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马有毒》南墙星辰

62、守护

　　李春衫家。
　　李春衫起床，在洗漱台发呆。
　　只有陆京尘这个傻瓜觉得自然卷好看。他曾经一把拿开他的直发棒，揉揉他的头发，笑着说：“为什么要拉直？卷发很好啊，像泰迪，感觉自己养了个宠物。”
　　电话急促地响起，打断了回忆。
　　李琛焦躁地：“春衫，大事不好，快看西瓜传媒的微博，我马上来接你，我们去苏傲月家集合。”
　　李春衫看到爆料新闻的刹那，竟突然间，有种解脱的快感。
　　撒谎的感觉很压抑，糟糕极了。
　　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演不擅长的戏。
　　为了帮陆京尘“赎身”，和苏傲月演的这场戏，却似乎更深地伤害了陆京尘。
　　现在的收入距离帮陆京尘“赎身”还差很多，但是这些天，李春衫想了很多。
　　他不希望陆京尘做的，和他现在自己做的，其实是一回事。
　　两个傻瓜。
　　他还笑陆京尘控制欲强。自己岂不是也一样，自以为是地替他做决定。
　　他以为这是“华山一条路”，没办法的办法。
　　但这样看似迂回、“伟大”的办法，好像反而伤害了所有人。
　　粉丝、朋友、苏傲月、陆京尘、自己。

　　李春衫望着自己顽固的自然卷。
　　一直以来，他厌恶、自卑过，努力地适应主流的审美，每天偷偷烫直。他想要和别人一样正常的直发，想要一个安全的身体，让自己投宿，这样看起来，自己好像变得再普通不过了。
　　从认识到现在，陆京尘的示爱，温柔、无私、克制，慢慢地浸润他。而他，却一直否认、困惑、逃避、犹豫。
　　他逃避的，与其说是弯弯曲曲、桀骜不驯的头发，不如说是自己的性向。
　　可是，就算头发烫直了，外表改变了，看不见的地方永远都变不了。
　　顽固驻扎在心里的，不见得是魔鬼，也可能是爱啊。

　　李春衫把直发棒扔进了垃圾桶。然而，那个最能包容他的人，“优点和缺点都喜欢”的人，现在在哪里呢？

　　李春衫和李琛来到了苏傲月家商议。
　　芬妮正焦急地踱步，看了一眼李春衫一头未经处理的自然卷，无暇多顾。
　　苏傲月梨花带雨。
　　芬妮急得跳脚，直骂道：“李琛，你没脑子吗？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酒后乱说？现在玩关机、做鸵鸟就是你的危机公关了吗？”
　　李琛惭愧地搓手。
　　李春衫镇定地对芬妮说：“芬妮姐，是我们的问题，我和琛哥向你和傲月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形象有多重要，这样性质的曝光，败光路人缘，很难翻身的！”
　　李春衫：“琛哥不肯说，有件事我不确定真假，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买通记者偷拍夜排档牵手照片，是怎么回事？”
　　芬妮看了一眼苏傲月。
　　苏傲月垂下头。
　　芬妮叹口气。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芬妮拿着手机犹豫：“小月，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苏傲月叹道：“没办法，春衫他……好像对我不太感兴趣，不像乐少，不像其他男艺人那样决意与我交好。”
　　芬妮劝道：“就是这样，你才更要想清楚。你让记者在那里等拍照，如果他不来怎么办？如果爆料出了，他不肯按照你的计划跟你假恋爱，还到处乱说，你怎么办？你是当红花旦，多没面子啊。明知道他对你无意，你下的赌注太大了。”
　　苏傲月平静地：“我八岁入行，比谁都清楚，在娱乐圈这个光怪陆离的名利场里，明星的感情可比普通人脆弱得多。我就是喜欢他的真实，你看他对队员、对粉丝的样子。迫不得已，先使点手段，先官宣，再恋爱。我相信，他会喜欢上我的。”

