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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病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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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兵远远的听到汽车的喇叭声,借着望远镜一看,大声喊了一声“放行”,几个士兵急忙将路障移开,两辆汽车便风驰电掣的疾速驶了过来,没有半刻停顿的驶进了江北军部的后门。
士兵又将路障摆回原来的位置,亮如白昼的探照灯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一片紧张戒备的肃穆神色。
车子稳稳地停下。司机先下了车,背对着车门站着,车子里的几个人却谁都没有动。赵氏犹豫的伸手想要去拉陶秋岚,最终还是缩了回来。陶秋岚心里又酸又沉,低声道:“孩子需要照顾,大嫂还是先回去吧。”她将目光转向车外,院子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这样子戒备森严的场景,她从来没有见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相信,都与大嫂无关。”
前排的秦正海望了一眼一直低着头的赵氏,“你们信不过的,只是我罢了。那我再多说什么,又有何意义!”他自顾自推开了车门,外面的士兵见他下了车,恭恭敬敬的立正站好,整齐划一的喊了句“总理好!”
这一句嘹亮的口号让秦正海也似乎有些意料不及,他一下子便定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转过身来,脸上满是落寞的笑意,“也难怪你们不相信。”
车里的陶秋岚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好一会儿才厘清了头绪。江北军部对秦正海的毕恭毕敬,对比赵氏对他的不满与疏离,那一声清晰的不容人怀疑的“总理”,无不让她确信,江北军政已然彻底翻了天。
她无暇去追究这个所谓的“总理”到底拥有多大的权力,也不愿徒劳的再去追问这场权力更迭的过程。她只盼着能见到皇甫子谦,看到他安然无恙,便别无他求了。
“他呢?”陶秋岚将目光锁在秦正海的脸上,眼神中不再有柔弱,反而满是凌厉的威慑。
“你如果今天跟着安娜一起离开,说不定早就见到他了!”他弯下腰,先是看了赵氏一眼,又望向里侧的陶秋岚,“我若想害你,在江北岂更不方便?若非是子谦所托,我又何苦这样大费周章?”
陶秋岚一直望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他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相较于皇甫子谦的凌厉张扬,一直站在身后的秦正海就像是一杯白水,人们甚至常常会忽略了他的存在。可陶秋岚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那个一心辅佐皇甫子谦的军中第一谋臣,他是江北的临时总理,取皇甫子谦而代之。
而她的皇甫子谦,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他呢?”
秦正海直起身子,像是失去了再与陶秋岚纠缠的耐心。陶秋岚心里一急,不管不顾推门下了车,隔着车子对着秦正海喝道:“他呢?”
秦正海扬了扬手,院子里的士兵顷刻之间便退了个干净,那么多人,连多余的声响都没有。陶秋岚只觉得心里一片凄荒。皇甫子谦以治军严格出名,可谁又能想到,这些曾经对他尊崇备至令行禁止的士兵,哪怕一言一行仍带着他纪律的印记,此刻却已经尽归别人指使了。
“将你送走是子谦提出的要求,也是他提出要等你安全到了法国,他才会离开的条件。我想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愿他再继续留在江北,所以……”他顿了顿,“如果你真为了他好,那明天一早便即刻离开,从此以后,这里的一切便都与你无关,也与他无关!”
“他呢?我要见他!”
秦正海摇了摇头,“不行!”他缓了缓,“他也不会见你!”
“我不信!”
“他若想见你,便不会只是用那枚吊坠做信物。”秦正海一直看着陶秋岚,似是在提醒她的执迷不悟一般。
“我也不信!”车里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氏出了声,低缓而苍凉的声音让秦正海也是脸色一变。“我亲耳听到你说不让任何人靠近他的病房半步……”她的声音都发着抖,一把便抓住秦正海的衣襟,仰头望着他的眼神中满是凄苦的哀求,“外面的事情我不管,子谦与你一起长大,我求求你,你不要伤害他……”她哭得失了力气,虽然坐在车内,可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车外,只是死死的攥着秦正海的衣襟,像是挂在他身上一般摇摇欲坠。
陶秋岚已经两步奔到了秦正海的面前,厉声喝问道:“大嫂说的可是真的?”
秦正海任由赵氏死死的攥着他的衣服下摆,整个人像是不堪重负一般微微一晃。他避开陶秋岚如炬的目光,“这都是子谦所托。他失了势,又病了,以他的骄傲,自然不愿见人。”
他半蹲下身子将赵氏从车里扶了出来,像是没有耐心再耗下去,突然转过身来望着陶秋岚,说出来的话也从容了许多,“你若非要亲眼确认他的落魄,我便成全你们!”
