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们长长久久》在水十号

5、五、送两双鞋

　　五一假期只有三天，很快过完。上班第一天，五点半胡清梦准时醒了。起床洗漱后先用豆浆机打上黄豆、花生豆和米混合的“三谷”豆浆，不到六点，他就去跑步。学校不远有条小河，河边是一条平整的水泥路，他习惯沿着河边跑。小河东西向，他向东跑，能看着太阳一点一点从地平线升上天空，初初升起的太阳光线柔和，空气仍嫌清冽，裸露在外的胳膊汗毛微微炸起。脑子一热，他拿出手机，点开沈星河的微信，录了段小视频发过去，他在小视频里说，哥，你看，太阳升起来了。然后手机扔兜里，继续跑到一座小桥边转身往回跑，直接跑到街上，老板叫了声“胡老师，跑完了？老规矩？”胡清梦点头，老板利索地切了三块钱刚出锅的油饼，再打包一小搓店里的爽口小菜，一起递给他。回到家，豆浆已经打好，简单冲洗，吃饭，七点二十，阳光洒满大地，校园里已经充满孩子的欢声笑语，神清气爽上班去。
　　第二天，胡清梦录了几只水面上的小水鸡发过去。解说是“水鸡这生物很难搞，习了真正的技术水上漂。”
　　下一天胡清梦起的更早不赶时间，跑完步停下录路边田里的蚕豆花，“哥你看，和梧桐花一样的颜色。”
　　傍晚下班后嘟嘟经常跟胡清梦一起玩，他把孩子逗得咯咯笑，拍给沈星河看，“哥，隆重介绍，这是我的小伙伴。”
　　胡清梦已经好久没发朋友圈了，他把发朋友圈的东西，都发给了沈星河。
　　沈星河有时候回个大拇指，更多时候不回什么。他想看看胡清梦对自己的热情能到什么程度。胡清梦觉得自己有点上赶着，但也不失落，就当沈星河微信是自己和沈星河两人的小朋友圈了。
　　不知不觉五月上旬已过，刚下过一场小雨，胡清梦想录自己脚下跑过的干干净净的水泥小路，边跑边录没注意鞋带开了绊了一下，手忙脚乱中把视频发过去了。
　　下了中午第一节课，课间休息，他看到沈星河的二十多分钟前的新消息。
　　【S·星河】没摔了吧？
　　【Mr胡】……跑步？没事。
　　【S·星河】天天跑啊？
　　【Mr胡】没特殊情况就天天。
　　【S·星河】不怕把脚丫子跑大了？
　　【Mr胡】哈，跑几年了，还是标准42码的脚丫丫。
　　沈星河发了个跑步的小人表情过来，大有一副“你随意”的架势，胡清梦再发消息又不回了。
　　胡清梦第二节课没课，接到镇里通知，县里有个优质课选拔赛，本镇里直接定他去参加，县里选拔出来就去市里参加比赛，市里选拔出来是省里，最后是国家级。他就中间插播了一条不跑步的小视频给沈星河，他一边翻着文件录视频，一边说：“哥，我要打升级了。”语气轻松，跟真的要上牌场打牌似得。
　　可并不轻松啊。去年他就参加过。比赛分三轮，第一轮笔试，考的题像万花筒，教育学、心理学、古代的现代的中国的外国的文学，还有小学课本知识，还有作文，真没地方去复习，全靠日常的积累；第二轮小讲课，当场给课题，40分钟写备课，写也是一部分，和粉笔板书一起考的是书写，15分钟上课，考上课流程设计和普通话，没有学生，面前四个评委，还有一个书记员，当场算出评委给的总分数，并写好分数条交给参赛者，没有学生还得当有学生那么声情并茂的教，这一轮全靠演技；前两轮综合，分数高的才可以进入第三轮，借班上课，提前一天给课题，备课、设计课堂程序、做课件、在自己学校找班试课，第二天直接进入指定的陌生班级上课，没有和学生事先的课前交流，一切突发情况都得兜着，全靠胆量和临场应变能力。
　　胡清梦去年的成绩不错，连县教研室主任听了他的课之后，都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好几个不错！后来镇里的领导传回来的话是胡清梦才第二年工作，再历练一年，把机会让给那个年龄卡在点上马上就没资格参加这种比赛的县直某小学副校长。副校长据说要评高级职称，就差个有含金量的优质课奖状了。
