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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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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元缨好心劝苏泽回去,不想苏泽却不领情。
苏泽只道:“殿下是觉得颜大人和公主恩爱得晃眼了,所以想走?”
齐元缨热脸贴了冷屁股,也懒得睬他,自顾自喝起酒来。
“皇姐怎么一个人喝闷酒?文道陪你喝一杯如何?”
齐元缨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说话的人是齐文道,皇帝第四子,今岁十六。
齐元缨打量他一眼,她这个皇弟长得一表人才,说话温和有礼,倒有几分讨她喜欢。
不过要说她喝闷酒……
这人眼神怕是不太好。
齐元缨端起酒杯回敬齐文道,仰头一饮而尽。
皇后扭头看见她一仰脖子全喝了,嘱咐二人道:“文道,近来你皇姐身子不大好,可别让她多喝了。”
皇帝齐治在边上听见,忙也扭头多嘱咐齐元缨一句:“元儿,少喝些,尝尝今日的梅花汤饼,味儿不错。”
齐元缨道:“父皇,儿臣爱吃肉,不爱甜。”
齐治乐呵呵道:“父皇吃着不错便也想让我的元儿尝尝,也好叫你少喝些。”
齐文道:“父皇母后放心,儿臣看着呢,定不会让皇姐多喝。”
皇后笑笑,她满目慈爱地看着顾盼儿,转而遥对齐元缨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从前盼儿还只是一个成天窝在母后身边和母后撒娇的孩子,一转眼竟也是快要做母亲的人了。不知我家元儿又打算什么时候也给母后生个小皇孙呢?”
言罢,皇后有意无意把目光投向座下的董纪礼。
皇帝听见,亦兴致满满地看向齐元缨。
齐元缨只觉头皮发凉,这一双两双眼睛都盯着她和董纪礼,她还真是有些招架不住。况且那董纪礼也不知是听见他们这儿说的这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也一个劲儿往她这儿瞧,搅得她心神不宁的。
齐文道忽然开口替齐元缨解围:“依儿臣看,皇姐头角峥嵘,正是心怀抱负之际,若困于儿女情长岂非可惜?”
帝后不痛不痒埋怨齐文道说话不着边际便也不再说什么,转而欣赏乐舞。
齐元缨举了举酒杯道:“多谢。”
齐文道笑笑:“皇姐客气了。”
齐文道歪了歪头问她:“皇姐那位美人苏良人怎地不在身边?”
不过月余不见,他皇姐身边这位苏良人却是越来越美貌动人了,倒叫他有些心慌。
齐元缨扭头看向身侧,这才发现身侧空荡荡,哪还有什么人?
“许是更衣去了罢。”
齐元缨喝了两杯后,头有些晕,悄悄退席到后头廊上吹风醒酒。
齐元缨喝了热酒,正是眼饧耳热之际,晚来风急,迎面吹得她一哆嗦。她拐过回廊,躲到拐角后头。
怎知她心不在焉的一眼却看见院中假山后站着一男一女。
不巧,这二人她还都认识。
那女子乃是今夜的主角顾盼儿,男子则是她那位不翼而飞的苏良人苏泽。
怪不得刚才她退席时身边空荡荡的,原以为他是小解去了,没想到是来会旧情人了。
时移世易,旧情人再见,一个眼眸低垂,似有满腔诉不尽的忧愁,而另一个眼中除了对方,再看不见别的,似是要把连月来浓烈到可以翻山倒海的相思之意都揉进这个含情脉脉的眼神里。
齐元缨算是看明白了,一个宛宛类卿的素熙根本就入不了苏泽的眼,此事怕还是得从长计议。
齐元缨双手环抱,悠悠靠着墙直摇头。
罢了罢了,且听听这出痴男怨女的戏要怎么唱。
苏泽眼中点点光亮升起,他伸手想牵顾盼儿:“盼儿,这些日子你可还好?”