　　李春衫听完，一言不发。
　　他问苏傲月：“你怎么知道我缺钱？”
　　苏傲月：“芬妮姐和琛哥商量偷拍的时候，听到你给琛哥打电话，说想接《大明情史》，快点儿挣钱。所以我们有了五五分成的想法。”
　　李春衫点点头：“明白了。”
　　苏傲月站起来，深情地望着李春衫：“春衫，对不起，我骗了你……”
　　李春衫摇摇头：“傲月，客观上，你真的帮了我。西瓜传媒早就和我有怨，这次的危机是我连累你了。现在，你们可以发声明，或者召开记者会，说明是我追求你、让记者偷拍牵手照片，以保护形象的名义要挟你，和你契约恋爱，我的目的就是利用你炒人气、赚钱。你们说的，我都会在媒体面前承认，这样就能洗白傲月的形象了。”
　　苏傲月站起来，不可置信道：“不！你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那你要怎么办？”
　　李琛急道：“春衫，这次私自行动，公司已经很生气了，你帮傲月顶下来，就是在害繁星啊，公司会雪藏你的！我们从长计议好不好？”
　　李春衫出门前，已经算过一笔账，现在挣的钱，去掉要还给品牌的订金、赔偿金，加上积蓄、房子，已经凑够帮陆京尘解约的一半金额了。他决定再去找陈星谈一次，希望能帮陆京尘提前解约时间，那么一切也就都值得了。
　　“我可以接受被繁星雪藏，或者退出娱乐圈。这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最多不过从头再来，做网络歌手，或者酒吧驻唱，也没什么不好的。”
　　苏傲月咬咬唇：“不，春衫，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同时保全你我。”
　　李春衫、芬妮、李琛都看向她。
　　苏傲月一字一句道：“吴用的爆料，其他都是假的，只有一点，最致命的一点——我们的关系。所以我们一起面对媒体，告诉他们，我们不是契约恋爱，是认真的。牵手是真的，恋爱是真的，录音是假的，契约是假的。”
　　李春衫摇头：“傲月，我们不能再骗人了。”
　　苏傲月脸上全是求恳的神色：“春衫，别扛了。如果我们真的公开恋情，一直一起走下去，一开始也许比较艰难，只消一年，谣言不攻自破，让那些看好戏的人，自己打脸。”
　　李春衫：“傲月，我们不能这样欺骗粉丝，为了钱和所谓的艺人形象，我们不能再错了。”
　　苏傲月红了眼眶：“春衫你还不明白吗？我喜欢你，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芬妮看着坚持的苏傲月，愈感心疼，也忍不住鼻酸。
　　李春衫沉默片刻，看向苏傲月，轻轻地、认真地回答：“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在等我的答案。”
　　苏傲月一动不动，眼泪不自禁滑落。
　　李春衫拾起外套，准备出门，道：“你们发声明吧，我都会认的。谢谢你，傲月。”
　　李琛一把拉住他：“春衫，现在小区外面围满了愤怒的粉丝，你出去会被围攻的。等等，到晚上吧。”
　　芬妮也附和道：“我去拟声明，小月过来，我们再串串词。”
　　李琛急剧思索着：“你的罪名有好几个跟街舞有关，我们要不要找你那几个街舞兄弟，帮你澄清一下啊。”
　　李春衫颓然地靠在门边，闭上眼睛，摇摇头：“是我做错了。”
　　苏傲月凄然一笑，怔怔地望着李春衫的身影。

　　阿奇家。
　　手机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
　　阿奇烧退之后，一直浑浑噩噩。他懒懒地接起电话：“喂？”
　　“阿奇，是我。”熟悉的声音，竟是消失近一月的陆京尘。
　　“陆哥，你在哪儿？”阿奇一下子忘记了自己的事，又惊又喜。
　　陆京尘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在上海。阿奇，你帮我做件事。”