　　胡清梦当时没在乎。后来也没怎么在乎。但好像镇里就此认定他有上优质课的实力了。镇里再组织的优质课都没让他参加，直接让他跟着评委旁听，评委是镇教研组对上课十分有经验的几位老师，他们边听课边给他灌输经验，着力培养的意味十分明显，后来又听了他两节课，听完后分析各种优劣，大概就是为了今天。
　　竞赛时间安排很近，接到通知那天是周四，周六就是第一轮笔试了。
　　周五胡清梦照旧跑步，天越来越热出汗越来越多，胡清梦拍了自己汗湿的T恤前襟视频，解说：“今天回家冲澡不用脱衣服，人和衣服一起洗，齐活！”
　　这天沈星河回的很快，他在那条语音消息里，先是声音低低地笑了几秒，然后才说，“那人要不要和衣服一起，也在晾衣绳上挂着晒晒？”
　　胡清梦没想到他回消息这么快，回家洗完了澡顺手洗了衣服晾上才看到信息，听了这条满是调侃的语音心情莫名愉快，把自己两手伸进两个挂在绳上的衣撑里，挣扎着拍了张带着提起一边嘴角俏皮笑着的半身照回过去。
　　周六胡清梦一早就去参加第一轮笔试，本来想进考场前发个小视频过去，碰见几个相熟的朋友聊了起来，想起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考场上，手机上交，关机放在考场最前面讲桌上的小框里。
　　沈星河等到了十点没见胡清梦的小视频，彼时他人在运动鞋专卖店里。想给胡清梦发条信息，又觉得不如打个电话，电话拨出去没两声，传来那条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对遇到的这种情况始料不及，一边隐隐担心胡清梦那边是什么情况，一边还是按计划挑了两双轻便透气的跑鞋快递了出去。
　　沈星河跟林曌、代嘉歆约了山上的十二点的私房饭，他寄完快递到时间去接佳歆，中间林曌打电话自己车要送去保养，他接上佳歆又接了4s店的林曌，往市区边缘的山林开去。
　　这家私房饭名叫“南山有竹”，古意盎然的店就建在大片挺直的竹林里。车得停在二里开外，剩下的路都是建在竹林里的石阶。
　　三人沿着石阶往上走。代嘉歆大学学的是舞蹈，毕业后自己办了个舞蹈学校，竹林幽静，竹节秀挺，其间还有小动物在竹林间快速穿梭，她穿了件仙仙的月白长裙，边看边踮着脚迈着舞步向上走，长直发在尾部烫了点大卷，随着舞步灵动地飘着，美不胜收。林曌个子比沈星河稍矮一点，但比沈星河肩宽，少了点秀挺，多了丝魁梧，又剃了个小平头，看起来有点凶，其实性格特别欢脱好玩。他今天特意穿了件对襟的印着暗金色方孔字钱的黑色半袖，闲闲地吹着口哨跟沈星河肩并肩往上走。
　　沈星河看着竹林，想起了胡清梦的那些边跑边发的小视频，每个小视频里，胡清梦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点喘气声，有时候还有风呼呼的声音，初听不适应，听熟稔了又觉得也挺好听。最离奇的是昨晚做梦，胡清梦从那条开满泡桐花的小街深处咧着一口白牙向他跑过来，健康又充满朝气，跑到他跟前脚一伸，乖巧地叫他“哥哥”，让他帮忙系鞋带，他却被扑了一嘴胡清梦带飞起来的柳絮，特别的煞风景。
　　他继续拨打胡清梦的手机，还是关机。林曌伸过头看了一眼沈星河手机屏，是个不熟悉的名字。张口就问，“这谁？你联系人还有我不认识的？什么什么梦？背着我撩谁呢？”
　　“瞎说，我哪背着你了？这不当你面呢么！”沈星河神色不改收起了手机。
　　代嘉歆也回头说：“说好的，我还没动静，你俩谁也不能比我早脱单了？”
　　林曌说：“我不管你，我一直等着咱家星河呢！”
　　代嘉歆白了他一眼：“啥话都说！你也看看性别。你那一堆堆的情话不该对我说么？”
　　“不行，对你说有危险，说来说去你再当了真了。”
　　“呵呵，亏了你还是怎么的？”
　　“哪能，我不怕亏了你吗。你谁？咱团宠啊。”

　　胡清梦走出考场其实也才十点半，跟考前遇到的那几个熟人一起约好了考完去唱歌吃饭。吃饭的时候喝了三四两酒，有点微醺。他们闹到快四点才散场，大家没让他坐公交，熟人之一顺路把他送回家，他一觉睡到了晚上将近十点，醒来头还是晕沉沉的，喝了碗温开水继续沉睡到天亮。
