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救援》字纸见心

11、异乡人的马勒梦

　　唐时羲和丰驰搀着辛遇出来，商量着怎么把辛遇送回去，唐时羲说：“丰驰，你也喝了不少，先回去吧。我开车把她送到宿舍楼下。”
　　丰驰说：“你知道她住哪栋楼吗？”
　　唐时羲说：“刚才咱们不是开车经过吗，就是操场旁边那栋带咖啡馆的楼。”
　　丰驰说：“好吧，那就交给你了，不准想入非非！”

　　唐时羲把辛遇安置在车后排侧卧着。车到宿舍门口时，她刚好有点醒酒了。
　　唐时羲说：“辛遇，下来吧，到你宿舍了。”
　　辛遇眯着眼睛说：“我不下！你送我的项链和手机呢？在哪里？”
　　唐时羲心想，记性挺好啊，看来醉得不厉害。
　　刚巧这时苏妍妍跑步回来，见状上前帮忙扶着辛遇。
　　唐时羲说：“正好，她刚才喝了点酒，你快扶她上去休息吧！”目送两人上了楼，他才驱车离开。

　　唐时羲回到家，见母亲还坐在客厅等自己。方云琼劈头就问：“回来这么晚，看来和梦迪聊得挺投机。约下次见面了吗？”
　　唐时羲遗憾地摇了摇头说：“没有下次了，人家根本就没看上我。”
　　方云琼说：“怎么会呢，她明明对你的各方面很满意的。”
　　唐时羲沮丧地说：“见光死听说过吧？没看上就是没看上，话不投机半句多，您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方云琼说：“不对，你上次说已经有女朋友了，看来不是说着玩的？”
　　唐时羲说：“当然了，相处着看看，待时机成熟自然会带给您过目。”

　　宿舍中，甄真帮辛遇洗了把脸，换了拖鞋，扶她倒床上睡觉了。
　　第二天辛遇睡醒，懒懒地下床洗漱，这时甄真已经帮她带回了早饭。
　　辛遇问甄真：“我昨晚怎么回来的？是唐时羲送的吗？”
　　甄真说：“明知故问啊。你们昨晚去校门口大排档了吧？一身龙虾味儿。如实招来，他是不是占你便宜啦？”
　　辛遇说：“没有，他一富家子弟、海归精英，怎么看得上我这样的土鳖？倒是有人想占他便宜。”
　　甄真说：“谁啊？不会就是你想占吧？你看你，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和人家去喝酒，然后宿醉而归。”
　　辛遇说：“什么宿醉，明明是微醺好吧？”嘴上这样说着，脑子还是有点断篇儿，不知昨晚自己有没有出丑，有没有对唐时羲说什么出格的话、做什么出格的事。
　　甄真说：“对了，昨晚我研究明白了一件事。”
　　辛遇说：“什么事？”
　　甄真说：“我后知后觉，直到昨天下午才发现郑喆对苏妍妍有那个意思。……你看，苏妍妍呢，情系社长。社长又钟情于你。可惜你不喜欢郑喆，要不就形成无始无终、永不完结的闭环了。”
　　辛遇说：“所以你和冯闯最幸运，两情相悦，缠缠绵绵，恨不得一天见八回。你也真够可以的，坐几站车就能回家享受大小姐的生活，偏要赖在宿舍和我们挤，在我们面前撒狗粮。永远不懂我们这些单身狗的苦楚。”
　　甄真说：“你单身狗？明明有优质良种犬摆在你面前，是你自己无动于衷啊，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老套把戏现在不吃香了。迂回战术成本太高，现在讲的是一招制胜，一吻定情。”
　　甄真映射的是项霖，辛遇心中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唐时羲。她暗自很庆幸，昨晚他没有相亲成功。辛遇走到楼道一角，小声给丰驰打电话，问：“昨晚我醉得厉害吗？是不是丢人现眼了？”
　　丰驰说：“丝毫没有。貌似喝醉，实则清醒，干得那叫一个漂亮，杀得敌军仓皇溃逃。我真得替丰云好好感谢你，帮她击退一个强劲对手。”
　　辛遇迟疑了一下，貌似仗义地说：“别客气，你姐那也是我姐，做点贡献不在话下。”挂了电话，辛遇有点失落，明明是逢场做戏，自己干嘛想那么多。

