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反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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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桃就在前面走着，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善逸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一种【她再也不会回来】的恐慌感弥漫了整个胸膛。善逸的手脚都在发抖，他迈出发软的双腿，追上了胡桃，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胡桃没有回头，只是一扯，她的手就呲溜一下从善逸的手中溜了出去，留在善逸手里的只有一张完整的小臂皮肤。
最初善逸都没看出来那是张皮，因为它没流血。但是善逸眼尖，敏锐地发现胡桃的小臂从肉色变成了暗红色后，反应过来自己手里的这一截是她的皮。
“啊！！”善逸尖叫起来，但是胡桃却走了。
善逸大叫着想甩掉手上的皮，但是他非常清醒地认识到这是胡桃的皮，他又不能扔。
在原地害怕的空档胡桃已经走出了老远一大截，善逸拎着胡桃的皮赶忙往前追去，要追到胡桃的时候，善逸伸出手去抓住了胡桃的后衣领，一扯，就扯下来了胡桃所有的衣服，胡桃整个人哗啦啦地掉了下去，地上摊着一大堆肉块。那些肉块还在继续融化，化成了一大摊暗红的血水和黄色的脓水。最后，连骨头都没了，只有黑色的头发和染血的栀子花发饰在血里静静地躺着。
“嗬——”
善逸大汗淋漓地坐了起来，一阵恍惚后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他喘了几口粗气，放下心来。
还好是梦。
伊之助睡得东倒西歪，一只脚隔着被子搭在了善逸的大腿上，很重。善逸把伊之助的脚推走，帮他盖好了被子。炭治郎还在睡，他睡得很乖，向右侧卧，均匀的呼吸声让善逸的心情平复了些许。
刚刚的噩梦太过真实，让善逸忍不住想去确认一下胡桃的状况。
就算被讨厌得更彻底也无所谓，不能让她出事。
善逸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穿过庭院，轻手轻脚地拉开了胡桃的房门。
胡桃和衣而睡，身下垫着干草堆，被褥放在房间的角落，叠得整整齐齐的，似乎就没动过。最近几天夜里已经很冷了，没有被子只穿一层薄薄的浴衣根本就不能睡，但是胡桃却睡着了，以蜷缩成婴儿的姿势为自己取暖。她的双手交叉在胸前，抓住自己的手臂，眉头紧皱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善逸弯腰看去，他的阴影笼罩在胡桃脸上，却丝毫不减她惨白到吓人的脸色。
胡桃从脖子开始缠满了绷带，手上脚上都是。
善逸知道这是为了遮挡昨天他看到的那些疱疹。
已经凑得这么近了，胡桃却没醒。
而且……
善逸蹙起眉。
他没有听到胡桃的呼吸声。
善逸的心慌乱起来，他伸手去探胡桃鼻息——没有气流进出。
！
“胡桃，胡桃，你醒醒！”善逸推搡着胡桃，但是胡桃却没有醒来的迹象。如果不是胡桃还有心跳，他都要以为胡桃死了。
【如果队友出现肌肉松弛，无任何自主动作，可有去大脑强直现象，对外界一切刺激均无反应……生命体征不稳定，大小便失禁等情况的话，就是重度昏迷了。】
【那要怎么办呢？】
【首先没呼吸的人要先确保他的呼吸，然后在医生来之前保持侧卧位，这样可以防治咽部组织下坠堵塞呼吸道、有利于分泌物引流，防止消化道的内容反流导致的误吸……】
“婆婆！婆婆！！！”善逸浑身都是冷汗，他抖得像筛糠一样，意识也因为极度恐惧有些模糊，但他一边大声呼唤婆婆，一边把胡桃翻成稳定侧卧位。
“怎么了？！”婆婆只穿了一件襦伴就火速出现在了门口，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盘成发髻的白发此刻披散在背后。尽管平日里善逸总是吐槽她作为一个老人却健步如飞，但善逸第一次这么感激婆婆的手脚麻利。
“氧气瓶[注1]！快！她没呼吸了！快去拿！然后找医生过来！”
胡桃被推进急救室的时候，善逸还是懵的。
前一天还活生生地冲他吼的胡桃，今天就被推进了急救室。
炭治郎似乎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但他听不清，他的脑子和耳朵都嗡嗡的，隔绝了他和周围的世界。
他忽然就觉得累了，于是他才发现手里拿着个东西，因为这个东西让他感到了难以承受的重量。微微抬起来一看，是胡桃磨损得严重的草鞋。草鞋上是从袜子里渗进来的已经氧化变色的血迹和脓液。这是胡桃的血。
胡桃走到紫藤花屋的时候，脚上已经有疱疹了。但她什么也没说。
想必做任务的时候也早就长疱疹了吧，看那个严重程度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只要是杀鬼，就必定要跑，就要频繁而且用力地使用腿脚，更不必说胡桃和他用的都是需要将力量灌注在脚底的雷之呼吸了。
在孤儿院的时候善逸得过水痘，那时候脚底也起满了水痘，疼得根本没法下地走路，又疼又痒，走路稍微多一些水痘就破了，脓液和血流了一整个脚底，然后脓液流经的地方第二天会起新的水痘。只是试探着走路而已，就那么疼，更不要说用雷之呼吸战斗了。
在孤儿院起水痘的那段时间他天天哭，哭得别人都烦他。
可是胡桃却什么也没说，甚至眉头也没皱一下，像没事人一样。
胡桃的日轮刀护手也被脓液和血污染了。她手上也起满了疱疹，可她却在他和其他人在紫藤花屋嘻嘻哈哈的时候，用这双一握刀就疼得不得了的手上阵杀敌。
甚至她还看到了幻觉，看到了自己出轨的幻觉。
她该有多么难受啊。
