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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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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那么短暂的一刻,介舒做好了抛弃尊严跪在那堆碎玻璃渣上的准备:“我错了!”脱口而出之后,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双手抱着头,胆小得有些可耻。

      俞庄嵁不知从那里迅速捏来了一块布,俯身扑在血案痕迹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碎片周围缓缓扩大覆盖面积的酒红液体,企图用那块迷你又轻薄的方巾去阻止地毯上酒渍的蔓延。当方巾一角接触到绒面,徒然浮现出褐色手指印时,他意识到一切为时已晚。他可以预见到,这块地毯此后无论怎么清洗,哪怕颜色一点点变淡,这块发散状污渍都会永远顽强地留在上面,比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东西都更醒目——至少对他而言。

      “走开。”他眨眼时感觉到了眼球的干涩。
      “你……你先别碰,我拿块毛巾来收拾玻璃。”介舒迅速转身去找浴巾,却听到一声短促而轻声的哀嚎,她有些怀疑那是自己的幻听,于是又回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人。

      沙发,是沙发。迟钝如她,也很快发现俞庄嵁正扒在沙发边缘,对着其上的喷溅酒痕倒抽凉气。

      《闪灵》里有一段鲜血在走廊里喷涌的戏,介舒冲进浴室时暗想,如果俞庄嵁的愤怒是无形无色的鲜血,现在这间屋子的每一个平面交界处,一定都在疯狂地往外溢血,这间屋子很快就会变成一个鲜红的巨型鱼缸,然后被运送到附近的水族馆里,成为一处独特的展览景点。

      如果再往里面加点凝固剂,底朝天那么一倒,她就会变成草莓冻里的一颗人肉;如果这块东西长久地经历风吹日晒,千万年后或许她就是红玛瑙里的人类化石,会被放进标本博物馆里。

      俞庄嵁刚忍着疼直起腰,介舒就捧着几块浴巾冲了过来,在他眼里表情和动作都很值得玩味——赔笑的脸上饱含着面对洪灾般的严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后,双手像堵住冒血的枪洞一样死命捂住了那一滩酒泊。

      “错了错了错了,”她用那堆浴巾盖住了刺目的痕迹,挤着眼睛对他悲伤微笑,“我都给你弄干净,这酒多少钱……我赔?”
      面对面,距离很近,他非本意地目扫过她角度向下的睫毛,以及那张殷勤道歉的嘴。
      “你那些零钱还是留着自己花吧。”说着,他一把抢过毛巾。

      介舒想这酒价钱肯定不菲,搞不好要赔得她倾家荡产,于是立即顺着台阶下来,闭嘴表示接受。

      在沉默中擦地的那几分钟时间里,介舒突然记起了小时候他们一起闯祸(多数由她一手主导)之后着急忙慌善后的场面。比如偷偷开着庄嵁他爸的游艇出去玩,一口气飙到没油漂在湖心,凭仅存的一把桨,从天亮划到天黑才靠岸,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庄嵁也不敢告诉大人白天是上哪儿玩去了。事情本来是能瞒到最后的,不料他那个小身板划了一下午船,当晚就开始发烧,扁桃体发炎,高烧不退,咳嗽不止,水米不进,大病一场,连躺一周。

      介贯成揪着她带着水果和鲍鱼粥上门去赔礼道歉时,庄嵁还在挂水,好几天没上学,自己居然还在病榻上架了个小桌板看书写作业。

      “嗐,也没病多重嘛。”介舒随手翻了翻桌上的补充习题,对于他工整似印刷的字体感到十分不屑,随即被其父从旁投来的愠怒眼神唬住,犹豫再三,侧目道,“对不起嘛。”
      “没关系的,姐姐也不是故意的。”他咧嘴一笑,其笑容之刻意,弧度之虚伪,在场只有介舒一人能看出来。

      她本想在心里默默记上一笔,看见他灰粉色嘴唇上扯裂了的口子开始渗血,才略微心生愧疚——那个下午她划了几下水觉得手酸,就直接把桨丢给了他,全程……确实都是他划的。他当时也才是个小学生。

      回忆至此,介舒倏然想起他的伤:“你别趴着了,腰上的伤不还没好么?”

      俞庄嵁正像个佣人般跪在地上擦地,经她提醒才意识到自己这行为未免太过弱势,便不动声色地把抹布推回她手边。他刚准备扶着沙发咬牙站起来,胳膊上忽然贴过来一阵热,肉乎乎地将他的上臂包裹。
      “慢点。”
      介舒一搀上他手臂,就立即感觉到他因身体僵直而绷起的肌肉。她前阵子就知道他有肌肉,原因在于他有能力徒手把处于昏迷状态的她扛上楼梯。

      正琢磨着是否因为洁癖如他而不喜欢别人碰,抬起头却发现他两颊泛红,正对着她出神地眨眼。她深感疑惑,眉头一皱,心觉不对,抬手便探上他的额头:“好像没发烧啊,你哪儿不舒服么?可能我手太热了,要不直接测个体温?”

