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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两幅面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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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已经过了辰时,风荷催促着该去王府了。
刚出院子就见林妈妈低眉敛目地守在门外,见到陆禾行了一礼,也不抬头,只笑着道:“老夫人让奴婢陪三小姐同去,也好一路照拂。”陆禾知道祖母这是不放心自己,也没多说什么。
陆府是世家大族,祖祖辈辈都在朝为官,权势最盛之时也当过首辅,只不过自从陆康逝世后,陆家受皇帝厚待,虽表面上风光无限,家族势力却大不如前了。
但即便陆府没有往日鼎盛,也是大梁排得上名号的大族。小到衣食住行,大到仆役份例,皆是嫡庶有别,等级分明。
就说这出行的车马,因着陆禾嫡出小姐的身份,规格就和庶出小姐不大一样。
马车通身以乌木为主,朱漆雕花作装饰。帘子布料用的也是织金锦缎,呈倒三角状垂在窗外。外部挂着一排整整齐齐色泽莹润的珠帘,车顶高高耸起,四角都系着保平安的玉石坠子。
林妈妈和风荷坐在两侧的矮凳上,陆禾坐于正后方,身旁立着一方矮柜。风荷正熟门熟路地打开柜子沏茶。
陆禾头一回坐马车,看什么都新鲜,连车里的摆设都忍不住上手摸摸。
矮柜精致小巧,只有二尺来高,四面雕了花鸟鱼虫的图样,八个角还包了铜边。里面统共分了三层,上层放置茶叶点心,中间放置干净帕子,下方是一个小木箱,风荷说是药物。
车夫“驭”的一声驾车出发,陆禾没稳住往后一仰堪堪要撞上小几,还好林妈妈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只听风荷惊呼一声:“哎呀!林妈妈这是怎么了?红了好大一片……”
林妈妈急忙忙地捂住左脸,眼神闪烁不敢看人,只笑着答道:“不碍事不碍事,不过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陆禾却是不信,早上去宁寿堂请安,风荷没有同行不清楚其中缘由。她轻轻捏着林妈妈下巴转过来,仔细一看,左脸上还有几根不太明显的手指印。
不顾林妈妈逃避的目光,陆禾沉声道:“你是府里的老人了,即便是祖母跟前,也是说得上话的,谁敢打你?”
见她沉默,陆禾皱了皱眉,“可是大姐姐?”
林妈妈低头沉默眼角泛红,陆禾了然。
陆凌霜果真是个不好惹的,没在自己身上找回场子,便拿婆子出气。林妈妈毕竟也是老夫人身边的,她却能说打就打,还能令其缄口不言,果然不是好惹的。
陆禾又在矮柜里找了瓶外敷的药递给她,林妈妈不敢接。
她便说:“这事是因我而起,大姐姐不过是想通过你,给我一点教训。这药你就当是我给的补偿。”又转身对风荷说:“你拿些银子出来。”
“我们姐妹俩的事不应该连累你一个外人。”说罢把药和银子塞在林妈妈怀里。
虽是去赔礼,但这也是陆禾穿越之后第一次上街。即便马车里还有别人,她也忍不住掀帘子往外看。
马车正走在芳华巷子里。这里最多的是青楼酒肆,赌场茶坊,是大梁达官贵人最爱出入的场所,连边边角角不起眼的小铺子都可日进斗金。
因此即便芳华巷租金极贵、鱼龙混杂,商人们仍然趋之若鹜。连卖艺为生的江湖人和卖身的穷苦百姓都知道在这里撂地,就想着能遇上个贵人。
芳华巷子熙熙攘攘,买卖吆喝不绝于耳,陆府的马车被困其中只能缓慢前行。
前方临江一座小楼,门前立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还有来来往往揽红抱翠的恩客。
陆禾又想起原著里有一回,孙清韵被女二找人掳走,卖到春风楼里差点失了清白。还是男主梁景涵及时赶到救她于水火,春风楼那回也让两人感情升温,可悲的是女二被男主记到了暗杀本本上。
想到这里陆禾又郁闷了,果然女主有光环,换成自己,混到妈妈桑都没人来救吧。
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从城东走到城西,终于到了晋王府。
风荷报明身份,门口侍卫进去通传。不一会儿,管家赵伯领了他们进去。
王府院里。
梁景涵一身黑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正立于演武场上。一手搭弓,一手拉弦。嗖地一声,箭笔直射出,稳稳凿中靶子,正中红心。
“王叔的箭法越来越好了。”石凳上坐着的白袍少年敷衍地夸了句。
梁景涵走过来,把弓放在石桌上,掀袍坐下。
少年倒了杯茶推过去。他仍然皱着眉头不说话,脸色实在不大好看。
对面的人一声轻笑:“王叔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听赵伯说陆姑娘来了,心中烦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小声道:“还是在担心西北的事?”
