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年春》玉一泽

1、01

　　第二十五年春
　　文/玉一泽

　　1、
　　“研究生读完还要读博，你究竟什么时候嫁人哟？”

　　李女士说这话的时候，林玥正在扒饭，一口饭差点没咽下去，连呛了好几口。

　　李女士一边给她递水，一边嫌弃地数落道：“吃饭都这德行，难怪嫁不出去。”

　　林玥喝了口水，无辜地说道：“妈，要不是你吃饭的时候说这个，我能这样吗？”

　　李女士撇了撇嘴道：“说正经的，有心仪的男生吗？”

　　林玥打马虎眼：“哪儿呢，我这还早呢。”

　　李女士说道：“不早了，你都二十六了，搁你这年纪的同学都结婚了。”

　　“我哪个同学结婚了？我怎么没收到消息？”林玥埋着头干巴巴地问道。

　　李女士一噎，气道：“你也别给我较真儿，你大姨女儿去年结婚了总没错吧？”

　　“人家那是从高中谈到了大学，再谈到了工作，谈了好几年呢。”林玥说。

　　“那你怎么不给我找个谈了好几年的男朋友？”

　　“我谈了那不就叫早恋么？您不得劈死我？”

　　李女士瞪着她：“合着这怪我了？”

　　林玥讷讷，没了言语，低着头抓紧时间吃饭。

　　她哪敢怪呀，要怪得怪他们家是个“书香门第”之家，她妈李彤是高中语文老师，他爸是大学教授，这俩夫子加一起，教得闺女都比别家要端庄娴静。换句话讲，就这配置，早恋即早死。

　　这么多年，别说动心，就连春心荡漾都没有。

　　李女士本来前几年还不愁，她闺女要学历有学历，要长相有长相，可就这么一个大美女，愣成了烫手的山芋，没人敢接手。眼瞅着这水灵灵的嫩白菜要成明日黄花、地里的蔫白菜了，李女士急了。

　　李彤瞅着她那扒饭的傻闺女，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一拍桌子说道：“不行，你过几天找个时间陪我串门儿去！”

　　“又去？”林玥本想说不去，但一抬头看她妈那“你大敢说不，我就大义灭亲”的架势，顿时噤了声，改口问道：“这次是哪家啊？”

　　“你张姨家。”

　　“我哪个张姨？”

　　“就是你小时候老扒着人家要糖吃的那个张姨。”

　　林玥想了会儿，没想起来：“那是多小的时候啊？”

　　“五六岁吧。”李女士漫不经心地说道。

　　搁这儿说屁呢。林玥如实说道：“没印象了。”

　　“他家还有个儿子。”

　　重点来了，林玥竖起耳朵。

　　“跟你一般大。”

　　林玥等了会儿，没等到她妈的后半茬儿，只好自己追问道：“然后？”

　　“什么然后？”李女士瞥她。

　　“做什么工作的？长得怎么样？您不说说？”林玥纳闷李女士今儿这功课怎么做得虎头蛇尾的。

　　“做什么工作我不知道，长得……”李女士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林玥眼巴巴地看着她，李女士轻笑了一声，给了个“你自行体会”的眼神，“长什么样……你自己去看吧。”

　　李彤带着林玥串了几次门，算是晓得自家闺女那狗脾气，人呐就是贱，你把背景学历都告诉她，她就要在心里权衡般不般配。只有这欲说还休、暧昧不明，才能挑起她一二分的兴趣。

　　还别说，李女士不愧是她亲妈，林玥这回真被李女士吊足了胃口，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好奇起来。

　　2、
　　这天，宜嫁娶。

　　李女士挑了个好时辰，带着林玥去串门了。

　　林玥一路上想打听男方的信息，李女士又是装傻充愣又是左右言他，没给个准信。直到车子快始到张姨家门口了，李女士才勉为其难地开了金口。

　　“他儿子啊，你小时候也见过几次面，后来长大了你张姨就把他送到B市去读书了，这几年也没回来过，每年过年都是你张姨他们去B市陪他过年。”

　　“这孩子也争气，前年总算闯出了名堂，今年终于抽出了点时间回来看你张姨他们，待会儿你见到他，不要太惊讶，听到没。”

