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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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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鸟于悲怆寒冬的海浪掀涌声中群鸣,宛若在回应阴沉天空的冷峻召唤。

      介舒在厨房的木柜里找到一瓶产自阿根廷的马尔贝克酒,脱困于单一无味的囚狱之后,她一看到瓶身,喝个酩酊的念头就油然而生,但又难以预知眼下会否突然出现需要驾车赶路的紧迫情况。于是她拿着酒瓶子走到窗边,隔着灰蒙蒙的玻璃确认俞庄嵁的位置。

      他就在近处的栏杆边上抽烟,穿着原本挂在门边衣架上的墨绿色涂蜡夹克,灯芯绒领口,前襟被海风刮开,露出格纹内衬——仲冬雨季的典型实用装备,看起来价格不菲。事实上,介舒常常在街头看见穿着二十上下的年轻人穿着显眼又昂贵的服饰,品味浮夸而欠缺沉着,就像把钞票贴在身上招摇过市。俞庄嵁则不然,他的打扮似乎一向简单得体,就像年轻模特在橱窗里展示常青款式,但见过他的阴暗面之后,她总觉得他的外套里或许装着一把左轮手|枪。

      窗口的人毫不掩饰的打量行为很快吸引了俞庄嵁的注意,他处理掉烟蒂,踩着潮湿的沙地绕回前门,在身后留下了一串脚印。他并无意抹掉这点痕迹,因为低空的浓云和怒风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到下一次清霁之时,这片白沙滩又会恢复婴儿皮肤一样的光滑。

      在他进门之前,身后响起了熟悉的粗犷声音。

      “嘿Lev,”穿着深蓝色防风外套的银发男人正站在隔壁木屋门口,手里拿着一大把钥匙,“距离你上次来已经过了很久了。”
      俞庄嵁应声回头,碎发被风扬起,并无意外的神情:“Ferry,好久不见,我有个朋友要在这里待一阵子,可能有事会麻烦你。”
      “好啊,没问题,房子还好吧?之前每周都有人会去打扫。”
      “都很好,谢谢。”
      随意寒暄之后,俞庄嵁才拉开门回到室内,乍一眼看,屋里空空,只有柴火在发着暗淡的光。他走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无人应答,推开门里面也没人。

      “介舒?”刚对着空气问完这句话,他就觉得自己有点傻——如果她已经逃跑了的话。
      过了几秒,头顶上才传来回应:“我在这儿。”
      他抬起头,此前呼唤的对象从空中的那半层楼缓缓探出头来,警惕环视四下的模样多少有些滑稽。
      “你在睡觉?”
      “我听见外面有谈话声,以往万一先躲起来再说。”

      大概是因为直接趴在了地上,她蓬乱的头发末端因而挂着一撮灰絮,垂在半空中就像屋檐上的冰凌。联想到这一点时,俞庄嵁无言地低下了原本抬起的头,嘴角还是忍不住弯了弯。

      讲话没有得到回答,介舒不解地垂眼看着他头顶的旋,头发变长了,但他发流的走势并没有什么变化,还跟小时候一样。

      “那是管理员,这里很安全。”俞庄嵁脱下外套,走到厨房水池前用过滤壶接了一壶水,又从冰箱里拿出了几包冷冻蔬菜和杂菌。
      介舒顺着梯子爬下来,走到他侧后方:“你的伤还好吗?烧也退了?”
      “大概吧。”他挽起袖子,迅速处理食材,背影像个参加料理比赛的厨师。
      “你被划伤了,那……那两个人呢?”

      俞庄嵁正想着说辞来搪塞她,额头却忽然贴上了异物。他下意识地闪避开,那只手背却毫不退缩,仿佛没注意到他的抗拒,坚持在他皮肤上停留了一会儿。他手上备菜的动作停滞下来,龙头水冲击着池壁,震荡出空虚的闷响。

      “好像是没在烧了,恢复得还挺快,”见他沉默,介舒又说,“算了,你不用说那俩人了,我其实也不太想知道。”
      后一句补充倒是令他改变了缄口不提的想法,他关掉水龙头,扭头盯着她道:“一枪打在胸口,一枪打在太阳穴,现在来不及了,你已经知道了。”
      介舒隐约料到了这样的状况,但听到他简洁平淡的陈述,双手一时间还是无措地插进了裤子后侧的口袋里,眼皮沉滞地眨了几下。

      “怎么,替他们惋惜?”他的目光像影子紧跟着她,不放过她面部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她皱着眉想了一下,语气中透着忧虑:“你会不会有麻烦?”
      “当然会,虽然报信的人消失了,但你还活着这件事迟早会被发现。”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俞庄嵁兴趣渐浓:“他想要的结果就是你被处理掉,所以你要是真那么乐于奉献……”
      “不行,”语气极为坚定,经此一役她已经重新振作了精神,“我这条命是我爸好不容易换来的,再不济也得尽力活着,寻死觅活的事我不做。”

