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球球的小樱桃》幼时生

3、帕特思瑞

　　大校学生会主席的话，落在两个刚进校园没多久的大一新生耳朵里，包含的分量可想而知。

　　毛桐顺梯子往下爬，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放小音量悄声：“我觉得我感受到了杀气。”

　　裴以奚面如死灰地在旁边补充：“并且这股杀气好像还是冲我来的。”

　　裴以奚的想法一点没错。
　　因为在他跟毛桐双双下床站好之后，陆听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走寝查看需要穿西装外套，即使本人性格再和善也会显得严肃不少。
　　陆听把手里的用以记录表格递给旁边站着的两个生活部副部长，稍微垂眸看了一眼毛桐。
　　“你先走吧。”

　　毛桐如蒙大赦，火速开溜，临走还不忘站在陆听看不到的角落，跟裴以奚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裴以奚:“……”
　　救命。

　　然而陆听并不着急发话，只是拿眼睛在这间六人寝扫了几圈。
　　裴以奚没敢忘记自己跟陆听的过节，此刻身体僵硬，下意识地也跟着看了看。

　　平心而论，他们寝室算不上干净。
　　六个性格各异的大男孩，有行李巨多床底塞不下的，有成天不洗澡浑身一股味的，还有沉迷二次元手办到处摆的。

　　他上的这所大学对寝室干净与否的管辖说严不严说松不松，扣不扣分应该大概全凭陆听一句话。

　　“带你走了三层，基本流程记住了吧。”
　　陆听瞟了他一眼之后就挪开目光，把头转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你们去楼上查一圈，一会儿下来跟我汇报。别太端着也别拿乔，要是有新生在论坛上发帖子骂，我会跟绍元商量怎么处理。”

　　绍元，栾绍元。
　　裴以奚立在一旁疯狂走神，努力把学生会大三那届的照片往人名上对，终于想起了这应该是生活部刚新鲜出炉换上来的部长。

　　陆听办事利索说一不二，向来很讨厌学生干部在底下耍官腔。两个副部点头如捣蒜，拎着本子就转身走了。

　　至此，整间屋子里终于只剩下陆听跟裴以奚两个人。

　　裴以奚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躲什么。”
　　陆听觉得好笑:“我们又不搞体罚那一套，不收拾房间也不会拿你怎么办的。”

　　裴以奚被他说得脸发烫，被这种灼人的视线盯着根本不敢抬头，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过了会儿小声问道:“那你会扣我的分吗？”

　　陆听一副没听懂的样子:“什么？”

　　裴以奚:“就寝室卫生。”

　　“判定要不要给你们扣分，这是绍元的活儿。”
　　陆听如实解释:“如果我越俎代庖，他会第一个冲到导员办公室举报我公报私仇。”

　　原来我校学生会主席团的风气居然这么刚正吗……
　　裴以奚的三观遭受了巨大冲击，再回忆起栾绍元那张始终带着笑的脸时，不自觉就给人套上了一层铁面无私的滤镜。

　　过了几秒，裴以奚突然意识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等等，什么私仇？”

　　虽然很陆听接触的次数不多，但裴以奚本能地觉得他在这个档口提了，这事就一定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陆听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敏感，愣了一下才道:“我前段时间在酒吧被学弟亲了一口，看见的人虽然不多但毕竟有。绍元认为我丢了面子，会故意从各个方面给那个学弟气受。”

　　裴以奚捂了捂脸，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学弟竟是他自己，心说就多余搭这个茬。

　　然而陆听不放过他，忍着笑发出灵魂拷问:“那你觉我会这么做吗？”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送命题。
　　裴以奚倒吸一口凉气，在脑内激烈思考对策，最后皱着眉谨慎开口:“不会……？”

　　“不会。”
　　陆听颔首，一口把答案钉死:“你当时喝多了，我看得出来。没人会拿这个当把柄，你见我不用跟看见鬼一样。”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没等对面回话就又继续道:“还有，如果想明年留任的话就积极一些，路上碰到也不用离老远就绕道……”

　　陆听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开始用一种非常悠远的目光看向裴以奚。

　　裴以奚岌岌可危的情商突然上线，自己找了个听上去还算靠谱的理由:“学长我有点近视，平时不戴眼镜的话隔的远了看不清。”

　　“哦，是这样。”
　　陆听没多说什么:“绍元他们都说是我在欺负你……如果以后有人问起来的话，记得帮我挽回一下形象。”

　　他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要走了，前脚刚踏出门框，顿了顿复又折回来，道:“我跟你是一个系的，正常来说这节不该没排课。”

　　剩下的话陆听没说，但裴以奚脑袋上冷汗都快掉下来了。
　　他想给自己找个请了病假的借口，但毕竟刚刚还精神抖擞地把枕头扔到了人家脸上，现在说这话也不合理。

　　理智告诉裴以奚，陆听也是学生。且学生干部的一些事物跟上课偶尔会产生冲突，招人时还会问新生如果学习和任务赶一起会选哪头。由此来看，他对逃课应该没多大抵触。

　　但现在两个人面对而立，看着陆听圆乎乎的脸，裴以奚一句开玩笑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错了。”
　　裴以奚扁了扁嘴:“可编程太难了，我学不会。”