顾盼儿猛地后退一步,苏泽一愣,尴尬地收回手。
顾盼儿视左右道:“苏……良人,请唤我颜夫人。”
顾盼儿本是出来小解,哪里想得到回去的路上竟会遇见苏泽,然后就有了这个她一直以来最害怕也最不敢面对的一幕。
“颜夫人”三个字成功让苏泽眼里的光彩顷刻暗淡下去,玉面如他,伤心落寞的模样真是犹如无辜的小白兔一样让人心疼怜惜。
苏泽丧气道:“是,颜……夫人。”
郎有情,妾却已无意。
好一对苦命鸳鸯,真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这么些年,苏泽在宫中举步维艰,人人都看不起他,也不愿意理睬他。好不容易他遇见顾盼儿这么一朵解语花,不嫌弃他,还和他有了情,可想而知他该有多么高兴,多么快乐。
顾盼儿应该是他灰暗人生里唯一的一束光吧。
她当初心怎么这么狠呢?
如今看来,如果苏泽当真是因为她拆了他的姻缘庙而心生怨恨,走入邪道,她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顾盼儿柔柔弱弱道:“我出来太久,该回去了。”
苏泽情动,越性抓住顾盼儿的腕子:“盼儿……”
顾盼儿却像是躲什么了不得的洪水猛兽,甩开苏泽的手,往后退了一大步,倚着假山:“昊……夫君他待我很好,我是心甘情愿的。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请苏良人放下吧。听闻近来太女殿下和苏良人感情和睦,苏良人也该顾念几分殿下。”
他闭了闭眼,上一次他想带她私奔,当时她也是这么回他的。
她说她是心甘情愿的。
这一刻,齐元缨分明看见苏泽眼眸中升起浓浓的恨意。
“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齐元缨吓了一跳,转过身愕然看向来人。
竟是颜昊仁!
齐元缨忙站直身子挡住颜昊仁的视线,不让他往假山那儿看。
齐元缨高声道:“哎呦!是颜大人呐!”
颜大人满腹的疑问:“殿下这是喝多了?”
颜昊仁第一次见齐元缨是在德阳门,那是他高中状元的第二日,圣上传召。当时他从勤政殿出来,远远看见她走过来,身边只跟了一个宫女。
看那阵仗仿佛只是陛下膝下一个普普通通的公主而已。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认出她来了。
齐国上下皆知,陛下嫡长女,太女殿下齐元缨国色天色,乃齐国第一美人。
在见到她之前,他一直以为那是旁人美誉,故作夸大之词,及至他亲眼见到她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传闻竟为真。
甚至,那些传闻根本就及不上她万分之一的美貌。
她美到不可方物,美到令人叹息,美到令人自惭形秽,美到令人不敢亲近,更不敢冒犯。
那日她身着月白褐罗绣花边对襟,外罩妃色金线滚边窄袖褙子,腰间挂着半圆环状的禁步,圆环中间镶着向阳的仙鹤,顶端挂着一个金制的宫铃,走起路来,环佩叮当。
清脆悦耳。
可惜她不爱笑,若那时她肯笑一笑,只怕满天下的花鸟都要为她的美倾倒,一连那明媚阳光亦要因她的美而心生嫉妒。
他这辈子大概都忘不了那时她高傲冷艳的每一个神态。
当日脚踩妃色莲花绣鞋的她一步一步走过来,他眼中看见的却是她脚下步步生辉。
众人皆传太女殿下爱慕他,他不敢信。
太女殿下那样的天人之姿,何以看中他这样的凡人?
他又有何德又有何能得太女殿下那样神女般的人物青眼有加?
若殿下真的喜欢他,何以次次相见,她却连一个淡淡的,似有若无的笑都不曾有?
他不信。
不敢信。
顾盼儿不知什么时候从假山那儿走过来了,她朝齐元缨福了福身:“见过殿下。”
齐元缨点了点头,回方才颜昊仁问她的话:“才多喝了两杯,似是有些晕了,故而出来醒醒酒。”
齐元缨又道:“这儿风大,盼儿如今吹不得风,颜大人快带她回去罢。”
目送颜昊仁和顾盼儿远去,齐元缨回头往假山的方向扫了一眼。
苏泽躲起来了。
但她知道,他一定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盯着她,她能感觉得到他在黑暗中投过来的灼灼目光。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齐元缨无意逗留,紧随颜昊仁他们之后也回了。
假山后,苏泽确认齐元缨远去,慢慢挪动步子出来。
他身边阴影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人递过来一个小小的小盒子:“爷,还要用吗?”
