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警察，我开农家乐养你呀！》一坨XXL

2、第 2 章

　　一标三实
　　刘所长看着沉默的两人，把已经点好的烟从嘴边拿了下来，走过去问着景星河，“小景，你们认识？”
　　“认识，”景星河站起来，黑色签字笔放在了纸上，原本握着笔的手伸向了章连山，这是一双干净的手，只有食指上沾染了一条细细的签字笔的墨迹。
　　修长的手指摆出了接纳的姿势，景星河看着章连山，露出了十一年后的第一个笑容。
　　“章连山，好久不见。”
　　章连山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他向前走了一步，没去管那双手，只是冲动的将人拉进了怀里，这是一个拥抱。
　　章连山想说“好久不见”，章连山还想说“我很想你”。
　　可最终章连山只说了好久不见，剩下的我很想你这四个字牢牢的压在他的心脏上，时隔多年，章连山松弛的、疲软的心脏慢慢的紧绷了起来，尘埃扫去，芳华依旧，积压在心底的情感再一次喷薄而出，一往无前。

　　这是一个短暂的拥抱，就像所有久别重逢的好友那样，亲密却克制，友好但疏离。
　　放手前，景星河接走了章连山原本要递给他的烟，景星河没有抽烟的打算，他只是将烟放在桌子上。
　　重新坐回去的景星河又拿起了黑色签字笔继续写着，桌上是一摞表格，表格上都是景星河端正的字迹，不过，此刻落笔的景星河第一个字就写错了，紧接着第二个字也是错的。

　　章连山还兀自沉浸在相逢的喜悦中，他紧张，愉悦，手都在不自觉地颤抖，可眼前的景星河已经开始继续工作了，他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多大的欢喜，似乎这场相逢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相逢。
　　惊讶过后，一切如常。
　　章连山有些不知所措的坐了下来，他从烟盒里取出了一根烟，放在嘴边叼着，打火机就举在眼前，章连山却一连几次都没把烟点着，看得旁边的虎子都着急了。
　　虎子小声的问着“哥，你怎么了”，又用自己的打火机点着了章连山嘴边的烟。
　　章连山狠狠的抽了一口烟，满腹的情绪才算是被暂时的压了下去。
　　章连山没和虎子解释什么，只是眼神不由自主的瞥向坐在桌边的身影，章连山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此刻却理不出一个头绪，章连山觉得不可思议，虽然他们刚刚才拥抱过，他的怀里还留着温热的触感，可章连山还是怀疑这是一场梦，等他梦醒了，人还是走了，就像十一年前那样，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刘所长闲聊中问了些事情，章连山一五一十的回答着，说话间又提起了这个表格，章连山走过去看了两眼，先是看到了那只握着笔的手，修长，又看到了笔尖下的字，工整，最后才是表格的内容，是很熟悉的内容，“这些信息不是都登记过吗？”
　　刘所长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解释了，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之前登记的信息不够完整，现在局里又重新换了一张表格，要把所有信息重新登记一遍，也算一个二次核查工作。”
　　章连山把胳膊支在景星河身后的椅背上问着刘所长，“那登记这个是要干什么？”
　　“上一任所长没给你们说过吗？”章连山和虎子对了一个眼神，没说话，刘所长虽然初来乍到，但也大致了解其中的缘由，便继续解释着，“这是为了‘一标三实’的工作，即核查标准地址，实有人口，实有房屋，实有单位，实现一个信息共享互通，也是为了后面的数字化管理做准备工作。”
　　章连山点了点头，刘所长便继续向下说着，“我们这次的统计工作主要是分两种，一种是常住人口统计，一种就是像你这样的个体户统计，因为个体户是属于单位、行业的类型，情况比较复杂，所以是需要做一个比较全面的统计，比如你们这个农家乐，我们就需要登记农家乐的责任信息和安全信息，还需要统计所属员工的身份信息，你这个农家乐员工已经超过十个人了吧，最好是要交一份所有员工的身份证复印件，我已经把这个事情告诉他了。”刘所长指向了虎子。
　　“是，”虎子示意他已经把这个事情通知到了，“今天有人轮休，等我把身份证收齐了就去复印。”
　　刘所长又把手指向了挂在墙上的营业执照和经营许可证，“除此之外，还有营业执照和经营许可证的复印件，放心，我们这都是正常的信息统计，不会有外传和泄露事件的发生，交一份纸质的复印件只是为了信息留存，以后有变动修改起来也有凭证。”
　　“这个也理解，”章连山把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那这些复印件什么时候要？”
　　“今天是周二，你们最好是这周五能交到派出所那边，要是不方便，打我的电话我让人过来取也行，我这边给你们留个电话号码，方便联系，以后你们要是有事了也可以直接打电话找我，我刚调任过来，不出意外的话，最近这三四年都在这一片，以后更新这个‘一标三实’的信息，我肯定还是会常来的。”
　　刘所长说了自己的手机号，章连山和虎子都存了一份，章连山还想问景星河的联系方式，就被刘所长打断了，“当然，只要不是开后门找关系的事，你联系小景也行。”刘所长说罢笑着坐了下去。
　　虽然这话听起来像是一句玩笑，可章连山现在也不能再问景星河的联系方式了。
　　章连山把手机扣在了桌子上，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根烟，放在了指尖晃着，笑着说，“估计真有什么事，我也就只记得打110了。”
　　刘所长笑的咳嗽了起来，手里的烟灰落了一地。
　　章连山刚想把手里的烟抽了，一抬头就看到景星河的目光直愣愣的落在自己的脸上，章连山做贼般的把烟塞了回了口袋里，这才又小心翼翼的看向了景星河。
　　景星河刚才没跟着他们一起笑，现在也只是公事公办的问他，“你这个农家乐占地面积多大？”
　　章连山火热的心凉了一截，一口气被憋了回去，顺回来后只能如实回答，“只算农家乐住宅这一块应该是三十多亩，但我当时登记营业许可的时候还包括了几个种植区，养殖区，加起来应该是一千两百亩左右。”
　　景星河说了句好，就低着头继续填着那份表格。

