯火璀璨,充斥着食物香气与美酒芬芳。乐曲已经奏过一轮了,只等鼓师来开场。

      太守设宴,宴请的自然都是贵客。园外有重兵把守。除了上酒送菜的仆役外,只能让舞姬与乐师进去,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于是阿檀只能留在园外等候。

      叶云棠从阿檀怀里拿起鼓,低声道:“不要乱走,就在这里等我。”

      阿檀道:“你会?”

      叶云棠娴熟地拍了拍鼓面,嘴角一翘:“我可是高手。”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推进了门里,叶云棠连人脸都没来得及看就被人推了上去。地上铺着厚毯,客人们呈环绕之势席地而坐,主座上坐的便是回安太守。

      叶云棠刚一上去乐曲就停了,满园寂静。舞姬们跪坐在边缘,只等着开场鼓一响,就入场起舞。

      叶云棠却不拍鼓,反而俯身向其中一名舞姬伸出手。那舞姬犹豫片刻,把手递给了她,她拉起舞姬走到中央,坐在毯子上,将鼓放在膝盖上,低低唱起了歌。

      她嗓音清亮,所唱之曲却极为陌生,是在场宾客从未听闻的异乡语言。但音调宛畅,悠然如风,其中内藏的缠绵情意,哪怕不懂音律之人也能听出来。

      那舞姬目光一亮,随着歌声挑起臂弯间的轻纱,脚步一转跳起舞来。她手脚上都戴着铃铛,动作时发出清脆响声,叶云棠与那舞姬对视一眼,将歌声一收,随即一拍鼓面,她目光落在舞姬腰间转动的银饰上,心中所想的却是,不知阿檀跳起舞来又是什么样子。

      她只觉得这念头有些可笑,收敛心神,一手按在鼓边缘,一手不断拍着鼓面。舞姬踩着鼓点声疾步走来,舞姿热辣多情,鼓点越发急促,舞姬脚步不停,高举手臂仰面旋转起来。那翩跹飞起的织金裙摆宛若盛放的鲜花,叶云棠重重一拍鼓面,手做收势,乐师们方如梦初醒,紧跟着奏起乐来。

      这时下方的舞姬纷纷入场,叶云棠也混进乐师中间,跟着节奏拍鼓。一旁宾客有说有笑,举杯相祝,欣赏着歌舞。

      叶云棠朝主座看去,主座上的女人也向她看来,眼中带着笑意,举起酒杯示意。

      叶云棠知道林微一定认出自己了,遂放下心来拍鼓。

      等宴会结束,乐师们纷纷退场,叶云棠走在最后,刚要出园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那侍女见她不说话,躬身行了一礼,道:“太守大人要见你。”

      她带叶云棠重新回到园中,此时人已散场,桌上杯盘狼藉。主座上那人却没有离去,她一身深色常服,玉冠束发,似笑非笑道:“小师妹,你总是这么让人意外。”

      叶云棠把鼓放在脚边,道:“林微师姐,许久不见了。”

      .

      “不!要去你去,我绝不会去!那是什么地方,你难道不知道吗?”

      “曼娘……你一定要救我,你听我说,现在只有你才能救我了!是韩八爷点名要你,我也没有办法啊!”

      阿檀从窗下走过,闻言停了下来,

      “你忘了流蕴是怎么死的了吗?那不是个人,是个畜牲!他看我的眼睛,就像要把我撕碎了一样,他来看我跳舞的那几日,我天天夜里都不敢入睡,我怕他会偷偷进来……你竟要我回去,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阿檀目光闪烁,退到窗下阴影里,听见那男人哀求道:“我那天喝多了酒,他们又激我,我也不是有意要去赌的。如果知道那天韩八爷会来,说什么我也不会去!但我万万没想到……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曼娘,求求你,韩八爷只是想见你一面罢了,你见完他回来就是了,我就在韩府外头等你,你不出来我就不走,好不好?曼娘,求求你,你看在往日情面上,救我一次罢!”

      女人啜泣起来,没有回答。男人道:“韩八爷已经派人来接了,车就在外面,如果你今天不去,那李堂主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知道我是被人下了套,是我犯蠢!你要是去见韩八爷,为我求句情,有他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曼娘,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半晌后传来男人欣喜若狂的声音:“你答应了?曼娘,你这是答应了?!”

      女人哽咽道:“好,我去……你出去,我要梳妆换衣。”

      男人颤声道:“好,你梳妆,我不烦你了,你好好装扮。”

      阿檀听他离开了屋子,从窗外翻进屋,见一女子俯在桌上小声哭泣,便上前将她打晕,拖到柜里关上柜门。

      她坐到梳妆台前,把帕子放在铜盆里浸湿,对着镜子一点点擦去脸上墨迹,从妆盒里挑出胭脂轻扫在脸上,用碳条细细勾勒双眉,在桌上选了一支簪尾略尖的发簪,不紧不慢将头发挽起。

      镜中人双颊微红,面若芙蓉,阿檀在唇上用力揉了揉,唇瓣渐渐红了起来,看着总算是有了点颜色。她挑出合身的衣服换上,拿起帷帽戴在头上,轻纱落下,便遮住了她的脸。她熄灭烛火,在屋里坐了一会儿,那男人才来敲门,隔着门问:“曼娘,你打扮好了吗?时间不多了,你……”

      阿檀不答,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夜风吹起她身上雪白衣裙,她伸手拢住飘飞的轻纱,对男人微一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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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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