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家国》笑忘书1

151、变天

　　进入腊月，战事仍旧停滞不前，各种传言便四散开来，有人说皇甫子谦与众将士对于接下来的进攻方向意见不一，以姚世元为首的前线大将主张攻打临阳，所谓擒贼先擒王。但皇甫子谦却执意要先拔除临阳周边各大重镇，进而隔断供给，使临阳成为孤岛。双方各有支持者，再加上本就是谋略推演，原也无谓对错，但因为迟迟未能达成一致意见，流言渐盛，有人说皇甫子谦之所以执意要先攻下南桐，只是因为陶世卿正在南桐养病，他不过是要借江北兵力，将自己的老丈人从江南接出来罢了。
　　而另一则消息，则更让江南江北人心惶惶。据说消息是逃难的人传出来的，都说前一段时间发生在江都的那一场疫病，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是有人故意散播病菌，才导致了疫症的大规模扩散。
　　至于是谁，众人心中显然有了计较，只不过碍于江北的那些手段，谁都不敢明说罢了。
　　江北的手段也确实名不虚传。自从传言之后，江北便增设关卡，对北上逃难的人进行严加盘查，身体虚弱有恙的，一概不予接收。江北各处的难民点也是三不五时的巡逻盘查，有病的一概隔离。而这样的手段合情合理，就连江南也无法指责。这些还都是明面上的，至于那些无处不在的情报探子和让人闻之色变的手段，抓走的那些人是什么下场，只怕没有人想要去知道。两天之后，江南江北再也没有人敢提半个病字。
　　陶秋岚自从回到汝州之后便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活。她每日都去医院，对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自然是清楚的很，可她从来没有问过皇甫子谦半句，只是那两日将陈婉之留在了家里，待事态缓和了，才又重新许她一起出门。
　　风波已平，年关将至，汝州城中难得的热闹了起来。大街上卖年画的，置办年货的，虽远不及往些年，但在这样烽火硝烟的乱世里，也算是难得的一份宁静和幸福了。
　　陶秋岚也在忙着。皇甫子谦电话里答应了她要回来过年，还问她想要什么新年礼物。陶秋岚笑着摇头只说小孩子才需要新年的礼物。皇甫子谦也只是笑，说她便是个小孩子。
　　可直到除夕夜幕降临了，也没有等到皇甫子谦的身影。陶秋岚虽然心里着急，又不愿华叔等人担心，便吩咐他们照常准备晚餐，自己一个人来到了大门口，不断的向那条蜿蜒的山路尽头望去。
　　许是听到了她的祈祷，远方的夜幕中两束车灯越来越近。陶秋岚欣喜不已，小跑两步迎了上去。那车也慢慢停了下来，却不是皇甫子谦，而是赵氏。
　　陶秋岚不知为何只觉得不安，“大姐怎么来了？”她往车里看了一眼，见吟翠竟然抱着孩子坐在里面，更是大惊失色，“出了什么事情？”
　　赵氏只是拉着陶秋岚往车上推，“你先别问，先上车，车上我再跟你说！”
　　陶秋岚的目光定在她略有些颤抖的手上，一把握住，“大姐，你跟我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赵氏动作一滞，松开了手，“正海说他们的车半路上抛锚了，今天恐怕赶不回来，让我们过去。”她又推了陶秋岚一把，“他们就在嘉安，我们现在出发，兴许还能赶上晚饭呢！”
　　陶秋岚见她说的轻松，虽有些怀疑，可还是坐上了车。
　　汽车一路向城内驶去。也许是因为路途颠簸，孩子半路上便醒了过来，哭个不停，赵氏和吟翠手忙脚乱的去哄，也无济于事。
　　“大姐，你跟我说实话，咱们到底要去哪里？”
　　话还没说完，一辆车从后面风驰电掣追了过来，车头猛地一转，便停在了她们的前面，逼的她们的车也不得不停了下来。陶秋岚下意识的去护孩子，一边满脸戒备的望着那辆车。
　　却见那车上走下来一个女人，赵氏不认识，正要命令司机尽快离开，陶秋岚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我认识她。”
　　其实也算不得认识。自从她以法国大使秘书的身份再次回来之后，陶秋岚还未曾与她碰过面。
　　安娜见车上只是几个女人和孩子，也是一脸的惊诧，神情也不似刚下车那般紧张。她挥了挥手让跟着她的那个男人离开，这才走到陶秋岚的一侧，轻轻的敲了敲车窗。
　　“Léon……”她顿了一下，“大元帅让我来接夫人！”
　　陶秋岚脸色一变，转过头去看赵氏，却见赵氏惨白着一张脸，避开了她的视线，却并不说话。陶秋岚转过头来望着安娜，“接我去哪里？”
　　车内昏暗，安娜并没有看到几个人的神情变化，也不知道其他几个人的身份，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他曾经救过我和我的孩子，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样的话让陶秋岚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看了安娜一眼，又转头看了看赵氏，身体往后背一靠，倒有些不管不顾的意味。“你们都说是他让来的，那你们告诉我，他为何要这样多此一举派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同时来接？”