　　刘所长检查了一下已经填好的表格，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就透过窗户向外看着。
　　刘所长二十多年前刚当上警察的时候，也来这边待过几年，那时候这里还是乡村，虽然背靠祁连山不缺水，但缺电，缺路，缺人，缺钱。
　　那时候不光这边农村的条件不好，派出所的条件也不好，出警只能骑自行车，而且整个派出所就一辆自行车，手刹是响的，轮子也是响的，脚踏板也是响的，链条三天两头就罢工，车胎里里外外都打着补丁，有时候车到了半路骑不动了，还要扛在肩上跑过去，要是晚上出了事情，黑灯瞎火的没有路灯，都是把手电筒绑在头上临时照明，偶尔命大还能和白眼的狼来一个长跑比赛……
　　现在多好，柏油马路走哪儿通哪儿，太阳能路灯亮一路，桑塔纳加了油门跑得飞快……
　　刘所长还依稀记得这一片生态园区当年都是农田，种着些玉米小麦和豆子，靠着驴拉车，马拉车，牛拉车，甚至还有人拉车来完成一年份的春种秋收，现在有了拖拉机、播种机、收割机、封口机，解放了大量的劳动生产力，虽然近几年退耕还草、退耕还林得政策使得附近的农民失去了一部分土地，可社会的进步又带动了其他的经济发展。
　　看到这一片的变化，刘所长也不得不感慨一句今非昔比，现在路修好了，这一片的居民大多数都搬到了距离市区比较近的新农村建设型小区，这边的住宅区拆的拆，修的修，改头换面，如今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型的景点式农家乐生态园区，从这边再往前一公里，还修着一个星级的滑雪场和游乐园，也是因为这些旅游景点的经济带动，这附近的农家乐生态园区才能迅速发展起来。
　　虎子又给续了一回水，刘所长看着景星河写的差不多了，便把表格拿起来重新检查了一遍，一边检查一边念着，“祁连山农家乐，法人章连山，地址C市祁连区果林乡XX路XX号，营业执照编号glx3224933XXX,发证日期20XX年7月1日，安全设施47个摄像头，108个灭火器，你这灭火器都在哪放着，这个房间有吗？”
　　“有，都有。”章连山看过去，原本放着灭火器的地方被一块白底红字的铁皮板挡着，铁皮板上还写着一个“人”字。
　　这个“人”字原本是立在祁连山上的“保护森林人人有责”中的“人”字，章连山昨晚回来的时候喝的大醉，差点被这东西绊倒摔上一跤，不知后来怎么的就顺路捡了回来。
　　章连山把铁皮板子拿了过去，露出了后面一排两个崭新的灭火器，之前的灭火器快要过期了，这些都是三月初的时候新换的，刘所长检查了一下日期，确定无误后又看向了那个“人”字。
　　昨晚有大风黄色预警，吼了一晚上的风吹走了“保护森林人人有责”中的三个字，其中的两个已经在警车的后备箱里放着了，最后的这个“人”字也找了回来。
　　景星河将东西物归原主，刘所长也打电话联系了森林警察，那边说修理的人一个小时后之内就会赶过来，刘所长便交代着景星河把这块铁皮板子先放到警车后备箱里。

