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象门·景始》想到哪写到哪

31、结盟

　　寺京拉过她的手腕，轻轻翻来覆去看了一番，又问了问瓶子里的药，问她：“这已经是上好的药了，你还要什么药？”
　　景秀咬牙抽回手：“我要的不是治手的药，我要止疼的药。”
　　寺京明显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她又补充：“这手，我还等着用，可轻轻一动就这么疼，让我怎么用。”
　　这下他彻底明白，景秀看到他眼里慢慢浮现熟悉的愤怒，眼神朝屋顶飘了飘。
　　“你是不是有病？！你这手不好好养着可就废了，还用什么用？！胡来！”
　　一般来说，寺京接下来又会是一阵念，可她没时间，还是打断了他：“我找到了八卦令。”
　　屋内立刻安静了。

　　“你知道八卦令，这世上也不过十枚，除了拥有的人，谁都不知道这令牌的踪迹在哪里，我真是运气好，巧好就遇见了，”她仰头看着屋顶上一块蛛网，只有网却看不到蜘蛛的踪迹：“八卦令可是八象门最高指令，认令不认人，有了这令……”
　　应该不是新结的网，摇摇欲坠的，景秀左手把玩着寺京桌上的一支竹笔，一个施力，轻巧的笔身打着转往上翻，恰巧卷过那蛛网，又直直落下。
　　网破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却依然无比清晰：“我们就可以离开八象门了。”
　　只要有了八卦令，寺京、叁儿、廿九和她，他们都可以离开那个毫无光明和自由的地方……
　　“所以，给我药，寺京。”

　　屋内的呼吸轻轻浅浅，一起一伏，而门外的那个呼吸却沉重了起来，刻意压抑着的沉重。

　　殷泽在翡翠楼没待多长时间就出来了，本来这次出行就是一部分是因为宜歌这边情况紧张，连汭又失了联系，才彻夜赶过来，现下事情了了，自然等不及又要回帝都。
　　即将离开城门的时候，终究还是打算吃点东西再走，便在最近的一个餐馆前停了下来。
　　这餐馆位置不太好，平时生意也不如城中地带的馆子，可看着还算干净。此刻早过了饭店，直到殷泽走进了堂里，都没见人招呼。
　　堂里只有一桌人在吃饭，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女人和一个全身脏兮兮的孩子。
　　女人只在进门时抬头瞧了他们一眼，又收了目光，继续支着下巴看一边的小孩狼吞虎咽，伸手剥掉他嘴角的饭粒，淡淡道：“慢点吃，喝口汤。”
　　又冲里屋喊了声：“秦姐，来客了。”
　　里屋的人应着，不一会便走出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瞧见来人，她在腰间围裙上擦了擦手，招呼着：“几位客官，随意找地儿坐吧。”
　　殷泽选择了最角落的一桌，开着小半扇窗，正好里面的人能看清街上来来往往，而外面的人却看不太见里面的光景。
　　被叫秦姐的妇女不一会又过来了，一边掺茶水，一边问道：“几位爷吃点什么。”随后又推了几道像是招牌菜，殷泽没怎么听，视线落在街外面，反正点菜自有人安排，吃什么他都觉得无所谓。
　　点好菜妇女又忙去了。
　　一时间堂里又恢复了安静，安静到能听见另一桌人的说话声。

　　“拾柒姐姐，你前几天到底去哪了，我找遍了都没找着你。”叁儿似乎是吃饱了，动作慢了下来。
　　女人理了理孩子有些打结的发，没说话，她眼里有些不忍，终究还是转移了话题：“叁儿最近还去书院吗？”
　　叁儿点头：“去的。”
　　景秀心里不免一阵泛酸，叁儿这样的孩子，到了这样的年纪本来也该开始念书了，可是进了八象门就没了人生□□里需要你做条狗你就得日日在那里趴着。
　　叁儿这么聪明的孩子，如果能念书的话，一定念得比好多好多人都好的。而现在却只能在某些夫子授课的时候在窗外偷偷听上那么一会。

　　“最近讲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叁儿想了想：“拾柒姐姐，我有一次看到夫子在后院里哭。”
　　“哭？”
　　“嗯，我问夫子为何掉泪，夫子说了一句话：‘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景秀怔了一会，道：“简单来说就是当一个人失去了价值，就会被杀掉被处理掉。”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很多，让人心酸让人唏嘘，那些乱世里面为了保全国家投入了一切的谋士，在国之危机解除之后却成了帝王的威胁，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很多功臣在这个阶段，被一一处决。
　　“什么是人的价值。”
　　“……就是说人为了什么活着。”
　　“为了什么？”
　　景秀无言了，这题她从小无解，此刻自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望了眼不远处吃饭的那桌人，衣着上等又低调，特别是窗边的那个男人，吃相及其俊秀，只是微皱着眉，神情总是严肃。
　　景秀走了一会神，看到叁儿还望着自己，她叹口气，垂下眼有些无奈：“为什么活着……我也不知道啊……”
　　叁儿已经吃饱了，景秀便帮他擦了嘴，秦姐的店位置偏，可菜都是叁儿最喜欢的，景秀想了一会，又跟叁儿说：“以后肚子饿，就找来找秦姐。”
　　“为什么？”
　　景秀又说不上话来了，这小孩，越来越难糊弄。
　　这时，另一桌的人已经吃完了，有人去结账，另一个看着不太好相处的男人起身要朝门外走去，经过他们这边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
　　他视线在景秀和叁儿身上来回过了一圈，这两人，姐弟不像，母女更不像，他说不出来两人的关系，但他恰巧听见了两人刚刚的对话，反正也是等着，鬼使神差地，他开口：“为了保护珍惜的人而活着。”
　　“敌国破，谋臣亡，并不可悲，保家卫国匹夫有责。”
　　叁儿眨巴着眼，有些不解。
　　殷泽又道：“命也许是别人给的，由不得你要或不要，可价值却是自己定的，生命的意义在于你是否认可你的每一个选择是有意义的。”
　　景秀的呼吸有些急促，大脑里快速闪过很多念头，可她一时半会抓不住，但又觉得背后一阵发麻。

