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轶事》陆远客

18、遗忘

　　越是在这院子里留得久，这股熟悉感就越是让我心里直跳。

　　也快到晚饭时间了，再加上我也是初来乍到，就没有在府里面乱逛，只当这里是高级一点的落脚处，等叶三处理完事情之后再向他打听些事情，玩乐的心思要暂时搁置了，等我找到老头之后再去看这花花世界吧。

　　当我看着晚饭桌上摆的食物两眼放光的时候，心里扑通扑通的，手也有些抖，差点就握不住筷子了。我胡乱扒了几口平日里最受我青睐的吃食，有点怯生生地向不远处站着的碧水招招手：“碧水小丫头，你过来。”

　　“公子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口味？”她可能看出了我的心神不宁。

　　当然不是！问题就是太可口了！我默默地在心里呐喊。

　　然后就开始套话：“不是，这饭菜很好。我想问一下这饭菜是谁吩咐着做的？”

　　“回公子，这饭菜是我家主子亲自吩咐厨房做的。”碧水低着头回答。

　　果然如此。

　　“你抬起头来。”看她把头抬起来了，我小心观察着她的表情，又问，“你知不知道这屋子原来的主人，是谁？”

　　我面部谦和，态度诚恳，尽量以最能减少这丫头防备的方式询问她。那丫头听了我的问题，显然有些疑惑，但仍然回道：“回公子，碧水并不知道，碧水在这里只是负责日常的洒扫和清理，并没有见到有客人住在这里。”

　　“确定没见过？”

　　“确实没见过。不过这个院子离我们主子的院子也就隔了两道墙，若是有人入住这院子也应当是主子极为看重的客人才是，如果有的话，碧水肯定是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这么看来我还挺重要的。

　　“不过……”

　　“不过什么？”

　　“碧水被指派到这里只有三年的时间，早些时候的事情是不清楚的，公子可以问一问这屋子里呆的久一些的人，他们应该知道些什么。”

　　“嗯，有道理。”

　　接下来，我饭也不着急吃了，吩咐碧水把这屋子里的人一个个都叫到这里来，问上一问，为了让他们能更加心甘情愿地开口，少不得要给点好处。

　　我把我最喜欢的几份糕点都快散完了，心痛啊心痛。他们不敢接我还要上赶的送，真是口是心非的最高演绎了。

　　不过总算是有点收获，有一个叫做长盛的仆人，这人说他在五年前刚来的时候，见过住在这里的那人几面，不过这人平日里总是用一身黑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来去无踪，颇为神秘，所以长盛也不知道这人长什么样，只知道他应当很受主子重视。不过他也只是远远地看过几面，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这可真是个意外的消息。为了犒劳这位长盛，我直接把那盘子烤得皮酥肉嫩的酥脆全鸡连带着盘子一道给他了。

　　那人走之后，我发现碧水这小丫头躲在角落里偷笑。

　　“你笑什么？”我嘴里嚼着我最喜欢的糖醋鱼问，还好留下了几盘。

　　“公子，其实您不必这样的，主子离开前吩咐了，如若您有什么问题，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碧水拿着小手帕捂着嘴站在那儿吃吃地笑。

　　……我感觉我要石化了，我的酥脆脆香喷喷的童子鸡，我的芙蓉糕、桂花糕、玉蓉糕各种……。

　　最重要的是，我感到了来自叶三的深深的恶意。有这么对待客人的嘛！

　　“哈哈，公子您可太有意思了。”碧水也不躲了，索性光明正大地发出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我夹着我的竹笋肉片，一边吃一边幽幽地看着她，我就不信你好意思一直笑。

　　“咳咳，公子您慢慢吃，要是不够的话厨房还有，想吃什么都可以的。”

　　“不必。这些足够了。”我说，“那些明天吃也是可以的。”

　　得，小姑娘又咯咯咯地笑了。

　　晚饭后，我回到屋里面躺着，脑子里面消化着刚刚“重金”收买来的消息。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当年住在这里的应该就是黑衣，就是不知道是哪个了。

　　现实里见过的这个，亦或是梦里面的那个？

　　还有，当年的黑衣，和我的喜好还真是出奇地一致，要不是我丝毫没有这方面的记忆，我真的以为住在这里的就是我本人了。

　　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虽然又涌现出很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快了，在不久的将来，这一切的谜题都将迎刃而解，进而编织成一个完整却又有些遗憾的故事。

　　说实话，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还有三天便是这里新城主位置的继任大典了，他们也邀请了周围的几位城主。如今黑衣已经将夜狼城纳入囊中，不知道她会不会来，如果她来的话，身为她最忠实的属下的老头会不会跟着呢？