　　他没敢明目张胆地抬头，悄悄掀起眼皮看了那么一眼，好像隐约瞟到了陆听嘴边掀起的一抹笑意。

　　陆听:“计算机开始是这样的，但如果现在开始放弃以后怎么办。”
　　顿了顿，又道:“我成绩一般，但大一的东西都还记得。如果你那里有不会的，随时可以来问我。”

　　裴以奚受宠若惊:“谢谢学长。”

　　陆听点点头，这次是真的说完再见离开了宿舍。

　　裴以奚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愣神，过了会儿摸出手机点开微信，去掉置顶的几个群外，毛桐的消息直冲顶部:
　　【情况怎么样了。】
　　【姓陆的有没有为难你，说没说要扣多少分，扣几分？】
　　【兄弟你怎么不回话，你不会被陆听灭口了吧！】
　　【对方已取消】
　　【对方已取消】
　　……

　　裴以奚看着一长串的语音通话，直觉得眼前阵阵发晕，按住语音输入脱口而出道:你爹还活着，谢谢，就是没关静音。

　　这条发出去之后，他本来还想再说句话。但拇指在听筒摁了半天，却又不知道该讲什么。

　　直到毛桐的消息提示再次亮起来:
　　【乖儿子怎么跟你的老父亲说话呢。】
　　【活着就好，那残了吗？】
　　【着急吃瓜，烦请秒回，谢谢。】

　　按照以往的情况，这时候裴以奚肯定已经致电过去跟毛桐大骂三百回合，最起码也得你来我往地互发几个占便宜的表情包。

　　但现在裴以奚觉得自己心有点乱。
　　他安静地看着毛桐继续给自己弹文字条，半天之后很突兀地回了一句:
　　【我觉得陆听挺好说话的。】

　　长达半分钟的鸦雀无声过后，毛桐友好地打字问道:
　　【你知道自己在说谁么。】
　　【咋地，陆听拿刀放你脖子上了？】

　　—

　　陆听一出新生寝室楼就把西服外套脱了。
　　他长得显小，着装审美也有点偏幼稚，喜欢各种萌版图案，每次按要求穿正装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譬如今天，他里面套了件棉白T，被刚刚外套遮住的胸口部位印着两枚芒果，跟前几天偶遇裴以奚时穿的那件樱桃短袖是同款。

　　“坑我的感觉怎么样，绍元答应请你们吃饭了？”
　　他拿手扇了扇风，有些漫不经心地问。

　　……这么可爱的打扮。
　　两个副部长眼睛恨不得黏在他衣服上，听见问话又马上装作目不斜视:
　　“没有没有。”
　　“怎么可能。”

　　陆听只当他俩在放屁。

　　今天这活其实应该是栾绍元的，他本来可以很清闲。
　　但问题就是栾绍元本人正在忙活重修考试，所以就干脆伙同现在自己面前这二位一起，苦苦哀求陆听代管，这才有了刚刚的局面。

　　好不容易全天没课的陆听满脸不爽，跟栾绍元的两个直属学弟告别，然后又接到栾绍元电话之后，这种糟心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陆听:“你最好是有什么正事找我，否则……”

　　“陆爸爸，爹！”电话那头传来栾绍元撕心裂肺的嚎叫:“哈夫曼编码怎么算，给我讲讲，求你了！！！”

　　陆听的耳膜突遭轰炸，只觉得这道声音穿透力极强，在自己脑袋里回响了半天才停。

　　陆听:“……”
　　陆听:“你在哪，图书馆吗？”

　　栾绍元跟陆听是室友，知道他说这话就代表同意了，喜滋滋道:“怎么可能。在图书馆这么喊的话，估计我现在已经被旁边的人拿书砸死了，我在寝室。”

　　陆听熟练捕捉到重点:“你别告诉我你在宿舍睡觉，直到现在才醒。”

　　“嗨，哪能啊。”
　　栾绍元心虚地咳嗽了两声，慌里慌张地转移话题:“我要出门了，你直接来图书馆吧。复习资料我都带着，能不能把我拽到及格线就看你啦。”

　　陆听应了一声，把电话撂了。

　　栾绍元跟他不同，深受高中老师“上了大学就不用学习”的荼毒，大一整年都没怎么去上课，成功成为院内挂科大户。

　　而每次看着教务系统里显示的，那点少的可怜的分，他的眼神都会猛地转移到陆听身上。
　　陆听对此早已习惯。

　　他记忆力不错，前几个学期的内容也都没忘，给栾绍元讲题费不了什么事。
　　况且……

　　陆听想到这里无意识笑了下。
　　如果不是栾绍元这两年的摧残，他也未必能有自信在裴以奚面前说出辅导功课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