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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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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越来越大,雨刮器调成最高速,能见度依旧很低,路上车很少,俞庄嵁车速很快。副驾驶座的安全带被某个过分粗线条的乘客扯出来之后,弯折并卡在了槽里,此刻无力地挡在座位边缘,这令强迫症坐立难安。

      俞庄嵁无奈叹气,没忍住伸手侧身去调整安全带弯折的部分,腰上的伤因此被拉扯,他咬牙坚持着,直到安全带整齐地缩回原位,发出令人满意的顺滑声音。他缩回手,视线又回到挡风玻璃上,眼前原本空荡的高速路却骤然出现了一个巨大黑影,就在十几米开外!他没有任何机会看后视镜,只能一把打死方向,任车身在潮湿的空间里转出一个悚人的角度。

      雨水瀑布般洗刷着挡风玻璃,灰色汽车在路边熄了火,和指向牌一起静止在强劲的雨势里。他靠在车座上出神——就在几秒钟前,他差点没刹住车钻进一辆因故障而停在路旁的大卡车底下,如果他没能及时发现异常并减速转向,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和这辆车一起被压成夹心铁饼。

      回想起刚才那惊魂一刻,他手心又冒了层冷汗,这会儿渐渐缓过神来,他短时间内空白的大脑里首先浮现出了介舒的脸。要是他死在彼时彼地,那个被他藏起来的人要多久才能得到消息?她要是知道他“又一次”或者说“这次真的”没命了,会是什么反应?

      他十分明白失而复得之乐,也清楚得而复失能令人瞬时从天上掉到地下。可他不确定,介舒在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对他会不会也和对那个开饭店的态度一样,巴不得他死透了。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些生气,她刚才对他那种随随便便就上手的做法已经侧面说明了她无所谓的态度。而且他刚才走得有点急,忘了告诉她有事情就去找管理员。

      思绪被荒诞拉扯开来,对方戴鸭舌帽的司机已经冒着雨走到他窗边敲玻璃,似乎也被他吓得够呛。

      1

      管理员Ferry处理完Booking.com上的预约信息后,便又穿上雨衣准备去检查预备出租的那几间小屋,刚打开门就看见长租客Lev带来的那个中国女孩穿着Lev去海钓时常穿的防水风衣踉踉跄跄地穿过石滩冲过来。

      “嗨,请问你是管理员吗?”她一上来就问,语气很着急,身体被雨衣完完整整地罩住,露出一张略显憔悴但不难看的脸,眼睛细长,鼻梁上有些雀斑,颧骨舒展,很有记忆点的漂亮。

      他第一反应是她和Lev长得有点儿相似,但或许有部分原因是两个人都是亚洲人——在他眼里亚洲人都长得差不多,但这两个人的眼眉绝对是类似的,杂志上亚裔模特常见的细长形状。
      “对,我叫Ferry,有什么我可以帮你?”
      “请问这里有杂货卖吗?”
      Ferry觉得这问法有些诡异,引导道:“你是想买什么食物吗?”
      “我是说……卫生棉条。”她面露无奈。
      “喔,”他摊了摊手,“马路对面有个小超市,那里一定有,沿着门口的小路一直走就能看到。”
      女孩却在原地犹犹豫豫没挪步,尴尬道:“他……他走得太急,忘了给我留钱……我能先给他打个电话吗?”

      他闻言挠了挠发际线边缘的皮肤,这个女孩看起来并不比Lev年轻,却身无分文?
      “我可以先借你一些零钱,你可以处理完再给他打电话,房间里的座机就能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递过去。
      她抿了抿嘴,轻咳一声道:“谢谢,抱歉,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吗?我的手机不见了。”
      Ferry短促地皱了皱眉,随即若无其事地微笑点头,回身去翻电话册,往便签上抄了个号码撕给她。
      “非常感谢,等他一回来我就立刻把钱还给你!谢谢!”在一种十分别扭的笑声中,她匆匆转身跑出了门。

      门内的人脑中忍不住闪过了一些古怪的猜想,比如那女孩是否可能是个偷渡客,又或者她是否可能是位性|工作者。他只知道Lev是个有钱的亚裔,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独自来这里度一阵子假,冲浪、海钓、烧烤一个不落,但对其真实背景知之甚少,这次还很反常地带了个陌生女人来,因此这些可能性都不能被排除。

      2

      车内光线过分不足,俞庄嵁打开内饰车灯,借着光检查了一下腰上的伤口,纱布换了又换却还是有血渗出来,他决定回到市内后跑一趟医院,以免伤口进一步恶化。接上车里的充电线,他时隔一夜再次恢复了通讯,消息弹窗便像末日冰雹一样打在屏幕上。

      在一众询问他去向的信息中,最令他头疼的恰恰是最短的一条,来自俞屹冬。
      【回电】
      他深吸一口气,打通了那个号码。

      俞屹冬接得很快:“小庄,昨天在忙什么?手机怎么一直没开机?”
      俞庄嵁语气轻松:“喝多睡着了,早上起来才发现手机没电。”
      “哦,在家?”
      “新认识的女孩儿家里。”
      “漂亮么?”
      “当然了。”
      “也是,今天有课么?”
      “有,一会儿就去了。”
      “嗯,好好学习,有事儿就跟我说。”
      “好。”
      “嗯,挂了。”

