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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秋之霾(一) ...

  •   2012年,深秋。

      窗外,梧桐叶落了一地,天地间灰蒙蒙的。租屋内,三个女孩子窝在同一张床上看电影。周日早晨,起床后无所事事,天气又冷,暖气还没有来,我们三人先是聚在一起抱怨天气,骂物业还不开始供暖,随后全窝到我的床上,看起了电影。六只眼睛一同观赏,仿佛再怎么烂的片子也会有趣起来,看到幽默处,三人同时哈哈大笑;忧伤的音乐响起,每个人的脸都沉静下来。末了,大家再就故事情节和演员演技八卦一番,不亦乐呼。

      不过,三人同行的日子不常有,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忙忙碌碌,不知何故,这仿佛就是我们的人生。今天看的是老片《飞屋环游记》,讲的是78岁的老卡尔先生为了信守对亡妻的承诺,决心带着他们共同打造的房屋,飞到那个梦想的仙境瀑布去。片中,卡尔夫妇由青春年少携手到白发苍苍的那一连串镜头尤为感人,冯丹丹看得眼泪哗啦啦流,林可的眼圈红了,我觉得鼻子酸酸的,但忍住没表现出来。小小的一张面板床,躺着我们三个人,小小的两室一厅,住了我们三个剩女:我、林可和冯丹丹。我与林可共用一个卧室,冯丹丹自己住一间。

      据说二十五以上的未婚女都算剩女,如此说来,我们都属于嫁不出去的。最小的林可二十六岁,冯丹丹二十七,我三十。

      林可突然大笑起来:“哈哈,要是这会突然有人进来,看见我们三个在床上哭,会是什么反应啊?”

      “啊,那太丢人了!”冯丹丹说着赶紧下床找纸巾擦脸。

      “会觉得一群剩女没人要,在这哭哭啼啼的?”我笑着说,“或者,以为我们搞多角恋?”

      三个人都大笑起来。

      “不看了,什么狗屁爱情,天荒地老,都是传说。今天周日,好不容易人齐了,我们出去玩吧。”林可说。

      “我不去,空气好脏,回来鼻孔会黑的。”冯丹丹说。

      “反正又没人看,黑就黑呗。”林可不屑地说。

      “丹丹,一起去吧。”我说。

      “嗯……呃……”

      “走吧,说不定有艳遇呢!”林可说。

      “我才不要什么艳遇呢!”冯丹丹说。

      “你不要我要。咱们是不是该打扮一下下啊?”林可扮了个鬼脸说,“化个浓妆?”

      “可是我都不会化妆。”冯丹丹说。她说话的声音尖而细,让人觉得她总是过分大惊小怪。

      “我帮你,绝对把你整成个大美人!”林可说。

      “我本来不美吗?”冯丹丹有些委屈地问。

      “美美美,太美了,行了吧。”林可不耐烦地说。冯丹丹沉下了脸,不高兴了。她身高将近一米七,皮肤白皙。头发细软,有些卷,呈现出金黄色,眉毛很淡,双眼皮,眼睛有点凹陷,类似西方人的眼;脸有些大;因为肩膀宽,她总觉得自己胖,老把减肥挂在嘴上,她还爱问别人,她像不像欧式美人,这个时候你最好回答像,否则她一定会郁闷半天。“你觉得我好看吗?”她不止一次这样问我。有一回我说:“你长得挺和善的,”结果她追问了我半天,和善是什么意思,是不好看吗?是贬义吧?我想,一个人需要别人明确地肯定自己,是因为对自己不太自信吧,而这种自卑,又源于曾经受到过的否定,尤其是重要之人对自己的否定,恋人的否定最为致命。

      大家都起身下了床。冯丹丹回房间去换衣服,林可坐在镜子前开始化妆。她鹅蛋脸,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皮肤皎好,唇红齿白,身材修长苗条,胸部突出,标准的S型。我们三人中,数她长得最漂亮,如今化了妆,更显得精神勃勃、妩媚动人。

      “西姐,你也化化妆嘛。”她朝我嫣然一笑说。

      “算了吧,红花得有绿叶配啊,我做绿叶吧!”