赵氏这下倒有些拿不准了,陶秋岚心里也是有些犹豫的,可她很快静下心来,冷冷的说道:“他并不热衷权势,得之失之,又有什么所谓!”
秦正海被她这样一噎,也不再说话,扬声喊了人来,似是故意让陶秋岚听到一般,“吩咐人让他做好准备,就说夫人要去亲自探望!”
那人看了一眼陶秋岚,又看了一眼秦正海,敬了个礼快速离开了。秦正海对着陶秋岚做了个手势,“上车吧!”
陶秋岚不理他,径直转身上了车。秦正海眉头微蹙,又对着赵氏道:“你也一定要亲眼见过才会信我吗?”
赵氏并不答话,可她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秦正海低低一笑,像是自嘲,“我倒是真羡慕子谦。”
陶秋岚虽然不太辨的清楚方向,却也知道这个医院距离军部大楼并不远,因为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军部的大楼,以及楼上飘扬的旗帜。可车队却绕来绕去,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才到。她明知道这是秦正海的故意刁难,却并没有点破。没有什么比皇甫子谦的安全更重要,她不愿在这个时候与秦正海发生什么冲突。
说是医院,其实充其量只算得上是一间小小的诊所,若非门口那些荷枪实弹伫立的士兵,这里与周边的房屋看来也没有什么不同。陶秋岚一言不发的随着秦正海走了进去,里面连医生护士的身影都看不到,如果不是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水味,陶秋岚真的怀疑这不过就是秦正海用来应付自己的又一个花样而已。
一路上到三楼,秦正海这才停下脚步,用眼神向旁边的一个房间示意了一下。陶秋岚强压下心头的那点怀疑,脸上满是欣喜,可还没等她迈出一步,秦正海已经先跨步挡在了她的面前,“夫人在门外看看就好!”他稍稍退后了一点,“你说什么,他都能听得到。”
他的声音虽然仍是一贯的平静温和,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陶秋岚心里虽然恼怒,却也不得不暂时克制下来,只是略带轻蔑的瞥了一眼秦正海,“怎么,临时总理还怕我一个弱女子破门而入,将人带走不成!”说完也不管他忽白忽红的神色,径直走到了那间房门口。
透过房门上的玻璃,陶秋岚能清楚的看到病床上的皇甫子谦,她的眼泪一下子便涌了上来。皇甫子谦似是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将目光从书本上转了过来。四目相对,陶秋岚身不由己的想要去推那扇门,可门被人上了锁,只发出哐当的声音,还有铁链的哗啦声。陶秋岚又急又气,满心都在泛着酸和疼,她转过头去,眼泪汪汪的对着秦正海哀求道:“你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又将目光转向一旁也是泪眼婆娑的赵氏,“大嫂,你让我进去!”
赵氏也想要上前,却被秦正海一把拽住,赵氏用力去推他,秦正海只能双手将她紧紧的箍住,说出的话却像是在安慰,“他没事,很快就会好的,会好的……”
陶秋岚知道哀求只是徒劳,只恨不得自己整个人都压在玻璃上,以求跟皇甫子谦能离得更近一些。床上的皇甫子谦却已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大声喝道:“谁让你来的!我让你走你为什么不听!”
陶秋岚的眼泪早已经蒙了双眼,她胡乱的抹了一把,只是道:“我哪里也不去……”
皇甫子谦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错杂的纠缠和无奈,“你先离开,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去找你!”他见陶秋岚不动,猛的将书拍在床上,怒急了大吼一声,“还不走!”
陶秋岚像是被他的吼声吓到了,直怔怔的望着不远处的皇甫子谦,张大的嘴说不出一个字。过了好一会儿,她用力的抹了一把眼泪,摇了摇头,喃喃道:“你不是他……”
她猛地转过来,像是疯了一般的朝秦正海扑了过来,双目死死的盯着他的脸,不愿放过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那不是子谦,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
她的话让秦正海和赵氏脸色俱变。还是秦正海先反应了过来,“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夫人要见子谦,我也爽快的答应了,怎么,夫人难道要反悔不成!”
赵氏甩开秦正海的手,蹒跚着走到门口向里望了一眼,这才又疑惑的望着陶秋岚,“秋岚,那是子谦啊!”
陶秋岚却只是摇头,整个人像是癫狂了一般,“我认得子谦,那不是他!”她像是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我知道你们训练了他的替身,就像雅南一样,我见过那个人!”她不断的点头,“没错,就是他!”