“如今陈江倒戈已成定局,我担心也没用,怪只怪自己当时心软,留了他一条命。”
梁景涵仰头一口把茶吞下,复起身继续射靶。反手从背后抽出一支箭,不紧不慢地搭上弓,“那个女人又有什么值得我在意的。”嗖地一声,利箭穿破气流狠狠插进靶子。
“唉,可惜了。”少年略带遗憾地感叹。箭射歪了,没中红心,正中人靶头部。
“没歪,不可惜。”梁景涵沉声道。
话语刚落,管家赵伯上前:“回禀王爷,陆小姐已经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不见。”
管家一脸为难,答道:“可刚刚通报时,世子爷已经点了头,现在陆小姐已经进来了。”
身旁的少年看着难得皱起眉头的梁景涵,幸灾乐祸地说:“王叔,人家姑娘都来了,你不想见也得见了。”
两指转了转指节的红玉扳指,看着梁景涵额头的大包乐道:“也不知道陆姑娘是何等人物,竟然连晋王殿下都敢暗算,小侄真是想见见。”
说罢朝管家一抬下巴,示意把人带进来。
管家请陆禾进去,其余的人在外候着。等拐进最后一道门,赵伯就退下了。
陆禾走了十多步,就看见一方宽敞的大院。四周布有石廊和假山,中间有个演武场,场上一黑一白两个男子。
黑衣男子背对着陆禾拉弓射靶,一身劲装衬得身量挺拔,英姿飒爽。石桌旁坐了一个白袍少年,撑着下巴正盯着她看。
陆禾看他长得眉清目秀又一脸笑意地看自己,想着自己还挺招人喜欢,混成妈妈桑的郁闷一扫而空。于是对他眨了眨眼。少年噎了一下,端起茶杯抿了口水,又转头看向别处。
啊,还是个纯情小奶狗。
“民女陆禾参加晋王殿下。”陆禾对着黑衣男子屈身行了个礼。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梁景涵,但是书里的男主剑眉星目,五官深邃,气场强大生人勿近。用脚趾头想都不是小奶狗了。
男子仍然拉弓瞄靶,并不转身看她。
他是不是耳朵不好,没听见?
陆禾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梁景涵还是没有回头。
白袍少年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连,顾自喝茶不说话。
陆禾心里不快,又不敢发作。如今来都来了,就算他态度再怎么恶劣,自己也要受着。单凭他王爷的身份,捏死自己也如捏死蚂蚁一样简单。不能得罪,保命要紧。
于是清了清嗓子,温温柔柔地说道:“王爷,小女子今日过来是特地向您赔罪的,当日是我太鲁莽,才会……”
话没说完黑衣男子猝然转身,箭头正瞄准陆禾的脑门。
“王、王爷,您、您不要激动……”陆禾吓得瞳孔骤缩,结结巴巴,下意识向旁边移了半步。可她向左走,箭便向左移,她向右走,箭便向右移。不管她往哪边躲,箭都稳稳跟着。
陆禾简直无语,只能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梁景涵如小说中的描述一样,长相俊朗,长身玉立。黑发高高束起,腰系宽边云纹锦带。就是额上鼓了个包不大好看,像个南极仙翁。眉头微皱,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
不是吧!陆禾心想,真和陆凌霜说的一样到现在还没消,那我也太倒霉了。这又不是我弄的,难道还要我给女二背锅?