　　为什么要惊讶？林玥正奇怪着，话未问出口，车便停了下来。一下车，李彤忙里忙外地拎东西，林玥看到，旋即上前搭把手，也就忘了继续往下问。

　　这一忘的后果就是，毫无心理准备的林玥一进门，便见到了张姨的儿子——

　　男人站在客厅，身材颀长，穿着修剪合度的休闲服，一只手举着手机打电话，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似乎是随意站着，却并不懒散，反而气质分明、清峻矜傲。

　　看到林玥她们进门，男人嘴角勾了勾，朝她们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然后背过身，不知道朝电话里说了什么，便挂了电话，转身向他们走来。

　　林玥看着面前这个逐渐逼近的帅气男人，默默地把视线垂了下来，落到手上提着的牛奶上。

　　牛奶包装袋上的代言人，面容英俊，眉目俊朗又阳光，这张脸放娱乐圈并不算出众，却是因为满满的少年气，总让人不自觉的想到日系电影里的单薄美少年，气质那么的干净，干净得就像清晨的第一缕微风。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小鲜肉——

　　沈朝与。

　　也就是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3、
　　林玥有一瞬间的愣神，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门。

　　林玥揉了揉眼睛，确定面前这人就是那位大明星沈朝与后，她足足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才勉强消化了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比起“惊”，林玥现在感受更多的是“吓”。任谁近距离看到这么一个大明星，能不被吓到吗？！关键上周她才看完这个男人的剧。

　　沈朝与啊，活生生的沈朝与啊……

　　就算林玥不追星，也对这个人有所耳闻。无他，这个人名声太好了。别的明星给自己镀金都要立人设，而沈朝与立都不需要立，人设即本人。

　　看看他光辉的履历就能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高中艺考四大艺术院校专业第一，高考610分远超一本线，直逼985。学霸本霸。再加上这张俊脸，妥妥的梦中男神。

　　就连他的粉丝也说，这样一个优秀的人来演艺圈简直是糟蹋了，清华北大985、211它们不香吗？逐什么演艺圈！

　　别人家的粉丝恨不得自家idol多发专辑多演戏，沈朝与的粉丝就不同了，天天左一个超话右一个超话，日常喊麦让沈朝与退圈，回去搞学术。

　　粉丝这样不是觉得沈朝与演戏不好，是她们觉得这个圈子脏了她们哥哥的身。
　　娱乐圈它不配！

　　但就算粉丝这样了，沈朝与也没退圈。没人知道沈朝与在想什么，在这物欲横流的圈子沈朝与独善其身。“知世故而不世故”这是圈子里前辈们对沈朝与的评价。

　　这顿相亲饭林玥吃得不上不下。若是平常的相亲对象，林玥少不了在饭桌上与人唠嗑几句，这是基本的素质涵养，无关好感。但到了沈朝与身上，林玥就有些无所适从了。

　　仿佛一开口，便成了莽撞。

　　其实林玥应该是自信的，她打小就长得好，成绩也好，是无数人心中的女神。

　　林玥长得很好看，她的好看不是好看在五官，而是好看在气质。不是说她的五官不精致，而是说她的气质远远要胜于她的长相。换句话讲，林玥是骨相好，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林玥便是那种典型的骨相美人。

　　但就这样的林玥，在沈朝与面前，竟然连抬眼瞥人的勇气都没有。

　　李女士差点一口气又没上来，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吃完饭李女士把林玥拎到阳台上，数落道：“你不是很会说话吗？今天怎么成哑巴了？”

　　林玥摸了摸鼻子，委屈道：“我哪有很会说话。”

　　李女士一脸呵呵，心说你伶牙俐齿还少了，之前给你找的那些相亲对象不都是被你说走的吗！

　　李女士这会儿顾忌是在别人家里，没跟她争，只叮嘱道：“没事多和朝与说说话，你们小时候不经常在一起聊天的吗？”

　　林玥无语，想说小时候和长大后能一样吗，再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沈朝与半点记忆都无，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哪有话讲。

　　李女士似是看出她的想法，恨恨道：“没话也得找话讲！”