　　第二天是周日，一大早干妈来敲门，问他手机怎么关机了，昨晚就打了好几个电话没打通，他这才发现。记得考完试手机拿回之后开机了的，其实是他收拾考试用的东西不小心挤着侧键又按关机了。他试试开机，使用正常。其他的都不算啥，只要没坏对他来说就是好事！
　　沈星河后来又打了几次电话都是关机，隐隐担心变成了很是担心。胡思乱想了一些有的没的，嫌自己想太多，钻书房里收拾几箱子搬家前打包的书，折腾到夜里快四点才睡，一觉迷糊到快九点半，打开手机看到胡清梦发了碗白生生的大米粥过来，配音说：“喝醉了，难受。”
　　沈星河怪郁闷的，心说，我也不怎么爽，都你天天天的这破视频闹腾得！一天没有联系，都让人心慌。
　　胡清梦考试那成绩出的挺快，周一上班时间一到就接到领导通知让好好准备第二轮比赛。沈星河寄的快递也挺快。胡清梦接到快递点的信息有点疑惑，不记得自己在网上买了什么。拿到快递看到寄件人信息才明白过来。两双42码的网面跑鞋，一双白色一双黑色。
　　他回忆了一下提到鞋子那天自己说了什么？有没有让沈星河误会自己想给他要鞋子还是怎么着，想来想去只记得自己提了一嘴42码，其他也没说什么啊。
　　他拍个鞋子的小视频过去，问沈星河怎么寄鞋子给他呢？
　　沈星河其实是看那天胡清梦绊了一下的视频发现他的鞋子脚尖已经磨损的挺厉害了，估计鞋底也好不哪去。沈星河不说破，只说自己懒，看他跑步挺愉快，请他把自己的那份也一并跑了。
　　胡清梦也没再矫情，乐呵呵地发语音：“哥，以后可别给女朋友送鞋子，女朋友会跑的。”
　　【S·星河】没有。
　　这个“没有”是没女朋友还是没给女朋友送鞋子呢？
　　【S·星河】我可以送两双，一双跑走，一双再跑回来呗。
　　…………
　　胡清梦瞪着这条信息看了快一百八十遍，不由自主的有点脸红心热：靠！这这这……怎么觉得那么暧昧呢！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人家是说自己的女朋友呢！沈星河不没有女朋友么？那就是谈女朋友了？“没有”送鞋子？没有让自己的女朋友跑了？
　　胡清梦想来想去，回了个竖起的大拇指过去！感觉这话不好接，点赞即可！
　　胡清梦鬼使神差上网查了查这两双鞋，综合几家单价，加起来差不多四千，搁自己这一个多月工资没了！
　　他第一次穿那双白的是去参加第二轮比赛，脚着地的一刹那感觉轻飘飘的，对自己来说，这鞋子光价钱都贵的要飞起了。
　　配牛仔裤长T恤，青春无敌。
　　收到贵点的礼物，感觉自己在送礼物的人心里，应该也是挺重要的，心情好到飞起。仿佛是为了配合心情，什么事情也都顺利无比。
　　这次胡清梦没辜负领导的期望，过了第二轮，第三轮上课，总负责人就是基教处的张处长，胡清梦隐隐有感觉会过，果真像是走了个过场，很快定了他去市里参加比赛。
　　有人半真半假开玩笑是胡清梦长得太帅，评委大部分都是女的，对帅哥偏心眼。
　　胡清梦没心情跟他们唧唧歪歪，他突然发现一个事实，就是他要去比赛的地方，正是沈星河所在的城市！意识到之后，特别兴奋，一连几天老是忍不住笑，傻子一样。
　　世间好多事就是这样，回头看看，仿佛某些时刻真有一些神神秘秘的力量存在，推着事件往某些方向发展。其实还是人的心情在主导。不如说有些事是人心底早就在殷殷期待。
　　接下来几天胡清梦忙翻了，调课，一天赶着上完两天的课，调出时间去县教研室接受辅导，找不同的班级一遍遍磨课。去市里的比赛反而没那么多规矩，早早给了课题让准备，说是比赛会有现场网络直播。
　　胡清梦踏上去A市的长途汽车，已经是五月末了，天气开始炎热。趁周末他比县里陪同的领导早来了一天，说去看个朋友。他早就跟沈星河打电话，说：“哥，我想去找你玩。”
　　沈星河说：“好，你来，哥哥好好招待你。”跟沈星河约定好到车站来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