陆禾不想自己还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替女二领了盒饭死在男主手里。于是猛咽一口水,对着男主旁边的少年拼命使眼色。
白袍少年见她挤眉弄眼觉得好笑,连忙说:“好了小叔叔,别跟个小姑娘一般见识了。”
梁景涵坚持了几秒,放下了弓。
陆禾听见小叔叔三个字哆嗦了一下,扑面而来的粉红泡泡把她砸得晕头转向。不过见梁景涵没再拿箭瞄准自己,还是长舒一口气。
书里男主梁景涵是先皇十三子,侄子只有一个,就是他三皇兄英王的小儿子。白袍少年叫他小叔叔,所以他应该就是世子梁恒康。
陆禾回忆,原著里的梁景涵和梁恒康只差了两岁,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与其说是叔侄不如说是好兄弟。后来梁景涵起事也少不了梁恒康的助力,甚至女二死的时候他还补了一刀。
害,蛇鼠一窝罢了。
“你还有脸过来?”梁景涵冷冷地说,面如寒冰,语气不耐。
来了来了,这就是小说里的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吧!陆禾想。
“……呃,其实我也不想来,但是祖母说了我要过来给您赔个礼。”
说罢又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民女这一回吧。”语气乖乖的,丝毫不见当日张牙舞爪的样子。
“王叔,这姑娘和传说中的不一样啊?”外面不是都说这陆家姑娘泼辣得很,今日一见倒是没什么不同。梁恒康好似瞬间失了兴趣,叹了口气又放下刚端起的茶杯。
梁景涵兀自擦着弓,嗤道:“你当日可不是这样的。”
“当日是当日,当日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今天一见王爷,我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英俊潇洒,气质不凡的绝世男子。”陆禾讨好人不带喘气的。
梁景涵沉默了一会儿,冷声道:“我看你这女人虚伪得很,嘴里没一句真话,想必当日的说辞也不是真的。”
喂!你偏女主就偏心女主,我夸你你还说我虚伪。要不是女二捅了娄子你以为我愿意出卖良心来夸你吗?陆禾腹诽。
心里这样想,嘴上还是说:“不是不是,当日的确是孙清韵先在背地里骂我的,所以我才会拿弹弓射她。”
“不过是因为王爷恰巧路过,所以才会误伤。”
梁景涵一听都气笑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怪本王当日不该从那条路上走咯?”
“没没没,”这怎么还说不清楚了,陆禾咬牙一拍胸脯,“行了王爷,咱们不多说了,您要怎样才能消气,您直说成吗?”
“陆姑娘别生气,王叔就是这样的,”梁恒康笑道,又指了指自己脑子,死脑筋一个。
“你给我闭嘴!”梁恒康被瞪了一眼,立马老实地闭了嘴。
“行,既然你提了,”梁景涵顿了顿,“我就如当日一般还回去,来人!”
不是吧,你堂堂一个王爷跟我一般见识,我一个小姑娘脑门儿顶这么大个包,以后还怎么见人啊!说好的温柔忠犬男主,原来仅限对女主是吧!好家伙,小伙子还有两幅面孔呢!
陆禾见侍卫应召而来,忙挥手拦住,“王爷不要!是民女错了,王爷不要叫人。”
想了想就开始解扣子脱衣服。那两人见了立马别过头。
“陆禾!你就没有一点羞耻心吗?”梁景涵恶狠狠地吼道,她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梁恒康也捂着眼说:“陆姑娘不要冲动,王叔不是这样的人!”
“二位不要误会,”陆禾脱下罩衫。
“我的意思是,王爷若是不解恨,”她指了指演武场上的兵器架子,
“不如以这件衣服代我受过。不管是刀枪剑戟还是斧钺钩叉,它都受得住。反正打在它身痛在我心,我也会得到教训的。”
见两人愣住,想了想又道,“若还是不满意,”陆禾扭头把长发甩到胸前,“剪了我的头发也是可以的。你们古人不都把头发看得很重要吗,没事,我不介意。”
梁景涵似是忍无可忍,喝道:“你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