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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旭林诊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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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到龚冼家,贺一新还是没把人哄好。
龚冼还在思索怎么解释创可贴,这微妙的位置,母上大人抬头跟他说话便能瞧见。
“带你认个门,那栋楼,11-4。”
大学毕业那年搬的新家,以前龚冼家住在诊所楼上。后来城市往四周扩张,那一片渐渐变成了三环靠近市中心的位置,政府重新规划了商业街,拆迁费,安置费给的不少。
四环逐渐立起高楼大厦,龚爸就在四环房价预热的时候,带着老婆丈母娘在这边安了新家,两条街外的市场对面,临街开了家新诊所。
“诊所名字没变,”怕贺一新忘了,“还是叫旭林,站在街口就能看到,绿色的招牌,贼显眼。”
贺一新弹了弹龚冼头上,已经变成了大揪揪的头发。
怎么会不记得,龚冼每每提起父母,提起诊所,都是满满的自豪,贺一新听着也会带着笑。
那样的龚冼,浑身是光,耀眼非常。
诊所的名字,还是贺一新第一次去他家蹭饭,龚冼站在门口告诉他的。
那是高二那年春天,开学没多久,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由于上学期期末,贺一新的成绩突飞猛进,从全班倒数,跑到了全班第三十三名。
各年级一班都是尖子班,即便有几个贺一新这种吊车尾,依旧能保持年级第一的尖子班,包揽年级前十五的尖子班。
从倒数前三跑到三十三,看着也没进步多少,在年级上却硬生生的突破了七八百名,一路冲进年级前两百。
老爷子心里高兴,就让贺一新提着水果礼品,上龚冼家道谢,原本该是大人间的活动,贺霖对贺一新不看重,自然不会张罗安排。老爷子觉得孩子年轻,需要锻炼。
贺一新原本有些紧张,走到门口,龚冼半仰着头,看见自家浅青色的招牌。
少年眼尾带着笑,挺翘的鼻尖和躲在云层里的太阳叠在一起,露出丝丝微光。
明明是白天,贺一新却像是掉进了苍穹,被漫天星光包围。
“我们家旭林诊所,我爸名字里带旭,我妈姓林。我妈说这是我爸那个理科男最后的浪漫。”
只比龚冼小半岁的诊所是林女士开的。
为了龚冼,林女士从医院辞职,在孕期跑下了诊所的经营许可证。
但是依旧没有多少陪伴龚冼的日子。医院生孩子贵,很多家庭会选择信得过的诊所,女医生接生。
林女士在龚冼断奶之后就忙碌起来,直到龚冼上初中,国家对生育方面出台了新的政策。
诊所几乎变成了妇科相关的药店,舅爷爷负责中医,林女士负责妇科方面的病。
彼时的龚爸还在医院就值,年快四十,做了无数场手术,加过无数次夜班的主任医师。
楼下一位老中医正在喝茶,“哟,谁家的小伙子,长得真俊。”
那人正是龚冼的舅爷爷,比他家老爷子还大的岁数,整日里都乐呵呵的。
林女士握着锅铲子的手,扶着窗框,探出半个头张望。
“阿冼,帮妈妈买包白砂糖!”
白砂糖配上外婆送来的新鲜番茄,做了一道名为火山雪的菜。
贺一新第一次吃,便喜欢上了那道像是饭后水果的菜。
贺一新拖着行李箱,跟在龚冼身后。
两人在岔路口分开,贺一新右转去酒店,龚冼则跨过这条街,去了诊所。
倒春寒不规律,三四月的温度说变就变,昨天还是大太阳,今天突然就刮起妖风,让人恨不得翻出羽绒服穿上。
忽冷忽热下,感冒的人不少。
龚老头正在检查病人的扁桃体,木片压住病人舌苔,“啊。”
病人照着做,过后又问了症状,便开了药单。
瞥见龚冼,轻哼一声,把单子递给妻子。
林女士招呼他进去,让龚冼拿着单子去拿药,自己站在木柜前,分拣中药。
忙到下午四点,林女士提前下班回家做饭,开出的药单全都交到龚冼手上。
医生的字体一向成谜,尤其是老中医开出来的中药,基本上只有线条,龚冼看不懂,只能拣他爸开的西药。
看中医的毕竟不多,老中医就自己拿着小杆秤,慢悠悠的拣药,看样子还怡然自乐。
住这一片的都知道旭林诊所的规矩,朝九晚五,准时上下班,中午不休。只会在没人的时候在躺椅上打个盹。
五点半,老中医拿着自己的茶盅,被龚冼扶下台阶,“阿公,您慢点走。”
“利索着呢,去帮你爸收拾收拾。”
龚冼响亮的应了声,便回了诊所。
针头,输液管这些全部要集中处理,不能当寻常垃圾,每天走之前收拾好,第二天清早便有专车来收。
爷俩锁好门,龚爸骑自行车,龚冼扫了小黄车跟上。
外婆过完年便回了乡下,等秋天大丰收才会回城里,到家时家里的油烟机正呼呼作响,龚老头净了手便进厨房帮忙,不多时便往外端菜。
龚冼想搭把手,被龚老头不耐烦的挥开,一如小时候。
“去去去,小萝卜头别捣乱。”
小萝卜头早已长大,两夫妻依旧恩爱如初。
记忆中的龚老头很忙,但是每周的轮休,家里便会出现这样一幕。
林女士做饭,老头打下手;老头洗碗,林女士擦桌子;林女士准备水果,老头拿着拖把拖地;第一块水果总会喂进林女士嘴里,第二块是龚跃的,然后才是龚冼,老头总是最后才吃。
老两口第一次梗着脖子红眼,是因为他和贺一新。
三个人沉默的吃完晚饭,老头收拾厨房,林女士在客厅泡养生茶。
待水煮沸才招了招手,让靠在墙上的龚冼过来。
“他没跟你回来?”
龚冼愣了半晌,还在想怎么应对,一只泛着浅褶的手拉着他坐下,龚冼低头看着那只手,那只手厚实有力,却不再光滑细腻,指甲也不再圆润光滑,变得暗黄暗淡,却温暖如初,带给他鼓励和信任。
“妈……”
“他敢来吗。”身后传来老头的冷哼。
龚冼摸了摸鼻子,贺一新敢,是他不敢……
龚妈朝老头安抚的笑笑,老头瘪了瘪嘴,仔细擦过餐桌又钻进厨房。
林女士也不紧抓着不放,拍了拍龚冼没点肉的鸡爪子。
“好不容易回来,明天从药店带点补品去医院看看小姚吧。”
“知哥?他住院了?”
“你不知道?姓谢那丫头,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人没醒过来。”
龚冼心头一跳,谢家消息压的快,加上谢依静工作室早早发了脱离生命危险的通告,龚冼确实没往植物人方面想。
“小姚喊你爸帮忙看看,哪有什么办法,这事儿就是看自己的意志。这丫头心里压着事儿,不愿意醒啊。”
龚冼脑瓜子转的快,大概知道为什么老头准许母上大人叫他回来了。
老头的手是拿得起手术刀的,手术台上,垂危的生命最是脆弱,他看过太多来不及说再见的人。
生离死别的话题太过沉重,人活一世,做自己想做的事,和心仪的人走完往后余生,才是对生命的尊重,对生活的热爱。
他们一家子,因为感情的事儿,生离了十多年,距离死别没有多少个十年了。运气好还能陪伴几十年,运气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