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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第一章:

      海涅在诗中写道:“日已黄昏,晚风清凉//静静的莱茵河畔,山峰映着夕阳//那景色旖旎非常。”

      1918年11月11日,一次大战,德国宣布战败。1919年,所有贵族的财产全部被没收,当然,仍然有贵族享受着富庶的生活。
      就在这一年的年尾,阿洛伊斯施密特出生在林茨附近一座小山上的民居里。他的父亲老卡尔施密特自税收小吏的职位上退休之后,一直致力于自己在哈费尔德的果园。
      哈费尔德是个只有20几户人家的小村子,人口也不过100上下,抬眼就可望见萨尔茨卡莫古特山峦。哈费尔德就在其中的一道山梁上。
      老卡尔对果园付出的心血要比他对自己四个孩子的要多得多。因此毫无例外的,在他第五个孩子阿洛伊斯出生的时候,他对此显得漠不关心。这使阿洛伊斯的母亲伊利莎白极为伤心。但是这个德国妇女的个性决定了她不可能为此悲痛欲绝。
      阿洛伊斯一共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虽然三哥鲁道夫是老卡尔最头痛的孩子,但他和小阿洛伊斯的感情却比其他任何一个兄妹都来得亲密。
      阿洛伊斯还记得那时候,父亲常常挥动着一根粗壮的木棍追着鲁道夫。鲁道夫故意惊叫着,嬉笑着跳过木篱笆冲自己眨眨眼,随后跑得无影无踪。伊利莎白对丈夫粗鲁的行径表示不满,到了天快黑的时候,她总会走出门去,把鲁道夫从他躲藏的门外叫进来。于是在熄灯睡觉前,全家的孩子就必须听母亲絮絮叨叨的训诫直到上床睡觉。
      老卡尔对这是无可奈何的,在妻子尖锐的目光下,他无法像一般的父亲打骂快把自己气疯的儿子。他对自己妻子并不仅仅是通常德国男人对妇女的爱和保护。
      阿洛伊斯听说,母亲伊利莎白曾经的姓氏是冯赛德立茨。这是一个带有敬语的称呼,表明了母亲在德国社会中有着相当的身份,这和父亲施密特这个姓氏有着一定的阶级区别。所以可以很坦白的说,老卡尔对妻子有敬畏,这是一个平民百姓对中上阶级的敬畏。
      今天已经冠上夫姓的伊利莎白仍然是个十分有教养的女人,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使她格外坚持自己的每一个孩子都必须上学。但小阿洛伊斯当时的年纪太小,根本不能离开大人的照顾。可作为母亲伊利莎白最喜欢的恰恰就是这个小儿子,以她受过多年教育的目光看来,阿洛伊斯可能会是这个家里最有出息的孩子。
      伊利莎白喜欢在做完所有家务之后,把小儿子抱在怀里端详。阿洛伊斯虽然轮廓深邃,有着很像是英国绅士的苍白皮肤,可他还有着日耳曼民族最明显的特征,玻璃质感的灰兰色眼睛,和麦浪一样淡金色的头发。这发色在阿洛伊斯长大的将来可能会变得深一些,但伊利莎白觉得,那颜色想必也美极了。
      作为母亲,阿洛伊斯的长相虽然能给她带来自豪感,可是阿洛伊斯却对自己的长相厌恶至极。当他面对村里其他孩子叫他“我的公主”的时候,勃然的怒气使他那张日耳曼式的脸绷紧了,从而显露出那种长相所独有的冷冽冰冷的质感。
      他的母亲不只一次看见了这幅景象,也正是由于这一点,她认为,阿洛伊斯的杰出必然会在日后被证明。
      施密特一家的生活在老卡尔的努力下并不是捉襟见肘的,如果遇上果园丰收的时候,施密特家的家境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挺不错的中产阶级。
      由于这个原因,伊利莎白积攒了钱,做主买了架钢琴。这是老卡尔简直不敢相信的事情。在他以为自己的妻子是发疯了之后,他没有想到,自己第三个儿子,那个猴子一样不安分的鲁道夫居然出人意料地迷上了这玩意儿。
      在鲁道夫能顺利地弹出一小段《德意志之歌》后,这个捣蛋鬼似的孩子宣称:“我要成为一个音乐家。”
      这在哈费尔德是个奇闻,此后被议论了整整一年。
      但这一切在1922年就全变了。厄运仿佛勒住了施密特一家的脖子,格格冷笑着,看着一个家庭迅速地破裂了。