      “得了,什么绿叶红花的,你化了妆,也不比我差,干嘛老穿那么土的衣服,也不打扮自己。”

      “我都这么老了,没心思了。”

      “你就有心思翻译。”

      “呵呵,你去帮冯丹丹化妆吧,不然她要一天到晚生你气了。”

      “好吧好吧。”林可说着走了出去。

      我站在阳台上,看一位老人将落叶铲到三轮车上,慢悠悠地拉走,突然想,做一个社区清洁工真好,草木枯荣、花开花落,尽收眼底。早上起来工作,是不是还会有点“黎明即起,洒扫庭除”的感觉?哦,其实现在才上午十点,由于天气的缘故,总觉得天就要黑了。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我忽然有点怀念家乡,南国的一个小村庄,那里的空气总是那么清新,那里四季常绿,总有无名的小花开在田间。要是能在家乡有一间小屋,门前栽花,屋后种菜,该多好。

      我叫李西,是一名自由翻译,确切地说是笔译,这个职业或许大多数人不了解,以为翻译都是跟在领导后头,把领导说的话用另外一种语言再说一遍。哦,你们说的这种翻译叫口译。口译也分很多种的,在此就不细说了,总之我是笔译,就是翻译文字,不用嘴说,用手写,或者打出来。我不在任何一家公司上班,客户有资料需要翻译时,网络传给我,我译完了再传过去,不需要见面。如果你问我的收入,老实告诉你,不多,因为我是一个懒人,懒得开发国外客户,也不想一天到晚做稿子,将满三十,颈椎病很严重,各种小疾也找上门来了。我每天的生活基本上是这样的:早晨起床,做早餐,吃早餐,翻译一会,看看网页,聊聊天,就到中午了。做午饭,吃午饭,休息一会,下午继续翻译。等到6点左右,做晚饭,吃晚饭,然后出去散步,回来看会书,就该睡觉了。有时候也写点生活小感,拈点歌词,再弹弹琴,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我弹的是古筝,琴技很一般,因为大部分是自学的,不过我很喜欢那种流水一般的声音,能让人的心沉静下来。

      我与林可相识于两年前,当时我找人合租房子,跟林可见面后很投缘,成了特要好的朋友。一年前她搬出去与男友同居,此后不久,做排版的冯丹丹搬了进来。然而,一个月前,林可分手了,没了去处,又和我住到了一起。她不在这住的时候,也常过来拉我去逛街,因此,跟冯丹丹也混得很熟。

      我正胡思乱想的当儿,冯丹丹走进来问我她身上的黄色大衣好不好看。她精神抖擞,看来对林可的化妆术很满意。的确,化了妆之后,她的脸似乎不那么大了。“挺好看的,”我说。

      “真的?”

      “真的。你皮肤白,穿黄色很好看。”

      “我觉得我还挺漂亮的。”她说着转身走到厕所门的全身镜前,扭动身体照来照去。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进来的是徐美惠。她径直走到我的床边,坐下了,垂着头说:“东西我拉到楼下了,你去帮我搬一下吧,我累了。”

      林可朝我挤眉弄眼,意思让我拒绝,我也不喜欢徐美惠使唤我,但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好。”没错,我是一个软弱的人,这大概就是我不出去上班的原因吧。

      徐美惠之前打电话说跟老公出了问题,要离婚了,想来我这里住两天,我同意了,为此林可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一百次踏进同一条河里都不知道悔改。两年前我跟林可合租的时候,徐美惠在客厅里住了一段时间,所以跟林可也很熟。此时她一声不吭地躺到我的床上,印堂发黑,一脸蜡黄,还长了几颗暗疮,整个人似乎瘦了一圈。我不由得心生怜悯,拉着林可往楼下走。林可一出门就恨恨地说道:“你还帮她啊?两年前,要不是她抢了你的男朋友,你早结婚了。”

      “那可不是我的男朋友,林可。”我说,“那只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离婚活该,本来就不是她的男人。”

      “不要这么说,林可,她也挺可怜的。”

      “以前你可怜她,让她跟你住,结果呢?你真是死脑筋。”

      “嗯,我就这死脑筋。”

      “服了你了。”