　　“行吧。”假模假样地应下了。

　　李女士回到客厅和张姨聊天，林玥继续呆在客厅阳台吹风。

　　盛夏的夜晚星星很亮，远处的蝉鸣在寂静的空气中此起彼伏地响着，皎洁的月光洒满阳台。

　　林玥趴在栏杆上想着事情。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的阳台被人打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

　　林玥无意间把视线瞥了过去，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两人纷纷愣了愣。

　　月光晦暗，但房里的灯光落到男人的身上，切着棱角，勾勒出清瘦的身形和俊逸的五官。
　　是沈朝与。

　　沈朝与手里夹着一支烟，他身上穿着还是那身休闲服，脸上却戴了副金框眼镜，领口跟之前一样系得有些高，规规整整的，但是仍旧能看到性感漂亮的喉结。

　　眉眼还是那副眉眼，却和刚刚见到的又有些不一样，仿佛添了几分疏离淡漠之色，配合着手里的那支还没掐灭的烟，意外地有一种惑人的禁欲感。

　　林玥感觉轰的一下浑身血液冲上头顶。

　　真的绝了。

　　如果说林玥之前对沈朝与只有六分好感，现在就是实打实的十分了。

　　难怪古人云“食、色，性也”，这样的沈朝与谁顶得住？！

　　清纯在性感面前不值一提。这话是真的。林玥今天算是悟了。

　　沈朝与看到林玥后，便把烟掐了。他冲林玥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笑了笑道：“别和我妈说。”

　　林玥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朝与又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林玥感觉他的这个笑里有些意味不明，他看了看她，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小时候见过。”林玥回答道。

　　“是吗？”声音很轻，一不留神就溜过去了。

　　“我妈说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林玥以为他不信。

　　沈朝与笑笑，不说话。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

　　林玥咬了咬唇，想开口，却发现好像没有切入点，索性也沉默了下来。

　　“你现在还在B市读书吗？”沈朝与忽然开口问道。

　　林玥注意到他口中的“还”，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没问出口，只嗯了一声，回答道：“在读研。”

　　“B大？”

　　“嗯。”

　　之后沈朝与就没再多问什么，进屋前，他似乎有意无意地掠了一眼林玥。

　　“风大，进去吧。”

　　落进林玥耳里的声音格外温柔。

　　4、
　　那次相亲饭之后，林玥和沈朝与加了联系方式。

　　两人偶尔会在微信上聊上几句，不过话不多，倒像是朋友之间的相处。也不知道是谁先把握好的分寸，可退可进，可守可攻。

　　沈朝与这次难得休了一个大长假，张姨和李彤一合计，两家人整了个家庭旅行。

　　李彤找林玥要护照的时候，林玥还在整理自己的论文，都没明白这才过了半个月，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妈，你说什么？去旅游？和沈朝与？”林玥一脸惊恐地看着李女士，眼里就差写明“你们怕不是疯了”这几个大字。

　　知女莫若母，李女士顿时把她的心理活动揣摩了个透彻，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我们没疯。”

　　“没疯还和沈朝与去旅行？万一被他粉丝扒出来怎么办？”林玥苦口婆心地说道，“妈，你是不上网，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可厉害了，什么都能扒出来，要是被她们知道您女儿和沈朝与同游，只怕不止我，我祖宗十八代都要被挂网上了。”

　　李女士冷笑一声：“你怕啥，你祖宗十八代都是文化人，没什么可以被人戳脊梁骨的。”

　　“……您这么一说，我感觉我更对不起我祖宗了。”

　　“少贫了。”李女士不跟她多说，翻箱倒柜地找起护照，“你把你护照搁哪儿了？”

　　“……”李女士油盐不进，林玥生无可念地指了指床头柜，“在第二个抽屉。”

　　“找到了。”

　　李女士拿了护照准备走人，走前，林玥特意问了一嘴：“您好歹和我说说，去哪儿旅游啊？”

　　“新加坡。”

