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杰风云传》伊达信

3、黄袍加身（3）

　　是夜，东京皇宫之中，王星硕独立在赵匡胤寝宫的屋顶之上。他仰望天空，看着这皓月当空、漫天的星宿，想着脚下这些个金碧辉煌的宫殿一月之前还不属于这赵匡胤所有，没想到这短短一月之间，竟已易主他人，这世事是何等的无常啊。再想想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就这样与他阴阳相隔，更是感叹这世道的凄凉。此情此景是何等的悲情，于是，拿起手中的箫吹奏起来。
　　这箫声一起，可不得了，惊动了所有的大内侍卫，同时也惊动了尚未就寝的赵匡胤。一时间，这宫殿之前聚齐了大量的侍卫。宋太祖赵匡胤这时也走出了寝宫，望着屋顶这位不知名的“天外来客”。
　　赵匡胤身高臂长，容貌岸伟，气宇更是不凡。赵匡胤出来后，打了个手势，命令禁军侍卫按兵不动，待看此人所为何意，自己便仔细聆听着箫声。
　　一曲过后，赵匡胤忽大喝一声：“好。”
　　王星硕将玉箫拿在手中，双手背负而立，说道：“你懂这箫声？”
　　赵匡胤道：“不懂，但朕可以感受到阁下是在用心吹奏。这比起那些宫廷之中，乐师们吹奏的要好上百倍。”
　　王星硕道：“那你可听出这曲中的凄凉悲情之意？”
　　赵匡胤说：“当然。”
　　王星硕道：“那你又可知，我为何如此的悲伤？”
　　赵匡胤道：“不知。愿闻其详。”
　　王星硕说：“因为我全家都被人杀了。”
　　赵匡胤道：“哦，原来如此。”
　　王星硕又说：“那你可知杀我全家者是何人？”
　　赵匡胤笑了笑道：“莫非是朕？”
　　王星硕道：“不错，正是阁下。”
　　赵匡胤又说：“那想必阁下便是来找朕报仇的吧？”
　　王星硕道：“正是！”
　　赵匡胤听后，哈哈大笑起来，笑道：“好说，那就得看阁下的道行有多深了，我这有三千禁军侍卫，阁下单凭一己之力只怕是以卵击石吧。”其实虽说三千禁军保护皇宫，但眼下聚齐在此的人数最多不过千人罢了。
　　王星硕也笑道：“那得试过之后才知道。”
　　赵匡胤见此人如此器量，顿生爱才之意，便说道：“朕钦佩阁下的胆识，如若阁下被擒，朕留你一命。”转身对禁军说道，“禁军听命，朕要生擒此人，不得害了他的性命。”
　　侍卫们齐声说：“是！”
　　王星硕也道：“殿前都点检，你的胸襟器量也算配得上这九五之尊，在下也留你个全尸吧。”（殿前都点检是赵匡胤登基前，任后周大臣时的职位名称。）
　　王星硕话音未落，便一跃跳下了屋顶，几百禁军侍卫顿时将他团团围住。王星硕话也不多说，上来便是一掌，三四个侍卫迎掌便上。这一掌急如风，劲力更是极强，一掌下去，这三四个侍卫同时应声倒地，却也站不起来。最前面的一个侍卫，竟给打晕了过去，也不知是死是活。众人一看，也不敢大意，一人又挺枪直刺王星硕，王星硕舞动手中的玉箫，以此为兵刃，轻轻一挡，那人手中长枪便已偏离王星硕有两三尺远了。王星硕抬起右腿，向那人一脚踢去，那人便飞出五、六丈远，倒在地上，断了气。
　　赵匡胤见状心中大是苦恼，他万万没想到此人武功如此高强。他曾命侍卫不可伤他性命，这些个侍卫自然便会手下留情，这样一来倒是帮了王星硕一把。眼看着王星硕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赵匡胤也是相当的着急。对于刚才一时冲动的决定，那是相当的后悔，可是自己已经是一国之君了，所谓君无戏言，说过的话怎可更改？只是希望这些个侍卫可以杀退此人。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王星硕已杀到赵匡胤的跟前，二人相距不过数丈远。倒在地上的禁军侍卫已有几十上百人了，这些禁军侍卫死的死、伤的伤，根本挡不住此人。王星硕打的虽是潇洒好看，可出手招式十分的狠毒，招招攻人要害，中招者非死即伤，面对这禁军重重包围，却是如入无人之境。
　　赵匡胤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主动向王星硕一拳打去。赵匡胤本是武将出身，自幼练武，曾在少林寺中习过武，武艺也是颇高，在历代君王之中，这武艺最高的，单怕非他赵匡胤莫属。而其自创的太祖长拳，被后世认为是中国武术界的六大名拳之一。
　　这一招正是太祖长拳中的第一式“双抄封天”，下半身右脚撇步向前，成扣步坐定，侧面上同时，上手化掌，向前双抄而上。王星硕不敢大意，向后一撤步，赵匡胤下半身接着，左脚以勾腿法向前踢出，侧面顺势，双掌外翻，向两侧以双分掌压落。王星硕接连摆动身体，施展身法躲避。