      我和林可把徐美惠的三个包搬上了楼。她的包跟她人一样,太平板,不是黑色就是棕色,款式也没什么特别的。她身高一米六七,发浓眉黑,身材结实,我总觉得她像那种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大婶。总之,她算不上漂亮,但也不丑,不过北方人以高为美,这一点她是占了的。进了屋,我竟然看到徐美惠脸上有泪痕。

      “李西,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她说,“我在这城里也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了,在你这住几天吧。”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说,“以前你睡的床还在客厅里,你还跟以前一样住客厅吧。”她说好,不再说别的。

      “那你睡一会,要不,跟我们一起去逛街吧?”我说。

      “不去了,你们去吧。”

      我和冯丹丹、林可一起出了门,冯丹丹一下楼就急切地问:“西姐,那是谁?”

      “是我的大学同学。”

      “还有呢?”林可愤愤地说。

      “没什么了。”

      “怎么没了!毕业那年,她踢掉了大学四年的男朋友,因为她是本科,那人才中专。踢了又难过,跑来让你给她介绍男友,你看她可怜,就把一个老乡介绍给她。那人上研一,她觉得研究生得让她等好多年,等不起,所以没跟人家好。那年冬天,她还是跟大学时候的男朋友订婚了。”林可替我说道。

      “那现在要离婚的,是大学时候谈的那个,你怎么又说她抢了西姐的男朋友呢?刚才你在门口说的,我在屋里都听见了。”

      林可吐了吐舌头。“当然不是那个了。她耍人家,人家就不能耍她一回!结婚前她在男朋友的房间里发现用过的避孕套。”

      “啊,那她退婚了吧?”

      “退个屁啊,你问西姐。”

      “她不愿意提出退婚,”我说,“因为如果由她提出,订婚的彩礼三金就得退回,她不退。”

      “奶奶的,真不要脸,她提出退婚,说出去也有面子啊,还要守着那点礼金,等男方提出。”林可插口道。

      “后来那男的主动退婚了?”

      “是的,”我说,“然后她好像换了几个吧,时间都比较短。但是一年多以后,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我先前介绍的老乡好上了。”

      “啊,不会吧?”冯丹丹叫道。

      “还有更不会的呢!”林可说。

      “后来又跟我老乡分了,还是不想等他,而且,研究生出来,工作不一定好找。所以她换了个年龄比较大的。”我说。

      “结过婚,有孩子的,”林可强调道。

      “是的,她那会来找我诉过苦,说那男的总拿她跟前妻比。有一次还说她的包劣质难看,他前妻的包就没有一千以下的。”

      “啊?有这样的男人?”冯丹丹说,“那男的很有钱?”

      “很一般吧。”我说,“他前妻有钱。”

      冯丹丹又问后面的事,刚好公交车来了,我没再往下说,也不想说。总之,徐美惠又换了个大龄青年,又矮又黑又瘦,根本配不上她,虽然她算不上好看,不过个子高、皮肤白。后来为啥分手呢?那男的在骗她?说是某大学教师,但是她去那所大学门口等了好几次从未见过人影?还相亲过好几个吧,那会儿她每次相亲都来跟我住。因为她当时的单位在郊区,要进城约会,很不方便,我这里就成了她的旅店。再后来,她进了城里一所高校的后勤部,就搬来跟我住了。当时我跟林可各自住一间,她住客厅。那阵子她是有男朋友的,不过似乎不怎么要好。林可曾推断说:“那男人肯定是个司机。因为徐美惠好几次打电话,第一句都是,‘在机场?’要么就是,‘在车站呢?’你想,不是司机老去机场和车站干嘛呢?还有啊,她不是进了一所大学做后勤吗,后勤是肥差,给领导开车的最有机会巴结领导,所以才能把她弄到后勤去。”林可说的也许有道理,但是我没有问过徐美惠,即便问,她也不会告诉我,所以一切都是推断。

      那段时间,有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男孩,是个海归,那人很喜欢我的文字,说我是他理想的类型。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对他不是很热心,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就成了徐美惠的男朋友,并且结婚了。现在又为什么要离婚呢,我不得而知,也不想去求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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