      话音未落,她的手就被一掌拍开,吓得她连带着搀他胳膊的手都缩了回来,连退三米。俞庄嵁背过身,不给她留一点窥探神情的机会,自己闷头扶着沙发站起来,拿了东西便径直往大门口走。

      “你要走了?雨还这么大呢。”她殷勤探问,跟着他朝门走。

      没等她问出下一句,门就咔哒一声闭在了眼前,电视机里的观众还在鼓掌,演员口条极顺地说着台词,音轨热闹万分,屋内却顿时被寂静放大。

      “没礼貌,也不说声再见,”她看了一眼窗外,“雨这么大,也不撑伞,淋浴么?”不过当她手握啤酒,就着薯片横在沙发上看电视时,几分钟前的落寞感就一扫而空了。

      没有追求,温暖惬意,不用工作,这无人叨扰的悠长假期,不好好享受也太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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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灼眼的白光将陈辛觉猛照了几个钟头,就如同被人撑着眼皮一整夜不给睡觉,他感觉自己酸疼的眼球随时可能向后一翻,再也转不回来。被长时间悬在空中,他几乎脱力,所剩无几的口水已不受控制,稀稀拉拉从他嘴角滴落而下,因而干涸的口腔就像烈日暴晒之下的沙漠。

      甲板上为首而坐的板刷头男人举着喇叭,活力满满,不紧不慢,似乎很享受折磨人的过程:“再问你一遍,我们有两个兄弟不见了,你有没有见过?”

      陈辛觉勉强动了动充血的脑袋,口齿模糊:“没……没见……”
      “看来你是书读太多,脑子读傻了,这么重要的事都想不起来?要不帮你回忆回忆?”

      未待陈辛觉作出反应,将他悬在空中的吊臂便向下一坠,突袭的失重感吓得他骤然惊醒,本以为这样的吓唬就是全部,不料吊臂忽然向甲板之外急速伸开,他被绳子牵引着飘荡在高空中,就像个摆锤,他出于本能的恐惧闭上了眼睛。

      吊臂停止作业,他又在空中晃悠了十来圈,粘稠的疾风与细密水珠糊在他脸上,他飘荡在恐怖的高度,缓缓睁开眼。波纹怒涌的黑蓝海面就在身下,陈辛觉可以料想,如果他直接被荡进海里,以横平的姿势拍上这深海水面,很有可能直接被砸晕。

      板刷头扬了扬手,对旁边的小弟道:“吃过毛肚么?”

      小弟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又凑近一点。板刷头白了他一眼,似乎对菜鸟的愚笨十分不满意,抬手便扇在了凑在他肩膀旁的那个长着红痘的后脖颈上:“七上八下啊白痴!”
      “是是是,明白了城哥!”菜鸟也不敢去捂被扇得火辣辣的后颈,连忙疯狂弯着腰点头。
      “妈的新招的都是些什么鸟玩意儿,滚开!”

      昆城从口袋里拿了烟,旁边立刻有人举着点燃的火机凑上来,他抬眼一看,是个生面孔,头发理得干净,看起来挺精神,用的火机还是个金属雕花的,擦得锃亮。

      他借那火点上了烟,随口问:“叫什么?”
      “城哥,我叫瞿榕溪。”
      “屈……什么?”
      “叫我小瞿就行。”
      “谁介绍你来的?”
      “之前跟的是闵姐。”
      “哦。”昆城应了一声就挪开眼,远远看着那个丸大的人影在空中上上下下。

      见头目不语,瞿榕溪知趣地背着手退回原位,刚一站稳,昆城忽又开口。
      “你看怎么处理这人好?”
      瞿榕溪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这人看起来没有放倒两个弟兄的能力,但毕竟他们失踪前一直在跟他,或许通过这人能查到点线索。”
      “比如呢?”
      “比如他们有没有中途去执行什么别的任务,或者被人算计了。”
      “他们要是有别的任务我能不知道?”昆城嗤笑一声,渐渐又觉得不对劲起来。
      “或许是不好让太多人知道的事情。”瞿榕溪没再多讲,微低着头,也不直视昆城的眼睛。

      昆城深深吸了一口烟,舌头卷过齿缝,对着空中疯狂挣扎的人影暗自思忖着。要是如这小子所说,这任务地点首先距离得近,这才方便中途他们俩盯梢中途跑一趟;其次,发布指令的人得能越过他,还能把消息封锁得这么好;最后,这桩事儿不便公开,还危险到搞得两个弟兄下落不明……

      他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人名,又不敢往深了想。这人不是他能管的,也不是他该管的。在叫停吊臂之前,昆城又打量了一眼旁边那个屈什么容什么的生人。

      这人面对他凶狠目光的上下扫视竟然不为所动,这令他隐约觉得来者不善。眼下最稳妥的还是压在自己手下,需要用的时候用一把,不宜放纵了这人往上爬的野心,无论其目的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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