赵氏见陶秋岚情绪激动,又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生怕她受了什么刺激,急忙过来拉住她,不住的安慰道:“我知道你是担心他,可那明明就是子谦,你先不要急,我答应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人伤害他一丝一毫!”
陶秋岚却只是摇头,双手用力的抓着赵氏的胳膊,“大嫂,那不是子谦,你信我!” 她知道赵氏不理解她,一把拉着她来到门口,指着那人絮絮叨叨的拼命想要说服赵氏。“大嫂,你仔细看,他的眼神一点都不像子谦对不对?还有他的鼻子,子谦的鼻子比他要高,还有嘴……”
赵氏将信将疑的看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望着陶秋岚的目光中满是心疼,泪水也盈满了眼眶,“秋岚,你不要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屋子里的皇甫子谦似是没有料到陶秋岚这样激动,先是愣了一下,又像是厌烦了一般转过了身子不再看她,只是闷闷的道了句“你走吧”。
陶秋岚仍是摇头,她一直死死的盯着玻璃后面的那个人,语气更加的笃定,“他不是子谦!子谦看我的眼神不是那样子的……”她转过头来盯着秦正海,“你把子谦弄到哪里去了!”
秦正海只是望着她,并不说话。陶秋岚又大声喝问了一句,秦正海仍是不答,只是挥了挥手,身后的士兵得了令,向前就要去抓陶秋岚,赵氏想要去劝,还没开口,便见陶秋岚突然从头上抽下一个发卡,不知按了哪里,竟变成了一柄小巧的匕首,闪着锋利的寒光。
陶秋岚一只手拉住赵氏的胳膊,另一只手将匕首架在她的脖子处,声音都在发着抖,“大嫂,对不起……对不起……”
秦正海神色大变,一直以来强装的镇定也维持不住,急忙挥手示意众士兵后退,一边安抚着陶秋岚:“夫人切不要冲动。我知道夫人是担心子谦,我可以让你进去见他,也可以让他即刻与你一起离开!”他的目光一直关注着赵氏,“凤如待你一直如亲姐妹般,外面的事情她也从不过问……”
“子谦又何尝不是待你如亲哥哥一样?”陶秋岚收起悲戚,硬着心肠道:“外面的事情我也不管,我只要他好好的。”她见秦正海还要辩解,打断道:“旁人或许认不出来,可我知道,那不是他,你莫要再想糊弄我了!”
赵氏知道陶秋岚不会伤害她,更不会无缘无故的胡闹,她余光又向皇甫子谦的方向望了一眼,见他仍是坐在床上,除了满脸的惊诧,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仿佛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一样。
赵氏知道,只怕陶秋岚的判断是对的,病房里的那个人并不是皇甫子谦。皇甫子谦不会任由陶秋岚和她陷入这样的危险而不顾。
她又将目光转了回来,“子谦呢?”她见秦正海只是沉默不语,哭着喊道:“难道我真的错看了你,错信了你吗?”
秦正海一直望着赵氏,目光中满是难言的挣扎和纠扯。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罢了,人算不如天算!”他在两个人的注视下走到了病房门口,掏出钥匙打开了沉重的铁链锁,推开了门,见陶秋岚仍不相信他,便自顾自走了进去,面向另一侧的方向,伸手指了指,“子谦在那里。”
陶秋岚半信半疑的松开了赵氏,双腿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深深浅浅的踏入病房,顺着秦正海的方向一看,眼泪一下子便流了出来,哽咽着唤了声“昊龄”。
赵氏也跟着走了进去,因为有墙挡着,所以在门外根本看不到,正对着病床的方向竟然有一道门,隔着的是和这里如出一辙的一间屋子,同样的位置摆了同样的一张床,床上躺着的也是一模一样的人。如果不是对面的房间里的那些忙碌的护士,赵氏甚至都怀疑那不过只是一面镜子罢了。
陶秋岚两步奔了过去,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床上的那个人。那是她的皇甫子谦,哪怕他不说话,不动,她也知道,那就是他。
可陶秋岚又希望那不是他。他安静的躺在床上,身上插着仪器,口鼻处还带着一个透明的罩子,对周围的一切毫无知觉,倒像个傀儡。
“子谦病了。”秦正海的声音中满是疲惫和苍凉,“这是我和子谦共同的决定。你们信我而也好,怨我也罢,事关江北,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些。”
他顾不得规矩,一把拉住想要上前的陶秋岚,话语里透着难言的苦涩,“极有可能会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