　　这太祖长拳乃赵匡胤所自创，其招式怪异，王星硕见所未见，不敢轻易出手，只得躲退。然而，四周的禁军不断涌向王星硕，王星硕也不得不疲于招架，一时间赵匡胤竟也占得了上风，压制住了王星硕的攻击。
　　赵匡胤见王星硕对此拳法有所顾忌，便乘胜追击，一连使出了“猛虎伏案”、“回首双刁”、“魁星踢斗”、“英雄独立”、“落步盘花”等五式的太祖长拳。太祖长拳特点是架势大而开朗，特别注重手眼身法步的密切配合与展现，演练起来豪迈奔放，优美中又不失其威猛的气势。可惜，这些招式始终无法将王星硕击倒。最开始的时候，王星硕只是一味的躲避，到了后来，王星硕慢慢的与其见招拆招，当赵匡胤使出“落步盘花”的时候，王星硕居然能够处处遏制赵匡胤的太祖长拳。
　　这时，赵匡胤渐渐的感觉到有些吃紧，只要有稍许的不慎，必将会被此人所击倒，纵然是有几百上千的禁军侍卫合力攻击，只怕也是徒劳。可是现在，此人步步紧逼，死缠着自己，自己根本没有抽身离去的机会，这可如何是好？
　　王星硕又与赵匡胤斗了十来个回合，这时赵匡胤感觉已是强弩之末了，几乎已经完全没有招架抵抗之力。忽然，王星硕故意卖了个破绽，赵匡胤想都没想，顺势一拳向王星硕的右肩打了过去。王星硕迅速侧身向前移了一步，躲过了这一拳。赵匡胤虽一拳打去，但此时，赵匡胤手臂以上的部位，已没有了任何防御能力，王星硕反手一爪，扼住了赵匡胤的咽喉。
　　众侍卫见状，都不敢轻举妄动。王星硕大声说道：“你们都给我退后。”于是，众侍卫纷纷后退了五、六步。
　　赵匡胤虽被擒住，可无半点惧色，正色说道：“壮士好功夫，我三千禁军竟不能挡！佩服佩服，今日死在阁下手中，那也是无怨无悔。可不知阁下尊姓大名，也好让朕死得瞑目。”
　　王星硕说道：“你给我听好了，我姓王名星硕，正是你下令悬赏捉拿，王太傅的大儿子。”
　　赵匡胤大笑道：“哈哈哈，很好很好，我素闻王家的大公子才华出众，却不想也是个绝顶高手。王太傅有此子，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王星硕道：“哼，你要谋权篡位、自立为王，我王某无半分意见，这天下本来就该有能者得之，可你错就错在杀了我王某全家，此仇我怎可不报。”
　　赵匡胤道：“不错，换作是我，此仇我也是非报不可的。”
　　王星硕道：“你既知道，那就很好，受死吧！”
　　说罢，便要动手，以王星硕的功力，这手指只要轻轻一动，即可了解了赵匡胤。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人喝道：“手下留人。”
　　众人遁声望去，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赵匡胤手下的重要谋臣赵普，只见赵普急急忙忙赶了上前来，跪在了王星硕面前，向他叩了叩头，说道：“王公子，手下留人。”
　　王星硕不知此人是谁，便问：“你是何人？”
　　赵普答道：“在下赵普。”
　　赵普的名号，王星硕也是听到的，便问：“赵大人，你凭什么要我手下留人？你有这个本事吗？”
　　赵普应道：“在下一介文官，当然是没有的。”
　　王星硕道：“那你凭什么？”
　　赵普答道：“在下今日求您饶圣上一命，并非是为我自己的荣华富贵。如果阁下愿意，我愿意以我的项上人头来换圣上一命。”
　　听到这里，王星硕和赵匡胤无不动容，赵匡胤更是感动，不想这赵普竟然如此忠诚。王星硕说：“我要你的头，有何用？”
　　赵普说：“你全家已死，即便是杀了圣上，那又有何用？”
　　王星硕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大喝道：“赵普，你好大的胆子，你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杀！”
　　赵普面无惧色，朗朗说道：“在下的人头，今日便交给阁下，但且听在下讲话说完，阁下再动手也不迟。阁下放心，护驾的禁军都在外边，没我和圣上的命令，决不会到这里来的。”
　　王星硕，冷冷一笑道：“哼，赵大人，你也太小看王某了。莫说是这区区三千禁军，就算今日这里是百万大军，我王某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任谁也拦不住我。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看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赵普正色道：“皇上杀了你们全家，那不过是你王公子与皇上间的私仇，可你如今若杀了皇上，那便会演变成国仇了，这私仇与国仇，熟轻熟重，王公子你应该不会不懂吧！”