　　孩子哭个不停，让所有的人都烦乱不已。吟翠轻轻的拍着孩子不断的哄着也无济于事。赵氏急忙将孩子接了过来，一只手抱着摇了摇，一只手还抓着陶秋岚的手不放，只是不断的催促，“你信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陶秋岚自然是相信赵氏多一些的。可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蹊跷，赵氏的心慌意乱又是那样明显，让她不得不对一切都打一个问号。
　　安娜看出了她的迟疑，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来一个东西，隔着车窗递到陶秋岚的面前，“夫人这下应该相信我了吧！”
　　陶秋岚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怎么会在你这里？”
　　安娜见陶秋岚认了出来，心里也稍稍安定了下来，“他让我拿着这个来接你。”
　　陶秋岚将那枚吊坠紧紧的攥在手里，似是能感受得到它上面残留的那个人的温度。她转过头来，目光一直停落在赵氏的脸上，直看的她躲闪开来，方才开口道：“大姐，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谁让你来的？”
　　赵氏哄着哭闹的孩子，“正海让我去嘉安汇合，我便想当然的去接你一起，倒是忘了，可能子谦另外安排了人来接你也不一定！”
　　“大姐还要骗我吗？”陶秋岚的眼神犀利，让赵氏也不由避开了她的目光。陶秋岚看了一眼安娜，继续道：“大姐可知道她是谁？子谦与她曾有旧情，还曾被人误会是她孩子的父亲。”
　　赵氏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安娜，陶秋岚留意到她脸上的愧疚和后悔，便狠着心继续道：“子谦让她来接我，难道是要她和我们一起去吃年夜饭吗？”
　　车边的安娜此刻也猜到了赵氏的身份，脸上反倒不似刚刚那般焦灼。“他让我来接你，也是去嘉安，跟秦夫人说的是一个意思……”
　　陶秋岚冷冷的看着她，“不过是去嘉安，军部随便哪个人都可以来通知，府里的卫队就可以送我去，为何非要安娜小姐出面？”她紧紧的握着那枚护身符，手掌被它硌的发疼也不愿松开。“还要带信物给我？”
　　她越想越觉得不安，推门便下了车，“今天我哪里也不去。他说了会回来过年，我便在家里等他！”说完便径直往回走。
　　安娜站在车边，眼疾手快便去拦她，“请你相信我！”
　　车里的赵氏也坐不住了，她将哭闹的孩子交到吟翠手里，也急急的下了车，焦急的喊了声“秋岚”，却又欲言又止，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正在三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街道上空响起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尖锐的划过寂静的夜空，让人的心一阵阵的发着慌。一队人马快速跑了过来，将她们几个人团团围住，陶秋岚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走在最后的秦正海，脑袋里一片混乱。
　　秦正海自然也看到了陶秋岚错愕的神情，可他并没有多停留一步，而是径直来到了赵氏的面前，轻轻的拉了拉赵氏的胳膊，“你先回去！”见赵氏低着头并不看他，耐着性子低声道：“凤如，你相信我！”
　　赵氏将胳膊轻轻一抬抽了出来，别开了目光，“我要将秋岚接回家里！”
　　秦正海难得的动了怒，“凤如！”
　　陶秋岚所见到的秦正海和赵氏，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恩爱模样，莫说是吵架，只怕连现在这样大声说话也从来没有过。她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二人之间的矛盾，只怕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秦正海强压下心里的火气，转头对着安娜道：“看来今天夫人无论如何是走不了了，不如安娜小姐先回去，我晚些再与安娜小姐联系！”
　　安娜看了一眼陶秋岚，点了点头，转身上了停在路边的那辆车，先离开了。
　　陶秋岚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她极力的想要理清自己的思绪，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原来是你让她来的！”她将目光转向一旁满脸歉疚的赵氏，声音中带着恳切，“大姐，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赵氏并没有说话，只是转了目光。
　　秦正海拍了拍那辆车，对着一旁的士兵吩咐道：“送小姐先回府！”又去拉赵氏，“你也先回去！”
　　赵氏倒退一步，“除非他们安全，否则我不会回去！”
　　陶秋岚一直揪着的心彻底沉落谷底，其实从她看到那枚护身符的时候，看到赵氏一路上躲避的眼神时，看到赵氏与秦正海的争执时，她便猜到，皇甫子谦只怕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她只是不愿意承认，或者说是存了一丝的幻想罢了。
　　“你们到底把子谦怎么了？”
　　她不知道，此刻的江北早已经改头换面，皇甫子谦引咎辞职，前线众将士一致推举秦正海就任临时总理，统管各类军政大事。虽无正式典礼，但消息已经通过广播传遍了各地。
　　江北一夜之间，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