　　黑衣在灭了赫连一家之后，当即就把城墙上的“夜狼城”磨得粉碎，把“落英城”三字重又镌刻在高大的城楼上。

　　如果她愿意的话，应该是可以来的。找到黑衣就等于找到了老头，就等于可以回家了。嗯，明天要向叶三好好说道这件事。

　　接下来我睡了这段时间以来最美的觉，一夜无梦，直到日晒三杆才醒，舒服得不要不要的，这里的气息与我家里的气息太过相似，只不过这里的风要更加地柔和一些，让我总有一种身心放松的感觉，半点没觉得不自在。

　　起床之后也到吃午餐的时候了，我简单地洗漱之后头发也懒得束，就随意披在身后，身上穿的是叶三准备好的衣服，就这么躺在院子里的竹椅里面吹风。

　　我眼睛的颜色一直都没变回来，还是这种剔透的红色，好在颜色的改变并没有对我的身体造成别的影响，顶多就是被别人多看两眼，我暂时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了。若真的有想要找茬的，我也不介意成为一个大茬子，认路不行打架还是可以的。

　　这事儿看开了之后心里面装着的事情又少一件，我心里头沉甸甸的重量也能稍减些。

　　早上的风清清凉凉的，吹过来又带着阳光的暖，让人觉得懒洋洋的，我的眼皮不住地往下耷拉。我发现自从睡了那七天之后，我总是很容易困顿，应该是身体透支的原因。

　　我晃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外面有人，听声音应该是叶三回来了。我拿起簪子把头发简单地束好，等着叶三过来。

　　“风祁，可愿与我共进午餐？”叶三人未至声先到，出现在院子口的那张俊脸都快发光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让这位随性的公子哥这么高兴。

　　“荣幸之至。”我顺着他的话头说。

　　然后，就又是一场味觉的盛宴了。我现在可以肯定，叶三可能并没有认错他的这位“故友”。

　　如果不是和我一起生活过，不可能对我的饮食、衣着、甚至是连住的细节都了解地这么清楚，比如这些菜里面都没有放姜。

　　我们默契地没有将这些摆在明面上，相安无事地吃饭。

　　我能感觉到叶三与故友久别重逢的开怀。我知道，我的记忆有问题这事儿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我们偶尔聊些家乡的事情，他也问了一些“我从哪里来，要往那边去”这类的问题。我们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就当这顿饭就要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的时候，叶三却一句话直入正题，一点弯都不带拐的。

　　“两日后便是继任大典了。”叶三说，“届时落英城的那位徐城主，徐洛清，也会来。”

　　叶三看着我说，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对于这位救我于苦海的人，我心里是万分感激的，所能做的只有把实话告诉他，我知道有些事情他也猜到了一些，只不过无法确认，而现在我要告诉他。

　　“叶三，或许我们曾经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我真的很抱歉，我并不记得了。事实上，我也是最近才发现我不记得了很多事情，所以，你的好意我并非有意拒绝，我只是……

　　我只是，不记得了。真的，谢谢你。”

　　我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抱歉和感激，感激他能在这么多年后仍然还记挂着我，抱歉他惦念已久的朋友却把他忘记了。

　　只是有时候这世间事还真是奇妙，无论记忆剥离地有多么干净，该相遇总还是会相遇，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命定吧。

　　“不用道歉，我知道这非你所愿。”叶三笑笑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当是迷路了想要回去？”

　　叶三笑得贼兮兮的，而且昨天还暗地里被这人坑了一把。

　　哼，果然是只老狐狸！

　　“是啊，故友可真是了解我。”我这又把夜狼城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和他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这事还是见了黑……啊！你瞧我，应该是徐城主，见了她应该就清楚了。我看你也别急着走了，徐城主也在赶来的路上，大典仪式结束后我送你去找她。”说完之后突然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别告诉我你连她也忘了。”

　　看他这表情，我怎么老想揍他呢？

　　呵！这我能承认？我立马地义正言辞地就反驳回去：“当然没有，前几天我们还秉烛夜谈呢！”

　　四舍五入，我说的也是实话，所以毫无心理负担。

　　“唉，丫头……好好，现在是大姑娘了，不叫丫头了。”在我轻飘飘冷幽幽的眼光下叶三乖乖改口，“你过来，我给你说个大——秘密。过来。”

　　感情这么多句公子白叫了。

　　看他这一脸得意样，可真是白瞎了仙风道骨四个字，我之前是瞎了吗？这么个傻缺竟然没看出来。

　　我在心里可劲编排，脑袋还是按照他说的贴了过去。

　　只听他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我告诉你呀，其实我是城主的三儿子，下一任城主是我二哥。怎么样厉害吧！哈哈哈哈哈！”

　　唉，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