　　景星河正要去搬，章连山就扶着那块铁皮板抱了起来，“没事，我来就行。”
　　景星河的手还没挨到那块铁皮板，章连山就已经抱着向外走了，这个铁皮板说厚倒也不厚，只是有些大，需要张开胳膊才能抓住两条边，章连山昨晚就是那么抱回来的。
　　眼看着章连山抱着“人”字出去了，景星河也拿着警车的钥匙跟了上去。

　　后备箱打开，章连山安顿好了这个铁皮板，又把后备箱的车门关上了，插在锁孔里的钥匙被拔了下来，章连山把钥匙还给了景星河。
　　他们站在房屋投射出的阴影下，角落里看不到彼此的影子，只能盯着彼此的脸。
　　景星河仰头看着章连山，鼻尖上的黑色小痣时隐时现，眼角向下弯着，景星河看着看着就抿嘴笑了，“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是啊，上大学的时候又长了几厘米，”章连山挠了挠自己鬓角新长出来的头发，低着头把身高压低了一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年三月份。”
　　章连山又迫不及待的问，“那还走吗？”
　　“看情况吧！”
　　景星河低下了头，看向了脚边的那盆月季花，被培育过的月季叶绿茎壮，红色的花骨朵娇艳的吐露着芬芳，景星河来C城的第一天也买了月季花。
　　景星河说看情况吧，这并不是章连山想要的回答，他还要说什么，但因为刘所长也出来了，就只能作罢。
　　刘所长又给章连山让了一根烟，然后指着前面那块地说，“听说农家乐前面的种植园也是你的，能带我们过去看看吗？”

　　刘所长让景星河带上相机，三人去了前面的种植园。
　　章连山的农家乐是最早的一批，搞得花样也多，不光可以吃农家菜，还能自己采摘，自己下厨。
　　因为C城的四季温差较大，所以种植园区都是用温室大棚罩起来的，大棚里温度均衡，一年四季无间断的产出新鲜的蔬菜，主打的就是绿色无公害，能堂食也能外带。
　　最近这几年借着健康有机生活的潮流，种植园火了起来，每周过来吃的人不少，有些就算是不来这边玩儿，也会抽空过来这边买点蔬菜带回去，菜都是市场价，现摘现打包，一来二去的也成了一个招牌。
　　农家乐的后面也是种植园区，种着杏树、桃树、梨树、苹果树、枣树……树种的杂，从春天开始就会陆陆续续的有水果上市，秋末才会结束，每年到了采摘的季节，很多人都会慕名而来，摘摘果子、避避暑、拍拍照，也能热闹一段时间，而在这果园的中间又圈养着一些鸡鸭鹅羊，粪便是肥料，树叶是饲料，也算是达到了一个小型的生态平衡。
　　章连山带着人绕着农家乐转着，红成一串的圣女果，吊在秧上的黄瓜，红了的辣椒，绿了的西瓜，还有这边的特产沙枣，章连山长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一路上像个导游一般尽职尽责的做着介绍。
　　刘所长听着也动了心，想着要不要以后所里的菜和肉都来这里买，这才刚起了一个头，章连山就顺着杆子爬了上去，说起了最近才开展的蔬菜水果外送业务，专人采摘，送货上门，□□，量大从优……
　　“要不刘所长先带几只老母鸡回去尝一尝，我这里的老母鸡都是放养的，比一般外面买的那种鸡的肉厚实，个头也大，用来炖汤炖肉吃都特别香。”
　　刘所长沉默了一会儿，算是把这件事情是放到了心里，“我回去和教导员商量一下，要是觉得可以，我就让大师傅每周给你一个单子，你就直接把东西送到所里，也省的我们每周去市区买了，但是我必须说好，这东西一分钱一分货，你也别多送也别少送，现在局里查贪污腐败的力度很大，我可不想因为一口吃的丢了工作。”
　　“那是肯定的。”章连山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早就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有前车之鉴，章连山不敢不小心。
　　刘所长正经了神色，认真的说道，“我说这个也不是危言耸听，我的上一任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做事太过被人反应到了局里，查完后直接被贬到西关监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就因为他，果林乡这边大大小小被查过很多次，所长的这个位置空了快要一年，上个月才把我调过来，局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边已经是重点监控区了，最近几年要大力整治这边的官场氛围。”
　　“我这一趟过来和能见得上面的老板都简单聊过了，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我们大家彼此都了解一下，以后办事公开透明，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但不会出现之前那种情况，所以我们都最好端正一下心里的规章制度，根据市里下达的文件，就是我们为民服务，打造和谐乡村，你们遵纪守法，建设区域经济，警民合一，共创美好家乡，行动和思想要做到切实的统一……”
　　……