      1

      季归豫按掉手机里的闹钟,正想翻个身再睡一会儿,家门却被猛然敲响。那拍门频率有些急促,他被吵得怒火中烧,便起身大吼道:“陈辛觉,快开门!”照理说这时候陈辛觉必然已经起床,至少也应该在吃早饭了,但门却依旧在不停地震响,也没有人回答他暴躁的怒吼。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即将爆发的敌意,不顾穿鞋就气势汹汹地冲出房间去开门。门外的人竟然是关宜同,她同样满脸不悦,门内外的怒意对冲,二人大眼瞪小眼。

      “陈辛觉人呢?”她挂着青黑的眼圈,粉底也脱了一大半,五金配饰执着地挂在耳朵上,看起来像宿醉的青春期小孩。

      “陈辛觉!”季归豫顿时找到了起床气的发泄对象,转身走向陈辛觉的房间,直接推门而入。被子一丝不苟地叠在床头,简易书桌上堆着一大排书,空气里有股樟脑味。东西好像都一如既往地整齐陈设着,就是住客不知去向。

      他又看了一眼时间,纳闷道:“今天出门也太早了点,不应该啊……你给他打过电话了吗?”
      “要是能联系上,我还需要跑上门来吗?”她捋了一把奔波途中散乱掉的头发。
      “可能一大早出门了?你找他什么事啊?”
      “昨晚上有一篇论文得交稿,我提醒过他的,这时候给我玩失踪……对方催稿都快催疯了。”
      “啊?他以前不是特别尽职尽责么?这回什么情况啊?”
      “我不知道,”她侧身走进陈辛觉的房门观察了一遭,“他昨晚上有没有回来啊?”
      “这我还真不确定,我昨天回得挺晚,洗了澡就直接睡了。”

      关宜同径直走进厕所,眯眼对着镜子前的牙刷细看,表情逐渐由不满转换为忧虑:“季归豫,你过来一下。”
      他跟着走进那狭窄的空间,默默把自己的刮胡刀从陈辛觉的杯子里拿出来:“怎么了?”
      “牙刷和杯子都是干的,要么他起床不刷牙,要么他根本没回来。”
      他们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意识到问题所在——一个没有社交生活且没有闲钱的人,泰半不存在外宿的理由。

      这一推论尤其适用于陈辛觉。

      2

      一道看起来十分健康美味的意大利面在桌上腾腾冒着热气,介舒端正地坐在一旁,因宴请者还在前方勤快地开着水洗洗刷刷,她迟迟不好意思开席,两条袖子在桌下接通,手指藏在运动衣里玩起了自我拉勾的无聊游戏。

      俞庄嵁用挂在柜门上的格纹手巾擦干了手,才不紧不慢地坐下,拿起叉子卷了一小撮面。对面的人见他默许,也随即开始往嘴里送东西。碳水化合物本就能令人愉悦,更何况他手艺确实不错,这同时令她怀疑:之前送来的那几块牛排根本是故意选用了不新鲜的食材,还故意没好好放调味料,其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

      “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你学校那边没事吗?”她咽下一口面,小心探问。
      “我等会儿就走了。”
      介舒当即抬眼道:“你去哪里?”
      “回家啊,被追杀的是你又不是我。”
      “那你就这么走了,要是他们找过来呢?”
      俞庄嵁的脸色渐渐沉下:“至少我没有直接把你扔在路边,不是吗?”

      那事件的残余泡沫荡漾开来,介舒默默放下餐具,肩膀颓丧地向前小幅倾斜。
      “当时我没得选,我爸本来想杀了你的,要是不那么说,可能他就直接动手了。”
      “之后你找过我吗。”明明是问句,话语里却没有疑惑的情绪,答案似乎早已了然于胸。
      “我能怎么办?”

      俞庄嵁也不再进食,后靠在椅背上,视线越过介舒,远眺着窗外渐渐明亮起来的蓝色天空:“我一有空就坐在福利院的栏杆边上,看着外面的陌生人来来往往,明明知道那样很蠢,还是忍不住想去确认路过的每一张脸。”

      没能沉住气,鲁莽地透露了自己的凄惨又卑微的过往,这事儿搞得他挺心烦的,因此,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介舒放下叉子,细长的金属并不听使唤,直接滚下桌面,砸到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砸击声。她乱糟糟地掀开桌布,钻到木桌底下想去捡它。桌布所笼罩出的一小片黑暗,像是突如其来出现在她眼前的安全空间,长久的疲惫无助与深重的忏情使她无法动弹。

      她仿佛能看到庄嵁日复一日地坐在同一个地方,落魄又绝望。

      只为了给她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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