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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愿意去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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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稚甩了甩头,把这些回忆丢开。
那时有多么美好,如今想来就有多么的讽刺。
祂用心险恶地玩弄,而他却捧出了一颗真心。
神魂消散,复生归来,他看清了祂的面目,过去的一些疑点也渐渐浮现。
祂告诉他阵纹传承完整就真的完整了吗?
或者说,他们学习的阵纹是否只是祂所允许的劣质版?
尽管平时使用阵纹都极其便利,效果立竿见影,但有时独自揣摩阵纹时,别扭感总挥之不去。
他本就有无与伦比的阵法天赋,想清楚天道的心思后,就在心里演算,尝试修改一些固有的阵纹。
首先就是初学者学习的第一道阵纹:雁鸣纹。
他第一次学习雁鸣纹时就感觉别扭。
当时还是个刚穿越的中二少年,有着一股成为天命之子,异世升级打怪,走上人生巅峰的热血。
兼之认识了天道,了解世界的剧情走向,真的是金手指粗壮。
不创下一番伟业,千古留名都对不起自己。
天命之子的感觉怎么可能会错!
于是,大胆怀疑阵纹有错。
立刻顺着心意,在阵台上修改阵纹。
然后就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师父抓了小辫子。
后又紧接着天道的欺骗,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
再没花心思在修改阵纹上,只是偶尔涂鸦几笔。
现在,他就要修改阵纹。
看一看,这被天道用层层谎言掩藏的阵纹后,到底有些什么。
会是颠倒祂的东西么?
有之前不时涂鸦的基础,加上这几天的演算,修改后的阵纹已经有了些眉目。
他甩了甩手上残余的水珠,转身进了厨房,重新拿出一根烧焦的木棍。
走到小院子剩余的空地蹲下。
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细腻的碳屑缓缓拉长弯曲,逐渐勾勒出一个奇妙的轮廓。
金色的阳光沉默地洒下,欢悦的风蓦的沉寂。
虚空中的存在专注地望着祂喜爱的少年,欲言又止。
年稚全神贯注,盯着心中描摹无数遍的阵纹一点点成型,心脏也随着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到了最后甚至感觉呼吸困难。
阵纹完全成型。
轰隆隆——
年稚惊得抬头望去。
晴朗的天空瞬间阴云密布,狂怒的雷鸣炸响在众生耳边,世界仿佛都惊惧地颤动了几下。
怎么了?
天底下的无数生灵一齐生出这个念头。
是谁触犯了上天?
独居雪山之巅的老人皱紧眉头,掐指细算,越掐越快,越算越乱。
什么也算不出来!
天意怎么如此混乱!
猛然吐出一口血,鲜血染红了常年不化的雪原。
他却不急于处理伤势,慌忙跪地,朝天高高举起双手,然后深深拜入地底。。
“吾冒犯,吾有罪。”
被层层锁链捆缚在地牢里的女人忽然惊醒,眼睛越睁越大。
然后,那张鞭痕遍布的脸上缓缓地露出一个笑。
先是轻笑,最后变成猖狂的大笑。
万年重铁炼成的锁链哗哗作响,叮铃当啷的响声混合着雷鸣回荡在空旷冷寂的地牢。
犹如鬼魅。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这句话她曾经锲而不舍地喊了一千年,嗓子都喊哑了也无人应声。
后来五千年她一言不发,当自己是个死人。
现在,她又开始呼喊。
五千年,当初哑了的嗓子早已经好了,她还可以再喊一千年。
叶临天环抱着温柔的师姐,望着天空滚滚阴云,忧心忡忡。
有什么改变了。
年稚意识到是自己画出的阵纹引发的异象,连忙低头去看那个改版的雁鸣纹。
却发现,这个阵纹在逐渐变淡,一点点消失。
最后,黑色的碳屑完全溃散成黑沙,凌乱地铺在石板地上。
年稚忽的浑身无力,瘫倒在地上,
他却毫不在意,也开始大笑。
冥冥中竟与那遥远地牢中的女人有几分相像。
风,越发急促,焦急地在他耳边游荡。
高天上,纷纷扬扬的白点落下。
年稚抬手一接。
原来是下雪了么。
整个世界大雪纷飞。
寒凉的雪落入他脸颊,脖颈,眼底,停驻于他纤长卷翘的睫羽。
疏忽被他皮下因激动而澎湃的热血融化,汇成一颗颗水珠。
【小年,不要任性。】
年稚无声张口:“有本事,你杀了我呀。”
殷红的唇瓣沾着几朵冷雪,夺目的红映衬着灼眼的白,竟叫这毁容的少年艳丽得如同鬼魅。
更多绵密的雪趁机钻进他的嘴里,消融在舌尖,滚入喉咙。
年稚一咂摸,没有味道。
只有冷,彻骨的冷。
他却仿佛品味到了那个不可冒犯者的狂怒。
如此美味!