　　刘所长又向前走了，章连山瞥向了站在一旁的景星河。
　　景星河不怎么加入他们的谈话，只是拿着相机拍着摄像头和灭火器的位置，说是要系统留存，一路上走走停停，章连山下意识的放慢脚步等着。
　　景星河还在拍挂在树叉上的那个摄像头，那是一个躲在树叶中的摄像头，只露出了半颗脑袋，眼神却坚定的盯着脚下的土地，景星河拍好后已经落了一段距离，他跑了两步跟了上来，路过章连山的时候却又放慢了脚步。
　　树叶间的光斑在景星河的身上一闪而过，转眼就消失了。
　　相机的带子挎在景星河的脖子上，黑色的机器垂在了胸前，景星河看着已经走到了前面的刘所长，催促着，“快走啊！”

　　这个种植区地方大，一眼望不到尽头，刘所长把烟头踩到了泥土里，又问着章连山，“这么大的地方，平时都怎么看着？”
　　“忙的时候会雇几个短工帮忙，平时都还好，有摄像头，还有几条大狗，也还算安全。”
　　刘所长回忆了一下表格内容，“短工是哪里找的？”
　　“都是村里的人，知根知底的。”
　　短工都是零散的，一般都不会归在正式员工之内，刘所长向景星河确定了短工的缺口之后，又交代着，“这些人是不是没登记，等回去了把这些人的身份证复印件也拿一份，我们也留个底。”
　　“别嫌麻烦，毕竟出门做生意的，出了事也不好办，去年西关那边一个养猪的雇来的小工偷了钱跑了，我们查的时候就只有一个名字，什么信息也没有留下，人查不到，也就抓不住，钱没着落，现在那案子都没结，所以，也别觉得我们多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要小心点。”
　　……

　　几个种植区都看了一圈，三个人这才回去。
　　森林警察派来修理的人已经把东西拿走上了山，“人人有责”这四个字已经在山上圆满了。
　　日头高照，也差不多到了饭点，景星河再次把表格和照片都梳理了一遍，确定无误后，跟着刘所长上了警车。
　　章连山本想着把人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可刘所长又把收贿受贿的理论说了一遍，留下再也不敢多说话的章连山扬长而去。

　　人走了，章连山的目光还没收回来。
　　虎子跟着章连山站着，等着人走远了才感叹了一句，“我觉得这个刘所长比上一个好多了。”
　　好不好的，还是要日久见人心。
　　章连山现在满脑子都是景星河。
　　果林乡不大，果林乡派出所也只有一个，而他的景星河就在那里，只要他去了，就能看到了。
　　正好刘所长还给了他一个能正经去派出所的理由，“虎子，赶快去把要的各种复印件弄好了给我。”
　　“你去送？”
　　“我去送！”看着虎子行动飞快的动作和不可思议的眼神，章连山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