善逸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看不出明显外伤的胡桃用绷带刻意遮掩疱疹的原因……莫不是她想要自杀？！她想用这场病来杀死自己……？因为如果看到明显外伤、尤其是显得比较严重的话，乌鸦是一定会上报情况然后让队士去休养的。
可是她却在那种心情下怕自己摔倒还拉住了自己，在那种心情下貌似正常地和炭治郎打招呼，在那种心情下为了不弄脏不好清洗的榻榻米和被褥，垫着干草堆睡觉。
“呜……”
阴暗的医院走廊比外面冷，我妻善逸穿着紫藤花屋单薄的浅色浴衣，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蜷缩起来，狠狠地揪住了自己金橙色的短发。
“善逸……”炭治郎低垂眉眼，把手轻轻放在善逸看起来瘦削的肩膀上，善逸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伊之助被炭治郎拜托留守紫藤花屋照顾祢豆子，和医生一起来鬼杀队定点医院的只有善逸和炭治郎。
“吱呀——”
有点生锈的急救室的门被推开，在长椅上颓然蜷缩的善逸猛地抬起头站起身，直直向医生走去；靠墙而立的炭治郎也猛地站直，跟在善逸身后向医生走去。
善逸微微张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他急切地盯着医生的脸。
“多亏我妻大人急救及时，山下大人生命体征稳定了，但是……”
“但是什么？”善逸面如土色，耳朵里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根据灶门大人所说，山下大人应该是中了血鬼术，这和我们的判断相符。因为现在山下大人的症状虽然十分接近脑炎，但是对山下大人做了相关检查后，发现感染山下大人的病毒是一种新型病毒，不是世界上被学术界发现的已知病毒……即便用现有药物治疗也收效甚微，只能起到减缓作用，并不能根治……”
“什么意思？胡桃会死吗？”善逸向医生扑去，两手攥住医生的袖子，眼泪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不行！胡桃不能死！医生，医生！我给您跪下了，求求您救救胡桃吧！”
善逸松开了医生的袖子，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浴衣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大敞，光洁的膝盖磕在地上发出连炭治郎都能听到的闷响，但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痛一样，没有去管糊在一起的眼泪和鼻涕，给医生磕了好几个响头。
善逸再次察觉了自己的无力。当曾经发誓要保护的胡桃濒临死亡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跪下磕头乞求面前的医生，把所有的希望都赌在别人身上。
善逸和急救室里的胡桃相隔不过数米，却仿佛是彼此独立的两个山头，中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唯一能联通的绳索是善逸面前的医生，但那绳索摇摇欲坠，不知能否承受得住生命之重。
胡桃曾经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他就没能保护她。他曾经发誓以后如果再发生类似的情况他一定要保护她的，可是这样的情况又发生了，他却依然帮不上任何忙。
善逸忽然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是学医的。后悔之前游手好闲满足于在居酒屋打工的日子，后悔以前浪费过的所有时光。如果那些时光都用来多学点东西该多好，是不是他就能有能力救胡桃了？是不是就能让胡桃像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生活了？
说到底他憎恨自己，如果当初没有把钱都给那个女孩，他就不会认识爷爷，当然在酒店遇袭后他们也就不会去桃山，只会回归平静的生活。他憎恨这一切，可不过一瞬他就挥开了这些阴暗的、胡乱发泄愤怒的想法，因为他很感激遇到了爷爷，甚至是狯岳，也感激遇到了炭治郎、伊之助和啾太郎。
他憎恨自己。
是他，一切的源头都是他，因为弱小，才会眼睁睁看着胡桃两次遇险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怪不了任何人。
他又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双手还残留着那时触碰没了呼吸的胡桃的感觉——那种感知生命不断流逝的绝望让他心惊肉跳。
“您快起来。”医生想把善逸托起来，但是善逸力气比他大，他即便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善逸也纹丝不动，于是医生给善逸身后的炭治郎使了个眼色，炭治郎会意来帮医生把善逸扶了起来，善逸的膝盖上是两坨淤青。
“我们医院主要是用西医治疗，急救的时候虽然见效快，但是面对新型病毒不研究一段时间是没法确认靶向治疗的方案的，只是山下大人的状态已经很严重了，不马上针对治疗可能真的撑不了几天。所以我的建议是转院，让擅长古中医治疗……啊，也就是草药治疗的医生来治疗山下大人。”
“那胡桃会死吗？”善逸声如蚊讷，整个人靠着炭治郎的胳膊勉强站着，看起来只要医生说一句“可能会”，他就能晕死过去。
被帽子和口罩遮挡得只剩下一对眼睛的医生居高临下地看着失魂落魄的少年，柔声道，“那是位治疗血鬼术经验丰富的医生，我相信她。”
注1：氧气瓶于1774年发明。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反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