虚空中的存在沉默了一会儿。
祂的意识连接着少年身下的土地,唇上的落雪,发间的微风,鼻翼清浅的气息。
祂如此地渴望触碰他,又如此地畏惧触碰他。
他的每一个厌恶的表情,每一句拒绝的话语,都是伤人的利剑。
刺得祂千疮百孔。
祂分明不会受伤,却感觉痛得难以呼吸。
【我爱你。】
祂喃喃低语,饱含深情与悔恨的告白穿过无数空间,长途跋涉轻轻钻进少年的耳朵。
年稚扬眉微笑,冲着层云密布的天空嘲讽道:“你爱我?那么,你愿意为我死吗?”
【我想拥抱你,亲吻你。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亲吻,那么我愿意为你死去。】
年稚坐起身,丑陋的面庞笑容灿烂,他朝高天张开双手,犹如一只即将展翅飞走的鸟儿。
“来,我给你拥抱,给你亲吻。”
然后,请你马上去死。
许久,没有动静。
暴怒的雷鸣连绵不绝。
但年稚却觉得,天地间只有雪落下的声音。
寂寥得好似世界终结。
他冷笑一声。
果然只是说说骗人的话。
没有情感的怪物,装什么深情。
画这道改良阵纹耗尽了他所有精气,坐了这么一会儿,就感觉累了。
他冷漠地望着虚空,张着双手就要倒下。
忽然,一个温柔的力道从背后抱住了他。
把他嵌入胸膛,靠近剧烈跳动的胸腔。
年稚诧异转头,看到了天道,或者说,年憔。
天道很少在他面前化形,但他却把祂的面容一点一点镌刻进心底。
五官,体格,声音,举止,气质,无一处不完美,无一处不玄奥。
他就站在那里,如山巅雪,陌上松,高天月,海市蜃楼。
可望不可即也。
这是人间的神明,众生哪怕窥上一眼,也得立刻匍匐下来。
朝祂俯首,献上敬畏与信仰。
曾经的他眼里心里全是祂,一看到祂就忍不住心花怒放。
现在,他同样微笑,却不再怀着敬畏。
这也是一个会耍阴谋诡计的家伙呀,哪里有外表这样皎洁。
要是有心的话,估计黑透了。
他挣扎转身,回抱住祂。
埋进祂的脖颈,鼻息打在祂玉白的耳根。
两人脸颊毫无阻碍地贴在一起,耳厮鬓摩。
犹如最亲密的情人。
“要我亲吻你哪里?耳朵?下巴?喉结?还是嘴唇?”
【请亲吻我的额头。】
年稚终于有些诧异了。
他抬头,认真观察祂的表情,只看到那双黑沉的眼底,纤长的睫毛之下浓烈的爱意和深深的不舍。
【如果可以,你可以再叫我一声年憔吗?】
年稚被这句话唤回神思,他轻笑出声:“当然可以。”
天道恢复了他的身体状态,现在,他又有了充沛的精力。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男人依然坐着,仰头望他。
他扬起眼角,徐徐弯腰,殷红的唇轻轻落在了祂的额头。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亲吻到祂呢。
过去,他是一个怀着不可告人心思的信徒,悄悄掩藏对自己神明的亵渎。
不敢靠近半步。
现在,他落入尘埃,仇视神明,却获得了祂亲近的请求。
多么的讽刺,多么的可悲,多么的可笑!
唇一触及离。
祂不存在的心脏却为了这一瞬间的温度疯狂跳动。
一遍遍地回味,一遍遍地留存这点温度。
然后,祂听到她挚爱的少年喊祂:
“年憔。”
祂蓦的望向少年含笑的眼眸。
他曾经也是这样笑意盈盈地望着祂,眼里只容得下祂一个存在。
现在,这双含笑的眼眸在无声地催促祂。
你怎么还不去死?
祂的心落到了谷底。
【我走了。】
简短的道别消失在隆隆的雷声中,与道别一起消失的还有祂的身影。
祂走了。
唯余一地落雪。
苍茫的天地中,少年清瘦的身影有些彷徨,更多的是无法言说的寂寥。
年稚感觉,祂真的走了。
那双时时刻刻注视祂的视线完全消失了。
天边的雷声瞬间止住,云消雪停,金色的阳光重新洒向大地,为皎洁的雪踱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这时,天地间传出一道缥缈的声音。
【天道重创,将重立天道。现发下五十道玉,持玉者于十年后今日至恋鱼礁,甄选天道。】
无数道磅礴的神念冲上天空,小心探查虚空中留下的玄奥道韵。
这可真的是一个震惊天下众生的大消息。
无论是隐居深海的鲛人,还是迷恋凡尘的浪子,无论是邋遢的扫地僧,还是庙堂之高的大宗长老,无论是……
都震惊地望向天空。
甄选天道?
数不尽的修真者追寻一辈子的大道近在眼前。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原来,天道也是可以替换的。
五十个名额。
十年后今日。
恋鱼礁?
这是什么地方?
没有具体地点,就一个名字,世界这么大,它在哪里?
许多人为这个地名疑惑,年稚却非常清楚。
这是他被挫骨扬灰的地方啊!
一缕金光落进他的手中,他低头一看,是一枚金色的道玉,上面黑色的纹路组成一个奇异的“一”。
这是《煮道》原著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大事,一件会重构天地格局的大事。
原著真的改变了!
祂真的死了?
年稚心跳漏了一拍,忍不住环顾四周,喊道:“你在么?”
没有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