　　殷泽说完就走了，那短暂的停留像是消失在时间的缝隙里，等景秀再回过神来，厅内又只剩下了她和叁儿两人。
　　景秀眨了眨眼，他说的好像很关键，给她摇摆不定的心里加了一道锁。

　　告别了叁儿，晚上景秀走回城北的一条街上，那街上住的人少，大多也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家，所以房子看起来都挺破烂的，可她像是对路程很熟悉，左拐右拐地，在街尽头的一个房子前停了下来。
　　屋前挂了个早已褪色的灯笼，她从下面伸手进去，摸了摸，抽出来一把钥匙，正是开门锁的钥匙。

　　吱呀——
　　老旧的房门传出一阵令人刺耳的响动，景秀像是没听到般，又快速关上了门。
　　门内是个小小的屋子，太久没住人，四处都蒙了灰，她也不看，轻车熟路从抽屉里摸出个火折子，又绕去小屋的后面。
　　别看屋子小，后门推开还有一个小小的庭院，她点亮火折子，将庭院右侧的灯点上，灯的光和着月光将庭院的整体都照了出来。
　　若是好好打整，应该是个温馨的小院。只是如今除了一片竹子还好好长着，其他都只剩下一片杂草了。
　　其实这房子是为了一时之需准备的，有时候接任务不适合在杏花楼里的时候，她都来这个地方，灯边有个小秋千，她伸手拉了拉绳子还挺结实，就直接坐了上去。
　　当初便是看着这小院，让她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个地方。

　　不一会有声响从门外传来。
　　景秀听了听，没搭理，敲门的声音停了一会，又是吱呀一声，有人开门进来了。随后是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是你叫我来，又不开门？”
　　柔软带着媚气的声音，无需回头便知嘉懿来了。
　　她倚着门框，在如此破败的小屋内，她依然美得如同一幅画。
　　“门不是开着么。”
　　嘉懿笑了下：“找我来，是……你也要去天元？”
　　她直奔主题，景秀也不啰嗦：“你们什么时候走？”
　　嘉懿打量了一下眼前坐在秋千上的女人，她明明很瘦很柔弱，为何总让人觉得她身体里有一股很大的力量，她又摸了摸自己脖颈的地方，上次被景秀掐着，真的以为下一秒就要死了。
　　下手真狠。
　　景秀半天没等到她的回答，便回头看她，正巧看到嘉懿伸手摸着脖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记仇？”
　　嘉懿回过神来，听她这么说，又笑了：“记仇？我跟你之间若是记仇，不知得记到何年何月去了。”
　　那倒也是，两人从一开始便不对盘，彼此都不喜欢彼此，可命运又总是纠缠在一起。
　　“你告诉我你去天元做什么。”
　　“八象门的人，做事情还分什么为什么，自然是拿人钱办事。”
　　嘉懿撇嘴，显然这答案她并不满意。她抱着手，看了景秀一会，又问：“你和波金以前认识？”
　　听到波金两个字，景秀背脊一僵，嘉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像调皮：“我听说他以前也是八象门出来的。”
　　嘉懿明显一副听故事心态，可景秀不想说，只想速战速决：“你们什么时候走，带我一个。”
　　既然她抛出了需求，直接答应就不是嘉懿的风格，她又故作而言它：“你还需要找我么，让连汭带上你不就成了。”
　　提到连汭的名字，景秀又觉得手腕疼了一下，她眼前浮现处他站在翡翠楼下说的那番话，他明明一个话少的人，却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话里话外，无非一句话——别去天元了。
　　他甚至说帮她救出那个孩子。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说说而已，也知道他不是做不到，可他们从一开始方向就不相同，她的独木桥和他的阳关道，谁也不能替了谁。
　　她心底也清楚，而他之所以这么说，都是担心她。
　　那个人，看似深不见底，可感情这种东西他却很难掩盖。
　　“他不会带我的。”
　　她又看到嘉懿似笑非笑即将开口的样子，她忽然就很不想听她接下来的话，便皱眉打断：“你带我去，我便帮你杀了波金。”
　　果然，嘉懿不再笑了：“你凭什么。”
　　“我以前，赢过他一次，我知道，他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