　　说是家庭旅行，实际上是两个老母亲带着自家儿子女儿来约会。两家爸爸都很知趣地没有掺和进来。

　　到新加坡那天是晚上十一点，时间太晚了，而且大家也忙了一天就没再出去逛，找了家酒店办理入住手续，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林玥被一阵敲门声弄醒。

　　林玥捂着被子在床上喊了好几声“妈”，都没得到回应，起身一看，房里就她一个人。

　　敲门声还在有条不紊地敲着，林玥扒拉了一下头发，认命地爬起来开门。

　　“我们不需要客房……”等林玥彻底看清来人，剩下的“服务”两字顿时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站在门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朝与。

　　沈朝与穿了件白色短T，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帽檐下的那张脸轮廓明晰，干净清俊。

　　“你怎么来了？”林玥不自然地撇开目光。

　　“过来找你吃早饭。”

　　林玥瞄他，狐疑道：“你不和张姨吃？”

　　“我妈她……”沈朝与顿了顿，看她道，“和你妈出去了。”

　　林玥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妈扔下她跑了？？？

　　大抵是林玥这表情配合她现在这副打扮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沈朝与曲起手指抵在唇边，忍笑道：“话说……你要不要收拾一下？”

　　林玥莫名，顺着男人的视线低头望过去。

　　粉色睡衣，大码拖鞋，披头散发，没洗脸……

　　很好，KO。

　　林玥内心万马奔腾，表面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镇定道：“那你等我会儿，我马上收拾好找你。”

　　“好。”沈朝与眼里还带着笑意。

　　林玥脸一热，火速关了房门，落荒而逃。

　　林玥没敢让沈朝与多等，简单地化了个淡妆，便出了门。

　　沈朝与在酒店大厅等她，男人一身白T运动裤，身材颀长挺拔，气质出众，帅得打眼。

　　沈朝与看林玥下来了，走过去问道：“擦防晒没有？”

　　林玥一愣，有些没想到男人开口居然问的是这句，慢半拍回道：“擦了。”

　　沈朝与嗯了一声，又说：“外面太阳大，带伞了没？”

　　林玥心里那个古怪的感觉更明显了，回道：“带了，在包包里呢。”

　　沈朝与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林玥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直到在酒店大门口等车时，一对小夫妻觑到他俩，妻子冲着丈夫说道：“这对情侣真养眼啊，是不是老公？”

　　妻子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入林玥耳里。轰的一下，醍醐灌顶。下一秒，血色不受控制地漫上了耳根，脸上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林玥终于明白为什么觉得不对劲了。

　　沈朝与刚刚和她的对话分明就是情侣的既视感！

　　林玥红着脸，忍不住地偷偷睨了沈朝与一眼。

　　沈朝与像是没听到，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划弄手机。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眼看了过去，却看见林玥微红的脸。

　　沈朝与蹙眉，启唇：“你……”

　　林玥屏息，心里七上八下的。

　　就在她以为沈朝与看出了什么的时候，沈朝与把后半截话说完。他说：“你中暑了？”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可以，这很沈朝与，也很直男！

　　林玥皮笑肉不笑：“没。热的，我皮薄，过会儿就好了。”

　　沈朝与没说话，却把手机揣进兜里。林玥也没在意，可下一秒，猝不及防的，他钻进了她的太阳伞下。

　　林玥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侧头看过去，和男生四目相对。

　　这是林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沈朝与的眼睛。沈朝与的眼睛很漂亮，眼尾略弯上翘且细长，笑时很勾人，就像现在——

　　他弯了弯眸，抬起手，手指擦过她的指尖，握住伞柄，温声道：“我来打。”

　　林玥发现沈朝与这人撩人不自知。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

　　这么近的距离，林玥视线被迫仓皇逃窜，就连呼吸也忍不住放轻些，心跳得毫无章法。

　　好一会儿，林玥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假装无意地看向沈朝与，却见男生早已收回了目光。林玥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几分说不清的小失落。

　　“你在看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朝与又侧头望了过来。

　　视线平齐，目光陡然相撞。林玥这才意识到沈朝与为了和她保持同一高度，刻意地弓着身子。

　　“没看什么……”林玥支支吾吾，不自然地挪开目光，松开伞柄道：“你来打吧。”

　　“好。”沈朝与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