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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见了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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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黑衣仿佛是敞开了话匣子,一段接一段地故事娓娓道来,比那专业的说书先生还要敬业,喝口茶的动作都省去了。
她对我讲她们是如何逃出夜狼城避居中原拜师学艺的,又是如何发展势力暗中调查,并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当年的事情并非只是一桩简单的灭门案。在这期间,她着重向我强调了她那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冒进而又胆大心细的徐家小妹。
在说到她的冲动之举时,言语上的斥责丝毫掩不住眼睛里流露出的自豪与宠溺。那其中夹杂着的点点温情时不时地便眷顾到我这里来,让我不由得滋生出受宠若惊的微妙情绪。
看来这黑衣倒真是没有传闻中的那般恶的。一个眼睛里能溢出温情来的人即便是坏,也还能保有一分人性。况且此时此刻,在她身上我感觉到的是不容置疑的温暖。
在黑衣所讲述的故事中,主人公并非黑衣自己,而是她口中的那位徐家小妹。从黑衣一段又一段的故事中不难看出,她很疼爱自己的这位妹妹,即便是责怪也不能使她舒展的眉头有丝毫改变,亦不能使她柔和的嗓音冷下半分。
这不禁勾起了我对这位姑娘好奇心,想要亲自见证她有没有黑衣口中的那般妙。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问一个黑衣似乎在刻意回避的问题。
“你那位小妹该怎么称呼?”堂堂城主府的二小姐怎么着也该有个正经名字,黑衣却一直“小妹小妹”地叫着,不知是她们太过亲近熟稔还是为了什么别的原因,对于这位二小姐的名讳一句没提,这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而今夜似乎本来就很奇怪。黑衣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们既非多年未见的好友,又非密谋共事的伙伴,却莫名其妙地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秉烛夜谈,实在是怪异。
不知我开口问她会不会得到答案,这时屋外传来了几声嘹亮的鸡鸣。
不知不觉竟过了这么久,窗外,天色已经开始泛白,我知道黑衣要走的时候到了,果不其然。
“三日后,同一时间见。”
当我的脑子里还回响着这句话的时候,黑衣已经从我面前的窗子消失了,以我的眼力也只能看到她留下的一个残影,若是平常人,估计又要传出什么闹鬼事件了。
她人是走了,可苦了我。从来不思考太过问题的脑子里尽是她家小妹活灵活现的影子,赶都赶不走。刚刚才听到的拿些故事如同活了般在我的脑海里形成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画面,虽为亲历,但如亲临。
我晃晃有点沉的脑袋,不轻不重地揉着,独自遗憾着脑袋为什么不能开个口,然后就可以把这些乱糟糟的事情全都倾倒出去。
念头一转,忽地想起家中有一老头现在也该起了,便想着过去算算账,换一个问题思考会好些。
为了表现出我对此事的重视态度,吊儿郎当的态度显然是要不得的,可以找面镜子整理整理我的面部表情,能装多正经,就装多正经。
要让老头知道,我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奈何,我在屋子里面转了一圈,别说是镜子了,就是盆水都没有。先就这样吧,我理了理衣襟,再捏了两下脸,头发用手简单地梳几下,觉得差不多了就迈着我规整的步子去找老头了。
初秋的早晨风凉凉地吹着,将水汽和凉意一同送入这座即将要泛起风浪的城,誓要吹散笼罩多年的迷雾,让人精神一振,眼里透亮,再不似往常那般昏昏噩噩。
出得门来,大吸一口凉气,再伸个懒腰,多像是经历了一夜安眠。
哪能想到我与那传闻中十恶不赦之人秉烛夜谈?认识黑衣虽然也才不足半月,我却觉得过往的岁月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心里总是生出一种新生的错觉,仿佛从认识她开始的这段日子,我才是真真切切地活着的。
对于这种莫名的心绪,我不得不把他归结为知己难觅,相见恨晚,因为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任何其他的理由了。
到老头屋子里也就这几步路,腿脚挪着,脑子也没闲着,该装的,该问的一个不落全在脑中过一遍,定要让老头如实招来。
在老头屋前站定,抬手敲门,老头显然已经起了,很快给了我回应。
“丫头,今儿怎么起这么早?”听着老头中气十足的声音,鬼使神差地,我竟然想起了昨晚在饭桌上那个孤单的背影,在我的印象里,他总是咋咋呼呼的,一点也没有身为老年人老成稳重的自觉,他就像是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的孩童,他或许会为了一些事情而烦心不已,时常指着我的鼻子教训我,但我的确没见过他孤寂落寞。
昨日的老头无疑是悲伤的,他的心底藏着什么呢?