      刚按下结束通话键,屏幕上又有个来电,奇怪的号码。
      俞庄嵁悬着的心依旧警惕着,接通之后也不先开口,沉默地等对方开口,那边是个熟悉的声音。
      “额……庄嵁?”
      雨势减弱,车窗外湿润的野地渐渐清晰,他攥在膝盖上的拳头松弛下来。
      “这是房间里的座机?”他又看了一眼屏显上的号码。
      “对,我刚才去找了那个叫Ferry的管理员。”
      “嗯,有事?”
      “刚才我问他借钱买了点东西,你回来的时候……你什么时候回来?”
      “买东西?还缺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给我带点卫生棉条?这里的小店卖得太贵了,所以我只买了一小盒。”

      他有些尴尬,用指节揉了揉太阳穴,“要什么牌子的?”
      “便宜点的就行,什么牌子都行。”
      “这种东西不该买好点的么?”
      “……我就是这么穷酸惯了,不行吗?”
      “你用不着替我省钱。”
      “哦,那麻烦买最贵的,就先买个一箱吧,这样我以后都不用自己花钱买了。”

      脑内有了画面,他无声地笑了笑,又问:“还要别的吗?”
      “没了,你……注意安全。”
      电话这头安静了几秒,俞庄嵁无意间抬眼,看见后视镜里自己微妙上扬的嘴角时兀自一愣,过了一会儿才陡然清醒,迅速收敛了笑意。
      “我明早回来。”没等那边回答,他就果断地挂了电话,顺道把手机远远地丢到了副驾驶座的边缘。

      “嗯那明……”话刚开头,耳边就响起了嘟嘟的忙音,介舒的眼珠在眼皮上沿转了一周,“没礼貌没礼貌!长幼有序!”她把听筒放回原位,挪屁股到火炉边上,伸出脚底怼着火取暖,热意袭来,她突然觉得心情还不错。

      可当她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马克杯时,手腕上的浅粉色拷痕倏地跳出了袖子边缘。她摩挲着那环凸起的痕迹,把手伸远了点,眯起眼,视线中那道痕迹模模糊糊的,就像个装饰品。她忍不住去想,假如那天带着庄嵁一起逃跑,现在的情势会是如何,他们的关系应该和现在大不一样吧。

      互相缺席而又各自悲惨的时光,就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想要跨过去,太宽,想要填起来,又太深。他们只能隔岸同行,等待一座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桥。

      3

      季归豫坐在电脑桌前打了一盘游戏,端着空掉的玻璃杯走出房间时,关宜同还坐在茶几边上对着陈辛觉的笔记本电脑叹气。

      “你还没试出来密码?”
      “生日什么的都试过了,这太难猜了,几位数都不知道。”
      季归豫倒了一杯气泡水坐到她旁边:“我还以为你在担心他,原来只是担心论文的事。”
      关宜同侧头瞥他一眼:“做生意要讲诚信,他这么不负责任地玩失踪,我还得傻愣愣地在这儿给他擦屁股,我容易吗?”
      “他总归会回来的……这都过了饭点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她一大早就赶过来找人,前夜的妆也没来得及卸,脑子涨得几乎能听到嗡嗡作响的耳鸣声。

      “我走不动了,你们家有吃的么?”
      “有速冻水饺,吃不?”
      “吃,再给我台电脑。”
      “要电脑干嘛?”
      “替他补这该死的论文。”关宜同咬着牙,把头上的配饰一一摘下丢在茶几上,又抽了张湿巾勉强抹掉了一些脸上的残妆。

      不多久,二两冒着热气的猪肉麻辣烫味水饺就摆到了她手边。季归豫自己也拿了一盘坐到对面的地上,凑着茶几边刷手机边往嘴里塞水饺,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最近我们这层楼好冷清,庄嵁整天不着家,也没聚会了,我无聊得想吐。”

      “那不是很好吗?你正好可以专心学习了。”她徒手往嘴里拎了一个饺子,目不转睛地飞快敲击键盘。
      “学什么啊……我就混个文凭……”
      “你太没觉悟了,你看看那些家里特有钱的,就比如俞庄嵁吧,又有钱学习又好,说不定消失的时候就是偷偷躲起来学习了……”
      “嘘——”他突然捏住关宜同的手腕,她不耐烦地正想甩开,又听他压着嗓子说,“说曹操曹操到,他好像在开门。”

      关宜同闻言猛地站起来,赤着脚快步往门口走,在季归豫面前带起了一阵酒精味的风。她打开门时,对面的门正要合上:“等一下!”
      对面关门的动作一时停滞,俞庄嵁的半张脸随之露出门缝。他看见关宜同便面露疑惑,语气礼貌:“有事找我?”
      “陈辛觉不见了,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我有急事找他。”
      “抱歉,我不太清楚。”
      “能问的人我都问过了,现在我实在想不出……除了你还有谁能找到他。”
      “为什么觉得我能找到?”

      关宜同打量着他的表情:“他不是跟你们家借的钱吗?最近他说一直有人蹲他,现在他突然不见了,难道不是你们的操作?”
      俞庄嵁的神情认真起来:“他什么时候开始失联的?”
      “具体我也不确定,大概是昨天晚上,”见他若有所思,关宜同又追问,“你想到什么了?”
      俞庄嵁看了她一眼,笑道:“没有……不过严格说来,他也才一上午没出现,说不定是认识了什么朋友,出去玩了也不一定。”
      关宜同刚想反驳,对门却直接结束了对话:“我有急事,你不用太着急,实在找不到人就报警。”
      门不轻不重地落了锁,她对着空荡的走廊眉头紧锁,越想越觉得事情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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