苏泽露出狠厉的一眼,将小盒子藏入袖中:“为何不?”
“爷,半年了。这东西用半年足以致命,小人担心继续用下去怕是会坏了您的计划。”
苏泽冷声道:“怕什么?终归要死,早一点,迟一点又有什么分别?”
“是。”
言罢,那个黑影彻底没入夜色。
是夜,含瑛殿。
宫女们伺候齐元缨换上寝衣,扶她上床歇息后便依序退出去。
齐元缨悄悄拉住庆仪的手让庆仪将钥匙给她,庆仪不解,但还是将袖子里的钥匙取出来,偷偷放入齐元缨手里。
宫女们退出去后殿中静悄悄的,她都怀疑现在若有一根头发丝掉在地上,她是不是可以清清楚楚听见那根头发丝儿掉在地上的声音。
齐元缨扭头看过去,苏泽闭目坐在床脚那儿,身上还披着她给那条毛毡。
那次他病了之后,她便和他说过从今往后不必再过来守着,但他不肯。
他说:“只有苏某人在这儿守着,太女殿下才会安心,不是吗?”
可坦白说颜昊仁和顾盼儿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她属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更何况,到如今,颜昊仁和顾盼儿那碗熟饭都已经可以摆筵了,她更加没有值得担心的。
齐元缨轻声道:“苏泽,孤放你出宫如何?”
移情别恋这招不管用,不如试试放苏泽出去,离了顾盼儿,时间一久,或许他也能忘了顾盼儿。
何况苏泽在这宫里过得并不开心。
或许早日放苏泽出宫,他就不会被误入歧途,更不会一挥手放了十万恶鬼出来为祸苍生,致使人间生灵涂炭。
齐元缨举目看过去,他还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睡着了?”
她的声音在寂寞的夜里空落落地飘着,无人回应。
齐元缨翻身朝里,闭目歇息。
黑黢黢的夜,忽有一双眼睛亮起来。
“咔嗒”一声轻响,苏泽起身走向她。
“现在想放我出宫了?太女殿下,你不觉得晚了点么?”
*
去岁冬末,西境总督递折子来报说是两河流域近来频出异事,民间时有百姓无缘无故被偷了衣裳,剪了头发的怪事发生,并且这些被盗之后多有陷入昏睡之异状。
坊间皆传是有妖邪入侵大齐,夺人魂魄。
彼时圣上批了折子,斥其为无稽之谈,疑心是西境总督办事不力,故意拿鬼神之说来搪塞,严令其尽早查清回禀。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至今岁开了春,都城周围亦接二连三发生怪事,弄得百姓人心惶惶的。
这日早朝,京兆尹就此事面圣详谈。
只是这件事实在太过离奇,纵使都城中确有百姓莫名其妙晕倒,失踪,圣上还是并未轻易将此事定性为妖术或巫术。
而是限京兆尹两日内查清来龙去脉再做打算。
庆仪见齐元缨从勤政殿出来,忙上前将手里的薄氅披到齐元缨身上,替她系上绸带,将她严严实实裹起来。
饶是如此,齐元缨还是轻轻咳了一声。
庆仪忙握着齐元缨的手试了试她的手温:“这几日公事繁多,殿下好容易养好的病,莫不是又要犯了?一会儿婢子让人去请张太医过来给殿下看看可好?”
去岁冬末齐元缨得了风寒,当时吃了几贴药好了,没想到今年开了春却又犯了咳疾。
齐元缨摆摆手道:“不必,才吃了一口风,冷着嗓子了。”
颜昊仁正巧从二人身边经过,模模糊糊听见齐元缨咳了一声,于是停下脚步道:“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