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新芽》十七刀

1、第 1 章

　　十五岁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吃饭、读书、和朋友在一起这样的状态延续到二十二岁，二十二岁到了该决断的年纪我依旧是不清醒的，稀里糊涂地过每一天，偶尔心中一热想做些异想天开的事情，回到现实中好像又太迟。我常常在想自己究竟该过什么样的生活，我是我眼中的我，还是别人眼中的我。这是困扰我多年的问题，从青春年少到而立之年。而如今我做着不该做的事，心中却是异常的快乐，虽然知道那是不能见光而短暂的美梦。
　　我醒来看了看手机六点不到，十月的天气这时候天还是黑尽的，我借着窗帘布外透进来的微弱的灯光看着身旁睡着的他，这一瞬间是很美好的。可是很快我便清醒了，我轻轻地把脚从床上挪下去，这一微小的动作却惊醒了他。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我转过头去看他，他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是那样干净无邪。他看着我然后急忙对我说:“你要走了吗？”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见我犹豫又继续用近乎撒娇的语气对我说:“再留一会儿吧。”那低沉的声音使我目眩头晕，无法拒绝。本来想要趁着天还没亮，他也还没醒就这样离开，这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开始。然而这一切他浑然不知，甚至在期待着以后的日子，一想到这里我心里的罪恶感就更加浓烈了，比我们走进这个房间，一起躺在这张床上时更甚。
　　他看着我的眼睛在等着我回答，我一时心软没有说出实话。我摸了摸他漆黑蓬松的头发对他说:“我有点渴，想起来喝口水。”听了这句话他似乎放心了许多，然后才将我的手放开。
　　我顺势从床上下来，我心想总得把这小把戏演完吧。我光着脚在房间找水喝，明明是第一次这样在他面前出现的我却觉得无比自然，甚至比在陈辉面前更加自然。
　　倒了一杯水喝，却鬼使神差地走进厕所，在镜子面前停下。我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眼下的淡青色看着有些疲惫，大概是年纪到了，不再是学生时代青春洋溢的模样。可是他整日面对的却是这样年轻充满朝气的一群人，我不禁黯然神伤将美好的幻想全部打破。
　　或许这本就是一次错误的抉择，我内心无比挣扎，不知所措。像极了我年少时对于如何选择生活的疑惑与无奈。我失落地走出厕所，回到床上躺下背对着他没有说话。他问我怎么了？我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说有些冷。依旧是一段沉默。他的胸口靠近我的背部，用手环住我的腰部。即使与他那样的亲密接触过后，他再次触碰到我的肌肤我也还是会心中轻轻一颤。
　　“林源……”我轻轻唤着他的名字，他低声应了一句。越是这样我越是没有办法就此决断然后离开结束这段错误。我感到好笑，仿佛我天生便是如此理性的人，与此同时我又在做着最荒唐的事。
　　我试图继续刚刚我没有说出的话题，我背对着他自言自语起来：“是我太冲动，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我经历那么多人事却还这样糊涂，真是愧对多活的这八年。我们....”没有等我把话说完他便打断了我的话。
　　“我知道，从刚刚你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接下来又是一段沉默，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辩解。
　　他把手松开，整个身体伏到我的身上，用手臂支撑着身体，我将身体躺正来适应他的动作。“到此结束吧，趁现在还不算太晚。”我正对着他的脸，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道。他的反应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大，反倒是很平静地在听我说话，我不知道为什么却也有些难过。
　　“为了什么？”他发问。
　　为了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在脑海中迅速地想这个问题，或许是良心的谴责？他这样的年纪有无限可能,可我还是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拉着他一起坠入深渊，我想我真是个罪恶的人。
　　“还是为了他吗？”他以一种审判的语气在问我，反而使我慌张了，不是因为他的语气，而是这个问题。我回答道：“这只是其中之一，也是为了你。”他将脸凑近，说话时的气息在我脸上稍作停息，他说：“那你呢？”
　　这次换我沉默了。那我呢？我难道真的不觉得享受和美好吗？跟他在一起的时光对我来说无疑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我将眼光停留在一旁的被子上，避免去看他的眼睛。他却忽地俯身轻吻我，那么地热烈让人难以抵抗。我很轻易地便沉浸在他的吻中，这让我刚刚的决定立刻土崩瓦解不堪一击。
　　他在我耳边呢喃道：“你已经给够他足够的爱了，能不能也分一点给我。”
　　他的手在我身上游走，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眼泪从脸上滑过又浸入枕头消失不见。他不甘心也不肯放弃，试图引起我的欲望，用热烈的爱欲烧掉我的理智。他那张清澈干净的脸此刻正埋在我颈项凌乱的头发中，在这样极致暧昧的气氛中我是昏沉而不清醒的。我将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他感受到了我的回应，立刻变得兴奋起来，更加激烈地吻我的唇，让我快要无法呼吸。我的手在他宽阔却略显瘦弱的背上随着他呼吸的起伏而上下，我心想把这个开始当做最后一次也许大家都会快乐一些。
　　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就当做是最后一次。”没有等他回答，我便吻住他，他的表情有丝诧异很快又被这热烈的吻磨灭。两道急促的呼吸声在房间来回缠绕，身上的汗水融合在一起的味道，让人神迷心醉。
　　“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他躺在床上望着房顶向我发问。
　　“什么事？”我想无论如何最后这个请求还是会答应他的。
　　“我们的见面不会是最后一次。”他的语气很沉重，几乎是在恳请。可是我怎么能答应。
　　我只能说出那句在此刻最无情的话：“不行。”我态度坚决，他也不再与我争辩什么，最后沉默地看着我离开。