　　王星硕道：“此话怎讲？”
　　赵普道：“如今大辽在北，坐拥燕云十六州，兵强马壮对我宋地早已是虎视眈眈，只是苦于难觅良机。如果今日阁下杀了圣上，那我宋境便会群龙无首，定会大乱一团，如此良机，辽人岂会轻易放过，必定挥军南下。只怕到时候，再无我汉家子民立足之地。”
　　王星硕虽早已想到这些，但报仇要紧，也顾不到这么多了。王星硕面无表情的说：“那又如何，与我何干？”
　　赵普接着说：“的确，以阁下的本事，自然是没有任何的关系。这样一来，可苦了天下的黎民百信了。大唐王朝覆灭已有几十年的光阴了，这几十年来，诸侯厮杀，战火纷飞，百信们早已是苦不堪言，他们迫切的渴望和平。如今皇上上顺天命、下应民心登基建国，百信们看到了些许和平的希望，可却又在你的手中毁于一旦，你说这是让人感到何等的心痛？”
　　赵普说到这里更是声泪俱下，说道：“所以在下是为天下的黎民百信，诚心的恳求阁下，放下仇恨，饶皇上一命吧。”
　　王星硕沉思了片刻，淡淡的说：“今日你求我饶赵匡胤一命，可那日谁又求过这老儿，饶我王家上下几十口的命喃？”
　　赵普一时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见王星硕似乎有些动摇，如不再接再厉只怕会前功尽弃，便又说道：“王家祖上世代为官，更有‘五世相唐’的佳话，王家先祖们的志向，我想也是希望为天下的百姓的幸福尽自己的一份力吧！”
　　赵普这话只说了一半，但王星硕却对赵普的意思明白的很。王星硕心想：是啊，先祖们弃武从文就是想帮助贫苦百信们，让他们得到幸福，以这样的大志为支柱，我王家才有了昔日的辉煌。如若今日，我一掌了解了赵匡胤，那倒也是痛快，为父母兄弟们报了仇。可这样一来，不就违背了我家先祖的大志了吗？那我不就成了那不肖的子孙了！这样看来，父亲一意孤行，以他的小道理违背了家族的正道，那才是真正的不孝啊！如此一来，此仇不报也罢！
　　王星硕思量再三，抉择甚是痛苦。突然一掌，重重打在赵匡胤的背上，这时全场唏嘘惊呼。只见赵匡胤整个身子飞出好几丈远，落在几个禁军侍卫的身上，然后滑落在地。但赵匡胤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自己慢慢站立起来。此时，赵普连忙赶过来急问道：“皇上，您没事吧？”
　　赵匡胤不解的摇了摇头，回头望了望身边的侍卫。他顿时大惊不已，这身边十几个侍卫，全都倒在地上，虽无性命之虞，可都站不起来。原来，王星硕这一掌出手虽是刚猛无比，好似直接要毙了赵匡胤，但实际上却在赵匡胤落地的一瞬间，将劲力都卸到了这十几个侍卫的身上了，而赵匡胤却是毫发未损。
　　赵匡胤心中感叹：如此神技，当世无双啊，不得不让人叹服。
　　这厢，禁军侍卫刚要再度杀向王星硕，赵匡胤大声说道：“住手，退下。”这些个禁军侍卫又不得不退到了一旁。赵匡胤心中清楚：这些禁军和王星硕比较，不过是群酒囊饭袋，既然王星硕放了自己一马，便也不会再为难自己。
　　但见王星硕仰天长叹：“罢了，罢了，我打了赵匡胤一掌，如此一来，也算是对我王家几十口人命有所交代了。”
　　众人都没有回话。王星硕又接着说：“赵匡胤你听着，今日我绕你一命，是看在天下百姓的面子上才饶你的，以后你既为帝王，定要善待百姓。如若不从，纵然你有千军万马，我也定会再来取你狗命。”
　　说罢，便自行离去。王星硕虽口中这样说，但心中却想：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这人。
　　王星硕离去也无人拦阻，任他离开。这时，赵普对赵匡胤说道：“皇上……”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匡胤打断了。
　　赵匡胤笑道：“从即刻起，我才真正算是黄袍加身了。”
　　第二日，赵匡胤便命人撤了捉拿王星硕的公文，原由是此人昨夜行刺，被禁军侍卫拿下，已于当场毙命。那夜之事，也无人敢说出半句，史料上也不曾有过半句的记载。
　　正因为赵普的胆识和忠诚，救了赵匡胤一命，也书写了日后中国的历史。自那日之后，此人深受赵匡胤重用，曾三次官拜宰相。而他本人也是相当的有作为，帮助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平定天下、建立北宋一百多年的基业。也曾因“半部论语治天下”，引为千古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