      就在1922的最后一个月里,老卡尔忽然倒下了。在小阿洛伊斯因幼小而残缺不全的记忆里,那个粗鲁冷淡却深深敬爱着自己妻子的男人,那个在小阿洛伊斯看来像山一样伟岸得令人畏惧的男人,仿佛是在一瞬间崩塌了下来。
      阿洛伊斯确实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父亲究竟是得了什么病症倒下的,但他记得,那个男人在床上微弱地呼吸,然后母亲拿来了陈年老酒。
      这是临终慰藉。
      在德国莱茵河地区,至今仍遵循着一个自中世纪流传下来的古老习俗:喝临终酒。人在临终之时,必须喝一口陈年老酒。据说这种酒是圣酒,可唤醒死者亡灵,驱散围绕在病床前的招魂魔鬼,使临终者得到安宁。
      在鲁道夫和两个哥哥同阿洛伊斯唯一的姐姐克拉拉把阿洛伊斯带进父亲卧室的时候,他们的母亲说道:“你们快把镜子用布蒙上。然后到这里来,你们的父亲有话要说。”
      父亲还没有喝酒,克拉拉拉着阿洛伊斯帮着母亲把父亲身旁的洗礼烛、圣餐烛、圣光烛点燃,并同时点燃了一支红色大蜡烛。这在小阿洛伊斯的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这么做,一是用烛光为亡灵祝福;二是为亡灵照亮通向天堂之路。但在小阿洛伊斯不懂事的眼中,存在着一个荒唐而可笑的想法——烛光里垂危的父亲,才像是真正的公主那样脆弱。
      那时候,阿洛伊斯并不懂得死亡。
      父亲拉住了克拉拉和两位长兄的手,对他们说:“你们的母亲和阿洛伊斯、鲁道夫都交给你们了,要好好照顾他们。”长兄们快要成年,而克拉拉才十二岁,可在这时候,对于父亲如此沉重的临终嘱托,他们三个并没有抗议,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父亲欣慰地叹了口气,然后就着母亲的手,把临终酒喝了一口。
      而大哥列曼则打开了窗户,揭开楼顶砖瓦。
      鲁道夫抱着阿洛伊斯,当阿洛伊斯因为好奇而询问他的时候,鲁道夫把脸埋进了阿洛伊斯弱小的胸膛,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是为了给父亲敞开一条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因为父亲在脱离凡尘之后,将到另一个世界生活。”
      葬礼很快就结束了,也是在那个短暂的葬礼上,阿洛伊斯才知道原来母亲还有一个姐姐。而母亲的这位姐姐嫁给了阿克洛瓦里伯爵。但这位伯爵现在正因为刺杀巴伐里亚国务大臣而成了□□,被关押在兰德斯堡监狱。
      兰德斯堡监狱始建于1909年,官方称作“边塞监狱”,规模大,安全可靠,是专为长期服刑的罪犯准备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前,这里关押着普通犯人,战后改为监禁□□。
      阿洛伊斯后来猜想,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姨夫成了□□的话,母亲的姐姐可能绝不会来参加妹夫的葬礼。当时五岁还没满的孩子,对于别人的心思有着不同寻常的敏感。阿洛伊斯从母亲姐姐严肃而刻薄的五官上看出来,她对自己亲妹妹嫁给了一个小吏深感耻辱,连带的,她对妹妹的几个孩子所怀有的,是一种纯粹的恶意。
      因此,当时所有人对于她的到访是感觉到惊讶的。但很快的,施密特一家首先就弄清楚了她前来参加葬礼的目的。虽然阿克洛瓦里伯爵作为□□正在监狱里吃他的皇粮,但是他的贵族封号并未被剥夺,甚至在监狱里住的也是阳光明媚的而散发着芳香气味的房间。而母亲的姐姐身为伯爵夫人,她决心替孀居的妹妹找一门同属贵族阶级的亲事,再次将她妹妹的社会地位放到值得众人尊敬的地位。
      而伊利莎白也早已经没有了当年同个小职员私奔的热情,为了她不顾一切的爱情,她已经感到疲惫。在丈夫死后,她更是为抚养五个孩子感到手足无措。
      于是1923年的秋天,伊利莎白施密特改嫁。而这一回她的姐姐终于如愿以偿,妹妹成了一位男爵夫人。
      但亲爱的冯克罗西克男爵显然很厌恶他现任妻子身边,那死去丈夫夫留下的几个孩子。由于这个令人不怎么愉快的缘故,阿洛伊斯的四个兄姐被送进了寄宿学校。然而阿洛伊斯的年纪太小,母亲不放心自己最心爱的小儿子,于是她在丈夫冰冷的注视下,决定把孩子交给自己的姐姐代为抚养,直到小阿洛伊斯能够上学为止。
      因此,尽管阿洛伊斯不喜欢自己的这位姨妈,无奈之下,他不得不勉强自己拉着姨妈的手,走进了阿克洛瓦里伯爵府邸。
      阿克洛瓦里伯爵的封号虽然出人意料地被保留了下来,但是他的尊号却已经被剥夺。包括他的儿子狄特里希瓦里在内,他们的名字中不被允许加入中间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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