　　我们的相遇是在三个月前镇上的一个书店里，当时突然下起瓢泼大雨我被困在书店。雨一直下没有要停的意思，我其实还挺想试一次被大雨冲刷的感觉，于是站在屋檐准备就这样走出去。
　　“徐芝景。”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是我不熟悉的声音。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一条黑色的运动裤，好像一直以来他就喜欢这样的一身黑的装扮。我转过头时楞了几秒才从久远的记忆中记起他，他变得更加高大了，跟八年前相比确实变化很大，唯一不变的是那张不太爱笑的脸。不过他叫我徐芝景还是第一次，我有些吃惊，因为从前我在他那里是没有称呼的。
　　他将手上的伞递给我，我看着他手上只有一把伞便没有接受。我问他现在要去哪里，他说回家去，从他的话中我才知道他毕业后便回来老家呆一段时间。我的车停在学校门口，从这里过去只有一段距离，于是我跟他说一起去学校外面吧我还能开车送他回去。
　　到了学校门口回到车上他的身上几乎都湿透了，车上只有一包抽纸可以用，我让他先拿纸擦一擦。
　　“你的工作怎么样了？”我问起这个“长辈”都会关心的问题。
　　“实习完了，但是有别的打算，所以工作暂时没有确定下来。”他边回答边用纸巾擦拭脸上和脖子上的雨水。“我要叫你徐老师吗...,”他突然顿住，“哦，你现在已经不用给我辅导功课了。”他轻轻笑了一下。
　　“你可以叫我徐老师，因为我现在是镇小学的语文老师。”我跟他解释道，不然还能叫我什么呢？一个称呼而已，况且以前他也从来没叫过我，大多数就是沉默或是回答我的问题，我一度认为他是个很难搞定的小孩。
　　“居然真的成老师了，徐芝景，但是为什么是小学老师？”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然后又接着说：“我以为那时候你只是为了兼职赚钱才每天来接我放学给我辅导功课的。什么时候当上老师的？”他漫不经心地说起来。
　　果然还是像从前一样对我的称呼一样随意，想着他就是这样的人我也就不在意了。
　　不远处就是红绿灯了，我轻轻踩着刹车将车速放慢，然后答道：“毕业之后在镇小学做了一年的代课老师，然后考上了镇小学的正式老师。为什么做小学老师，因为好像小学生没有初中生叛逆。”
　　他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什么时候结婚的？”他接着问，我一直都在回答问题，反倒让我有些不习惯。刚好红灯我踩着刹车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我无名指上的戒指，真的认真回想了一下，才回答：“三年前。”
　　接下来他没有说话，车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加上车前玻璃雨刮器的声音，显得车内异常安静。
　　“嗯，也不算太早。”他好像是这样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那时正好绿灯后面的车着急地按着喇叭我的注意力都在路上，也没有听地真切。
　　我像长辈跟小辈唠家常一样问起他关于恋爱的事，我笑着问他：“谈恋爱没有？”这个年纪正是谈恋爱的美好时光，很多人都是在这样的年纪就可以确定关系，而对单身的人来说这个年纪无疑是个难题，总会被问起。
　　“谈了但是业前分手了。”他将副驾驶座前的抽屉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
　　我用一般人都会说的话安慰他：“没关系，等到工作再好好谈也是一样的，能长久稳定一些。”只有我自己清楚工作以后谈恋爱也许会更难，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是吗？你就是这样结婚的吗？”他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我也不是自由恋爱，在我看来不是，不过是当时家里介绍了一个人还不错条件也还不错的人，不喜欢也不太讨厌，身边的人都在劝我，年纪也大了别总是挑来挑去，差不多就行了，或许是我从小就被灌输这样的还不错就接受的观念我也不想再重复经历这样的事便答应下来了，男方家里也觉得还不错，就这样两家的婚事就定下来了。我仍然记得在结婚的前一个星期我依旧不确定，心中的那种恐慌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了四年，恪守一个妻子的本分，该吃饭吃饭该工作工作，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生活自然最好。”这样的话就像是嘲讽我自己。
　　一会儿的时间就到了，是一个陈旧的小区，里面的住户也不多。据我所知他们全家早就搬到市里了，所以我问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吗？他点点头。我把车停在他家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