　　与此同时，唐时羲正摆弄着手机，想给辛遇发一条微信，对昨晚的事表示慰问或感谢。微信消息写了删，删了写，最后也没有发出去。一种催化剂已经在他体内发生了作用，可是发生作用的起因与过程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苏妍妍告诉辛遇和甄真，她的生日派对选在陕西南路上的马勒别墅。
　　甄真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女孩，首先发出惊叹：“妍妍，马勒别墅啊，简直就是北欧在上海的一块飞地！太有调调啦，好期待！我只在小时候去过一次，就再没机会去了。”
　　辛遇说：“我还没去过呢，谢谢妍妍带我去开眼界！看来我得给你准备一份大礼啦，要不都不好意思让你破费。”
　　苏妍妍说：“别有心理负担，我也是第一次去。之前在陕西南路逛街，老想着进去瞧一眼，又觉得自己一个穷学生和那么神秘梦幻的地方不匹配。这次是我偏要去一探究竟，注意了姐妹们，那天我还准备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呢，你们拭目以待吧！”
　　甄真见苏妍妍运筹帷幄的样子，惊问：“什么大事啊？你要放火箭了？提前透个底呗。”
　　苏妍妍笑说：“别心急，到时就知道了，没有悬念的人生多无趣。”
　　辛遇开玩笑似地说：“悲催啦！我好像还没有一套和那种高档场合相匹配的礼服，妍妍，快奉献出你的衣柜，借一件给我。省下的钱给你买礼物。”
　　苏妍妍说：“随便挑。”

　　辛遇只在上海近代建筑史选修课上，听老师讲起过这座北欧风格的别墅——20世纪30年代英国人马勒请建筑设计师为他女儿建造的童话城堡。辛遇在老照片、纪录片和百度中凝视过它的姿态，在头脑中构想过关于它的种种传奇，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走进它——心心念念要去打卡的传奇地标，很可能终其一生都不曾踏入半步的。嘴上说说、心里想想就好了嘛。

　　当苏妍妍说出“马勒别墅”四个字的时候，辛遇再次感受到了苏妍妍这几年的进阶之路。上海是个造梦的地方，只要你愿意，有恒心，稍作努力就能融入这里，享受这座城市带来的福利、机遇，尤其是对于外地来的女孩子来说，上海就像一台整形仪，初来乍到时的懵懂和土气，经过若干时日的雕琢，都会变得练达与时尚。上海也像一台破壁机，不管原材料如何粗粝坚硬，经过超高转速的研磨甩打，都会褪去原来的模样，变得如绸缎般细腻入微。

　　苏妍妍给辛遇、甄真看了她罗列的嘉宾名单，一共二十多人，她俩认识的只有七八个。甄真指着一串陌生的名字，问苏妍妍：“这……这都是谁啊？”
　　苏妍妍指着名单说：“这几个都是我的大客户，我这也算答谢她们平日对我生意的照顾……这些个你们不认识，金融界的、新媒体的、做IT的……”
　　甄真说：“你圈子够多的呀！”
　　苏妍妍说：“再多也比不上你这样的土著啊！”
　　甄真说：“才不是呢！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和你们几个好，认识点社团的人，我还哪有什么圈子、人脉可言啊？”
　　辛遇说：“这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人脉无关土著。”
　　苏妍妍拿着名单对辛遇说：“丰驰、唐时羲这两位公子你代为通知哈！你面子大，我请人家不一定来呢。”
　　辛遇说：“OK。交给我吧。”

　　辛遇感慨，眼前的苏妍妍，已从浑身透着土气的大妞变成骨子里透着精明的魔都御姐，正在继续向更高级的段位攀爬。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拥有了笃定的自信。她似乎注定为上海而生，而上海也慷慨地向她张开怀抱。人们早已不再提起她曾经的窘迫，一切看似卑微的奋斗都不会被辜负，只要点滴浇灌，便有花开时刻。这便是这座城市的公平之所在、魔力之所在。

　　而自己呢，和这座城市的关系又是如何呢？辛遇猛然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和甄真去人民广场地下商城逛街时的感受。甄真如鱼得水地在大大小小的商铺中穿梭，在眼花缭乱的小商品中不厌其烦地挑选自己心仪的那一件，跟在后面的自己却像一条近乎要窒息的鱼，在迷宫式的汪洋中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出口。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一个密集恐惧症患者。
　　人民广场的十字路口，永远人满为患，每次信号灯由红变绿的那一刻，行人就像开闸的洪水奔涌向前，自己似乎也被浩荡水势裹挟着前行，丝毫没有停歇半秒的可能。
　　初到上海，压抑感完胜新鲜感，一粒漂浮的尘埃在这无边之大、无穷之远的都市根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辛遇一度觉得，是这座庞大的城市机器在包裹、诱惑、占有、摆布她，而自己从不曾完整而彻底地了解它、拥有它。她所能拥有的，只是关于这座城市的浮光掠影的碎片。

　　慢慢地，辛遇在学校站稳脚跟，按部就班、日复一日地完成学业，有了一些值得交心的朋友，又因为联谊寝室的机缘加入了见心社，她才觉得内心好像有了着落，有了一个边界明确的活动范围，有了相对稳固的价值观，外面的世界再大、再浮华，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想到这里，她依旧非常庆幸自己认识了项霖——一个阅历、见识、眼界、抱负远超自己的人。正是因为有这位导师型人格的学长在前面领跑，她才拥有了更丰富、更开阔的大学生活。如果两个人能一直保持初见般的简单关系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