　　苏傲月家。
　　李琛刷着手机，突然惊道：“诶，你们快看！有人辟谣了！”
　　李春衫睁开眼睛。
　　原来，阿奇、周若宜等人在网上竟不约而同地开了直播，力挺李春衫。
　　周若宜很干脆：“我从来都没有做过陆京尘的女朋友。陆京尘从来没有追过我，李春衫也没有。你们想太多了。”
　　夏天：“李春衫人很好，在厦门的时候，他还把自己的豪华海景房让给我们女孩子住，自己和队员挤标间。他骂粉丝那件事，我当时在现场，请大家不要断章取义，他是真的关心粉丝，希望粉丝不要沉迷于追星，要有自己的生活而已。”
　　小黑：“公司不支持他唱歌，他还是想尽办法追求理想。演唱会没了伴舞，他也顶住压力，不肯妥协。我们那时候去帮他伴舞，就是因为我们是兄弟，他是我的伯乐，我永远会挺他，以前是，以后也是。”
　　Joe：“他一点也不大牌，相反，平时是我们常常欺负他，喝酒、玩游戏，他都认赌服输，他是我们的开心果。”
　　石头：“契约恋爱的事，我不知道真假，但我相信他的为人。因为我认识他半年了，一起排练、去他家喝酒、输了抱头痛哭，我知道他是善良的人，不是通过网络、通过一条满怀恶意的新闻。”
　　阿奇：“有人假扮《恋爱进行时》的记者采访我，我说我不想评价李春衫，原因是——他伤害过我的兄弟。吴用断章取义，在爆料里抓着我这句话，胡扯什么抢兄弟的女朋友，完全是瞎编出来的。我指的伤害，完全不是爆料里那种，我的兄弟已经不介意了，所以那件事已经翻篇了。我在此申明，吴用在爆料里对李春衫的中伤，是无中生有。”
　　不介意了？
　　陆京尘联系过阿奇？
　　难怪他们每个人说的论点都不一样，针对爆料中李春衫不同的“罪名”，好像分工过似的。合起来，逻辑严密，各个击破，证明“他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不是不约而同，而是陆京尘出面，把他们串联起来了？
　　李琛惊呼：“陆京尘出现了！”
　　李春衫一把抢过手机。有人直播，在杨浦滨江看到了陆京尘，已经有80余万人在线观看。
　　陆京尘一身浅蓝色衬衣，峻拔清癯的脸孔一如往昔，剑眉入鬓，麋鹿般的眼睛深如星海，只是脸色苍白，颇显憔悴。
　　路人问：“李春衫是不是抢了你的女朋友？”
　　陆京尘：“我没有女朋友。”
　　路人：“那你为什么在签约繁星之后反而消失了呢，你消沉不是因为失恋吗？”
　　陆京尘：“因为膝盖养伤。”
　　路人又问：“李春衫到底是不是一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小人？”
　　李春衫的手颤抖起来。
　　陆京尘望着镜头，仿佛在望着李春衫，眼里隐隐有光彩流转：“李春衫，是我见过最真诚的人，他非常在意别人的感受，宁愿自己让步配合、耍宝逗比，也不愿别人为难，他不会伤害别人。希望大家安安静静地听他唱歌。认识他，是我最幸运的事。”
　　“头马”盟约，就像陆京尘的紧箍咒，不管受了什么伤害，不管李春衫是否爱他，陆京尘都会站出来。有的人就是这样，不打招呼、大摇大摆地住进了你心里，从此不管你困在原地，还是奔赴远方，他的一举一动、悲喜际遇，都在你的心尖上，“护他周全”成了你的本能。
　　李春衫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李琛根本拉不住他。他必须找到陆京尘，不能再让他消失了。
　　李春衫疯狂地拨打陆京尘的手机号，依旧是关机。他再打给阿奇：“阿奇，陆京尘在哪儿？”
　　阿奇冷淡地：“不知道，这是他两个月来唯一一次联系我，不过电话现在已经关机了。我想这是他最后一次出手帮你了。”
　　李春衫来不及和阿奇解释，他心痛如绞：为什么，既然你以为我放弃了你，为什么还要在危难之际现身帮我澄清？既然肯现身，那为什么不相信我？

　　阿奇挂了电话。身后是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
　　阿奇轻轻地：“祝福你们，陆哥，春衫。希望你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