我觉得我应该对他温和一些了,我相信无论老头心里藏着的是什么,相依为命的日子不是假的。
或许由于我的良心发现地太过于突然,以至于老头将门打开的时候,我刻意调整好的板正表情只来得及勾起唇角以表达我的温柔。
于是我便看到了老头那不怎么大的眼睛瞪得溜圆,衬得那张老脸实在有些滑稽,嘴唇开开合合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莫不是我这表情太过诡异?不然老头怎么会用看鬼的眼神看我呢?
不过念在这些年他养育我实在称得上劳苦功高,我便不计较那么多了,继续释放我的温柔。我把唇角又往上调了些,很满意地看到老头的表情明显发生了变化。
不知为何,我脑海里突然显现出了昨夜黑衣称呼老头“徐叔”的画面,我便如法炮制,本着谦逊有礼的态度对着老头满脸深情地唤了声“徐叔”。
这下可不得了了,老头的反应实在超出了我的预知。如果之前是见鬼的话,那现在见的估计就是阎王了。
只见老头那双瞪得溜圆的眼睛竟是蓄出了泪花子,向后退了好几步,看着我的眼神让人感觉毛毛的,我正想问问他发的什么疯,就听他颤颤巍巍地说:“你就在这等着,我去买早饭。”
然后就着急忙慌地跑了,虽然我很不想损害老头的威严,但的确有种屁股尿流的意思。从小就被人夸赞长了一张好面向的我开始对自己的颜值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我慢慢消化着我把老头吓跑了的这个事实,伸手扯扯崩得有些僵的面皮,我这还没来得及发挥呢就先把人吓跑了,在老头心里我该是一个什么形象。
咕噜噜……
唉,我蹲在老头的房间的门槛上,一反常态地听话,哪里都不去。这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其实也怨不得我多心,自打在这个院子里醒来,我就觉得哪哪儿都有些奇怪,仿佛进入的是另一个世界。
“哎哎,你听说没,城主的大女儿和小侄子昨儿个让人给割了喉啦!”一个男人压了嗓子说。
“是吗?这不是昨天下午还为了一个俊俏小生大打出手吗?咋就让人割了喉了?”又一个声音响起。
这小院的后面应该邻着一条街,这些人虽然都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讨论,但又怎能瞒得了我的耳朵?听着他们谈论的内容我当即来了兴致,把刚才那事儿给抛到九霄云外去,轻车熟路地就上了树,用枝叶遮掩了身体,开始看戏。
“可不是嘛,据说还是那小生干的呢,这人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将那两人迷得神魂颠倒,平日里多蛮横的俩大爷呀,对着他就是言听计从。”这次说话的是位拎着菜篮子的大妈,说到这还顿了一下,左右瞅瞅,复又回到那群人中间以一个更加小心翼翼的姿态说道,“我还听说,那俩人都是死在床上呐,扒光了割的,一点动静都没传出来,下人发现的时候人就泡在血水里,尸体都僵硬了。城主大人大发雷霆,正满城地通缉这人呢!”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连‘扒光’都知道?”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促狭地说。
“嗨,这不是听人说的嘛,我男人的一个好哥们,就在他们昨个去的那地方打杂,还被当兵的盘问了好久,差点就回不来了。”
众人皆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这时,不远处正拿着画像捉人的一队士兵径直向这走来,这几人便赶紧散了,该买菜的买菜,该卖货的卖货。
看这情形应当是黑衣又有了一番动作。这俊俏小生昨个既然能发现我,想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只是这位城主大人前天刚死了儿子,昨天又没了女儿侄子,不知作何感想,能不能联想到二十年前自己造下的孽呢?
“丫头,你爬那么高干甚?”老头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个食盒,他面上已不似刚才那么慌张了,我估摸着他也听到了黑衣的杰作。
“看戏。”
我边回答他边从树上跳下来,刚刚站稳冷不防地被老头塞进嘴里一颗……糖?